黎天抬头看了苏易辰一眼,放下杯子,笑了起来。


    他的身上有一种温文尔雅但又居心不良的矛盾气场,让苏易辰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付他。


    “是我久仰你的大名啊。我常听小月提起你,她可是经常夸你的。”


    关月不可能会在黎天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人。


    他在试探自己。


    苏易辰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笑,谦虚道:“姐姐总是这样,您别介意。不过我也是刚刚才得知姐姐与您的关系,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他摘掉眼镜,看上去有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你怎么看?”


    黎天看着苏易辰,沉声问道。


    “已经破案了,说是一个狂热粉丝做的。现在粉丝真是过分……。”


    苏易辰又重新戴回眼镜。


    黎天知道苏易辰不会告诉自己实情。


    苏易辰这么说,无非是想证明自己不知道关月和他的事情。


    说明黎天的秘密,关月暂时还没有告诉苏易辰,否则,他早就该被威胁了。


    “破案了就好啊,总不能让小月白白受伤。她现在怎么样了?最近工作忙,都没怎么去看看她。”


    “我把姐姐送出国去治疗了,医生说她恢复得不错,估计很快就可以回国。”


    黎天的脸上显露出一半喜悦,一半担忧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那到时候,我派人去接小月吧。”


    “不麻烦黎先生了,我自己去就可以。而且有您留下的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言外之意是他知道那些保镖是黎天特意派来保护关月的。


    “好,那等小月醒了我再联系她。”黎天没有再坚持下去,他把菜单往前推了推,“想吃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苏易辰接受了黎天的好意。


    他也知道黎天来不会只是想见见他,顺便再吃个饭那么简单。也许是时机还未成熟,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吃过饭后苏易辰就离开了,黎天却并不急着走。


    黄宇看着苏易辰的背影离开后,走进了包厢。


    “看样子他应该是不知道小月手里有着我的把柄。”


    黎天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黄宇听的。


    “对了,你去查一查国外那家医院,看看小月还在不在那里。”


    “好的,黎总。”


    黄宇对着黎天鞠了一躬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苏易辰回到家中,依旧感觉到有一种奇怪的气氛。


    郝息正在厨房做饭,琵宁则在关月的房间照看着她。


    明明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但又有着一种十分微妙的关系。


    苏易辰先去了关月的房间。


    可能是感受到了自己家里熟悉的环境,关月今天恢复得不错,面色红润了不少,连呼吸都变得匀速起来。


    她应该很快就会苏醒了。


    苏易辰进去时,琵宁正在给关月修剪着指甲,她一抬头看到苏易辰,忍不住抱怨道:“你是怎么设计机械体的?关月姐的指甲哪里是这个形状的,丑死了,都没有做出她原本指甲万分之一的美感。”


    苏易辰瞥了一眼,的确不如关月自己的。


    她原本的手指修长纤细,连指甲都很完美,不用修剪都能轻松合上穿戴甲的形状。


    话虽如此,但是……


    “这是你对老板应该有的态度吗?”


    苏易辰慢慢走过去,查看了关月的生命体征后,带了点威胁的语调说道。


    但琵宁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她肆无忌惮地说道:“这也不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苏老板,你要是把我辞了,上哪儿去找我样忠心耿耿、又肯为你累死累活卖命的人?”


    短短三两句话就突出了自己的重要性。


    苏易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还没等琵宁答复,一个幽怨的声音在门口转角处的地方响起:“苏先生,苏小姐,出来吃饭了。”


    琵宁听后忍不住笑道:“你的小女朋友?苏易辰,我知道你玩得花,个个女朋友风格都不带重样的,可是这个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吧?你可别欺骗人家感情啊。”


    苏易辰皱了皱眉:“她不是我女朋友。你今天和她说什么了?我怎么总觉得你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琵宁睁大眼睛故作无辜地看着他:“我可没欺负她啊。不过我看她对你挺有意思的。


    她早上看到我的时候应该是误会什么了,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呢。


    不过我也没解释。她看上去挺可爱的,我就想逗她玩玩。”


    琵宁伸出食指扒了扒眼睑,而后得意洋洋地起身走了。


    她还穿着睡衣,看上去倒真有点像女主人的架势。


    到了餐桌上,苏易辰被琵宁“折磨”得没法。


    她一会儿让苏易辰给她夹菜,一会儿又亲自给苏易辰擦嘴,要不是知道琵宁的小心思,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们两个在秀恩爱。


    但很快,随着“啪”的一声,这种表面上的和谐被打破了。


    郝息听着对面亲密的言语,心不在焉地低头吃着饭,站起身时没有注意,不小心把手边的碗碰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把碗打碎了。我马上就收拾。”


    这一声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郝息连忙站起身来弯腰道歉,然后又很快蹲下收拾碎片。


    琵宁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还好只是不小心,她差点以为郝息要跟她同归于尽了,下次还是别这么轻易刺激别人了。


    她拍了拍惊魂甫定的胸口,看向了身旁的座位。


    但她旁边早就空无一人。


    苏易辰没顾得上琵宁的心里戏,一听到声响,他就立马飞扑到郝息身边了。


    琵宁的脸瞬间黑了不少。


    小丑竟是我自己……


    “怎么这么不小心,别捡了,等会我来收拾,我看看你的手指划破了没有。”


    苏易辰关心地举起郝息的手左看右看,确认没什么事后才松开。


    他站起身后,想把郝息也拉起来,但她却蹲在地上没动。


    琵宁自觉不该留下当一颗发光发热的“电灯泡”,她飞快地扒拉完饭之后就迅速撤离了现场。


    “怎么了?”苏易辰又蹲下去问道。


    郝息摇摇头不说话,心里觉得比前天被绑了这么久却没人发现还委屈。


    她怕一说话苏易辰就会听到她哽咽的声音,而后,她就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的门阀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苏易辰又温柔耐心地问了一遍。


    郝息知道不能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


    她一直很讨厌自己性格的软弱,有什么情绪不会直接表达,非得让人猜个遍。


    可是面对值得的人和事,她必须要勇敢。这是奶奶交给她的道理,也是她活了19年自己悟出来的事实。


    “苏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我们是好朋友,只是刚好我们的父亲认识,并且都姓苏而已。”


    郝息听后脸上显现出一丝喜色:“那……”


    “绑架你的人找到了。”


    苏易辰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默不作声地转移了话题,


    “是一群小混混喝多了想要闹着玩。他们已经自首了,你别担心。”


    苏易辰说的不假,事实的确如此,那些小混混去自首时详细交代了事件的经过。


    但他知道,这是他们为了让郝息能够没有嫌疑地再回到他身边所编造的理由。


    也是他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借口。


    “警察没再问什么吗?”


    郝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今天上午警察已经来找过她了。


    “这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意思就是该圆的事情已经有人圆过去了。他们都不用再为这件事情担心什么。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苏易辰把她扶起来,按到了椅子上坐着。


    郝息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依旧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苏易辰还是不死心,他说得更直接了些:


    “姐姐出国治疗的事情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而就在我告诉你之后,就传来了有人千里迢迢找去国想害姐姐的事。


    你敢保证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郝息错愕地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且……”


    “够了,”苏易辰不想再听她狡辩,“不用再演戏了。”


    他心里已经笃定是郝息了。


    但他想再给她一次机会,也给他自己一个机会。


    “我不管你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什么,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苏易辰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说道:“放弃你背后的人,跟着我站在一条线上,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过去的一切我也不再追究。”


    “否则,你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看在这么多天的情分上,我放过你。”


    郝息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不想离开。”


    我也绝不会背叛你、欺骗你。


    就算你怀疑我。


    但郝息并不清楚苏易辰指的具体是什么事情,太多想解释的东西挤在了一起,让她无从开口。


    她也知道口说无凭,就这样辩解太徒劳了。


    就这样索性不说了吧,让他在自己的行动中感受到真心。


    苏易辰渐渐放回了心。


    他满意地点点头,用残留着烟味的手指摸了摸郝息的头发。


    郝息没有再继续刚刚的问题。


    有些勇气冲动一次就够了。


    现在的情景下,她不敢再冒险。


    但苏易辰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的手段。


    在关月被送回家的第二天夜里,他们就再次找上门来。


    幸好苏易辰早有准备,在黎天的授意下,他暗中加派了许多保镖。但对方来势汹汹,还是有人受了伤。


    那群人逃走后,房子又恢复了夜晚该有的宁静与祥和,但过于安静的氛围又让人觉得诡异。


    琵宁坐在沙发上,认真地为郝息包扎着伤口。


    那群人来时郝息正在关月房间里照顾她。面对来人,尽管她怕得要命,但她还是挺身而出地护住了关月。


    她的脖子被划了不短的一条疤,但好在伤口不深,只有一圈血印。


    “疼吗?”


    琵宁关切地问道。


    “不疼。”


    郝息乖巧地摇了摇头,她一动,牵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从纱布中又冒出了血迹。


    苏易辰站定在她旁边,一把按住她的头:“别动。”


    郝息闻言,听话地定住了。


    琵宁把苏易辰的手拍开,细心查看了郝息的伤口。


    那些人明显是有预谋的,行事滴水不漏,他们里里外外地搜查了一遍,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以为那群人得知关月出国会就此善罢甘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得知了关月回家的消息。


    看来是时候好好查查自己人了。


    手机铃声响起,苏易辰抬头看了一眼,是周正深。


    刚才出事时他就通知了周正深,现在他已经到了他们约定的地点了。


    为今之计,把关月送到周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先不说别人不会轻易怀疑关月和周正深的关系,就算是知道了,以周家的财力和势力,也不会有人敢轻易得罪他。


    这是周正深最看重的计划的试验品,他一定会尽全力去保护好她。


    苏易辰遣散了其余闲杂人等,自己亲自开车送关月去见周正深。


    “有线索吗?”


    周正深接过关月,把她轻轻放到了后排座位上。


    “没有,这群人应该和第一次打伤姐姐的人有关。但他们的目标只有姐姐一个,估计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但还好刚刚保镖去得及时,他们没有发现姐姐身体上的异样。”


    “我们的研究成果天衣无缝,他们不可能会发现。”


    周正深自得地说道。


    苏易辰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把关月带回周家后,他把关月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件事情交给别人去办他都不放心,只有让她随时在自己身边待着,他才会安心。


    至于他不在家的时候,周正深则停掉了在周家工作多年的吴嫂的其他工作,专门负责关月的日常照顾。


    吴嫂刚收到周正深的命令时,对关月展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和诧异,但也不好多问。


    她多多少少看了点娱乐新闻,知道关月几个月前就出了事,现在还在私人医院接受治疗,怎么一转眼,就被周正深带回了家里。


    难道他和关月有一腿?


    那他的未婚妻冉小姐可就造孽了啊。


    长了那么漂亮一张脸却不好好演戏,勾引人家的未婚夫,难怪会被人打成这样。


    不过要是一辈子都像这样成了植物人了的话,那也挺可怜的。


    吴嫂一边照看着关月,一边为冉迹婷鸣不平。连带着看关月的眼神都多了些愤恨。


    时间一天天过去。


    关月在无微不至的细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


    现在她的各项身体指标已经和常人无异,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周正深在自己的卧室给关月放了一张小床,每天他都会检查一遍关月的身体情况。


    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会令他欣喜。


    现在关月已经有了人最初的身体反应本能,她恢复了一定的意识,可以扶着栏杆慢慢行走,也可以进行一些肢体语言的沟通。


    看上去仿佛真的是一个植物病人的慢慢康复,又像是一个生命从婴儿时期长成了蹒跚学步的小孩。


    她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嵌入大脑中,她也正在依靠本能反应,靠吸附的一点点意识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


    而现在周正深每天下班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厌其烦地扶着关月走路。


    她还不能完全自如地操控身体,所以走路时经常摔倒。而机械体和人体类似,他们的计划正是参照着这一点,才让现在的一切有了破解之法。


    等到她可以自由地行走时,也就说明意识已经嵌入得差不多了。


    但即便是意识没有完全嵌入的机械体,在经历这样一次次反复的摔倒后也会感到疼痛。


    有时她看向周正深的眼中会有疑惑和不解。她也许不明白为什么周正深总是一副冷漠疏离的表情。


    但她不知道的是,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试验品而已。


    按理来说,经过了这么久的练习,关月已经可以自由行走甚至是奔跑了,她的意识也应该已经嵌入了□□成。但她依旧没有清醒。


    似乎她不愿意醒过来。


    周正深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坐在关月面前,认真端详着她的脸,仔细思考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但他得不出任何答案。


    从关月来周家至今已经过了快半个月。


    一切迹象都表明她应该苏醒了。


    周正深百思不得其解。


    在经过商议后,他们一致决定把关月的机械体再送回实验室检查一遍,看是否是意识嵌入器出了问题。


    明天就要送关月回实验室了。


    周正深洗完澡,又一次坐回到关月面前。


    正当他盯着她的脸,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时,周正深突然感觉到眼前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凝聚起刚刚因思考而涣散的视线看向眼前的人,又感受到了两团黑色的东西在晃动。


    是关月的眼珠在转动。


    而后,毫无防备的,他感受到了一个嘴唇触感冰凉、而情绪炽热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