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迹婷收到消息后也急匆匆地赶来了。


    一众科研人员在实验室没日没夜地忙碌了整整三天。


    就快到最后一步了……


    终于，随着一声欢呼，冉迹婷高兴地拉过周正深并抱住了他。


    因为站了太久和过度劳累，在突如其来的兴奋刺激下她失去了身体的重量，双腿突然一软，就要往前倒去。


    周正深反应迅速，他一手把玻璃容器的操控器扔给了苏易辰，另一只手将冉迹婷拦腰抱起，稳稳地接住了她。


    冉迹婷没有松手，而是环抱住他的腰，借着周正深手上的力站起来，将身体三分之一的重量倚到了他的身上。


    “小心。”


    苏易辰扭头关心地提醒道。


    他走上前，按下了操控器上蓝色按钮。


    容器里面占了四分之一的、浸泡着机械体的水很快向下沉降消失，里面晶莹剔透，从四面反射出的光线照映着关月的身体。


    现在，她玉立在容器中，外观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万事俱备。


    苏易辰从墙侧的房间中用轮椅将关月推了出来。


    那个房间是周正深特意准备的。里面的布置和陈设就像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医院，用来维持关月微弱的生命体征。


    两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关月”出现，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们是双胞胎姐妹。


    关月脑中存留的最后一缕意识被提取了出来，现在她的身体正在极速冰冷下去，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注入意识吧。”


    周正深放开冉迹婷，在面前的操纵台显现出的虚拟电子屏幕上输入了一段复杂编码，而后，他把意识提取器插入了操纵台左上角的一个凹槽中，带着稍微有些激动和紧张的心情，他按下了启动键。


    漫长的等待开始，程序开始运转，一段听上去悦耳舒适的自动运作音过后，他们终于等到了那句系统提示音。


    “意识已经全部录入完毕，请注意检验机械是否正常。”


    周正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在经历了无数次“意识录入失败”的提示音后，他终于等来了现在这句话。


    他们全都紧张地注视着玻璃容器里的女人。


    她依旧闭着双眼，和刚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


    苏易辰有点害怕和惊慌。


    里面是她的姐姐。


    他一直对于这次实验十拿九稳。如果不成功，意识一直保存在这个机械体中的话，她的意识很快会消耗殆尽。


    到那时，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


    他走上前，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机械体和供给能量的机器，没有任何错误。


    一切看上去都完美无瑕。但不知为何，关月仍然没有醒过来。


    现在，他们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那就是将意识继续保存在提取器中，这样还可以为关月保留一线生机；否则，如果她一直不醒来，那么她的意识很快就会消散。


    他们从头到尾地查验了一遍，没有丝毫纰漏。


    按理来说是不会有问题的。


    或许意识注入体内后，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它才可以完全适应操纵这个身体。


    “人的大脑和神经传导系统你们也知道，我们在研发过程中已经在合适的区域预留了一块嵌入体，一旦感应到意识输入，它就可以自动吸附意识，进而输送能量到各个神经和器官，然后就可以进行正常的活动了。”


    周正深一边检验着数据的正确性，一边和他们分析道。


    “每一步程序都没有问题。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不行！”苏易辰坚决否定道，“需要等待多久？如果姐姐一直不醒来，就说明这是一个失败的机械体，它不能保存和利用意识，存在于其中的意识很快就会消失。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死去？”


    “这也是你的责任，是你自己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方案万无一失。要是真那么在乎关小姐，你又怎么会利用自己姐姐的意识来做实验？”


    周正深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地反驳道。


    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苏易辰暗自捏紧了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把它挥到周正深的脸上。


    他自知自己是混蛋，但他也没有自私无情到这种地步，会用姐姐的命去和周正深做交易。


    如果不是那群人下手太狠，姐姐没能被抢救过来的话，他又怎么会铤而走险，想到用这种办法救回姐姐。


    与周正深相比，他都觉得自己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了。


    “如果现在意识被提取的人是迹婷呢？你也会放任不管，安心等待吗？”


    冉迹婷没想到他会这样质问周正深，僵持了数十秒，他们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冉迹婷再次站出来打圆场。


    “苏先生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根据之前实验得出的数据和经验来看，保存在机械体内的意识消散速度是每天百分之二，而意识真正吸附大脑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不如就给我们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后关小姐还没醒过来的话，我们再把她的意识放回提取器中。”


    目前的技术还没能达到可以把意识放回正常人体的程度，要么她的意识永远被封存在提取器中；要么，只有放入机械体，她才有可能以另一种形态存活。


    苏易辰无奈地看向冉迹婷，表示了妥协。


    等待。


    最难熬的时光就是等待，并且还是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等。


    这三天他们都没怎么休息好，这时正困得要命。


    周正深把冉迹婷赶回去睡觉了，偌大的实验室只剩下了他和苏易辰两个人。


    他们都不怎么待见对方，但冉迹婷离开时私下千叮万嘱让周正深不要和苏易辰再发生什么争执，于是他们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的防辐射室，留出一大片“安全领域”，彼此互不侵犯。


    室中安静得连掉落一根头发丝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他们谁都没有出声，但也没有熟睡，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


    这个项目交给别人他们都不放心，所以只好自己亲力亲为，一旦关月的机械体出什么问题，他们可以第一时间解决。


    两天的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偶尔冉迹婷也会过来看看，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明十分疲惫，但苏易辰却始终无法踏实入睡，除了担心姐姐的缘故，他还在想着郝息的事情。


    实验室内有单独的信号覆盖，工作人员联系时通常会使用这里的独立信号，而私人手机则处于信号屏蔽状态。


    苏易辰好几天没有回家，不知道郝息会不会正在担心着自己。


    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和正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而导致头脑不清醒，想到郝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好奇行径败露后她还会不会关心自己。


    冲动占据了上风，他站起身，对着周正深说道：“我出去一下。”


    周正深看上去倒是很轻松的样子，他无所谓地摆摆手，似乎很享受自己独处的时光。


    苏易辰有点无语。


    他走出实验室，从滚烫的空气感受到了今天的阳光依旧炽热。


    已经到了他们约定期限的最后一天的傍晚，待在实验室许久，恍若隔世一般，他终于再次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蝉鸣和蚊虫吵得他心烦意乱，他摸出手机开机，看到了许多未接来电。


    大部分是郝息打来的，估计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宽慰。


    但他并没有急着回拨过去，他的手指往下翻找，拨出了另外一通号码。


    “琵宁？你回国了吗？”


    “按照你的吩咐，昨天刚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她的声音带着磁性和慵懒，似乎是刚睡醒。


    “好，你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不要让别人发现你伪装成我姐的样子知道吗？”


    “知道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听上去琵宁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助理该有的样子。


    真是把她给惯坏了。


    苏易辰知道她的性格，他想了一下，衬度着开口道：“郝息呢？你没欺负她吧？”


    “欺负谁？什么郝息？”


    苏易辰的心猛然空了一下，连带着声线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你回去的时候，家里没人吗？”


    “没人啊，家里还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呢，我还说你苏少爷什么时候知道做家务了。”


    琵宁的话中带了点挖苦，


    “不过我看到一个房间里面有女人用的东西，不像是关月姐的，难道你有女朋友了？”


    电话忽地被挂断，琵宁只觉得莫名其妙，蒙上被子继续睡觉了。


    反正她现在的任务就是乖乖地待在家里假扮关月，这样的工作她最喜欢了，总比之前累死累活要好得多。


    电话这头，苏易辰的心下掠过一丝不安。


    既然郝息的东西还在，人却没有在家，那这两天她去哪儿了呢？


    难道回家了？


    如果是这样，她一定给自己说一声的。


    苏易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之前被人背叛的感觉荡然无存，现在冲入脑海的只有关心和担忧。


    他顾不得那些复杂的情绪，拨出了那通熟悉的号码。


    果然是一阵忙音，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电话被人挂断了，就在打出后的几秒之内。


    他不死心，继续打过去，都被人用很快的速度挂断了。


    不可能是郝息挂的电话。他几乎是肯定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就在他思考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时，手机震动起来。


    他赶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赫然是“郝息”的名字。


    “你在哪儿？”苏易辰带着隐忍到极致的口吻问道。


    意料之中的，电话那头不是郝息，而是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女声，语气不容置疑：


    “我还以为苏先生已经不顾郝息的死活了呢。赶紧来深州码头，二号仓库里面，否则她活不过今晚。”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苏易辰没有犹豫，他打电话叫上了几个人，又通知了冉迹婷他要离开一段时间，然后就立即开车赶往了码头。


    傍晚时分，人潮川流不息，路上十分拥堵，苏易辰在狭小的车内急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三个多月前姐姐出事，他接到通知后也是像这样的情形，焦急、担忧、紧张，却又无能为力。


    甚至连着这两次，他都对于始作俑者毫无头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人有这样的情绪。


    或许是他很久没有遇到郝息这样又傻又单纯，还对他好的人了，尽管这一切有很大可能是她伪装出来的。


    演的人都那么认真，看的人又怎么能控制住自己不入戏呢？


    但不管事实如何，他总要听她亲口承认，而不是对她的生死坐视不理。


    深州码头，二号仓库里，齐安挂掉电话，把手机递给了冯元若。


    冯元若咧开红唇，接过手机后却没有立马把手机还给郝息，而是拿在手里转了几圈。


    “听到了？他很快就会过来，心里乐开花了吧？”


    冯元若带着点嘲讽说道。


    “谢谢冯姐救我，我才不在乎他会不会来找我。不过还好有您陪我演这场戏，不然以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到苏易辰身边打探消息了。”


    郝息表情呆滞地回答道，语气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感情。


    冯元若拿起手机敲了敲郝息的头：


    “下次做事小心点，别听到什么消息就往外传，做事情动动脑子。这次要不是老板保你，我才不会出面。行了，你就在这儿待着等他吧。”


    说完，她冲齐安使了个眼色，齐安会意，把郝息捆绑起来，伪装出她被绑架的场景。


    冯元若蹲下，满意地拍了拍郝息的脸：“这样看上去才听话嘛。”


    说着，她小心地从一个软囊中拿出一条项链，伸出手挂到了郝息的脖子上。那条项链很漂亮，大体呈正方形，上面有一个独特的图案，整体没有过多的赘饰，在灯光的照射下还会发出浅蓝色的光。


    一看就价格不菲。


    “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以后你想见的人就会出现了。”


    冯元若逆着窗外的光站在郝息面前，扔下这句话后就带着齐安离开了。


    夜幕缓缓降临，在烈日炎炎的夏天显现出了不寻常的凉爽。注定这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冉迹婷刚刚来了一趟，查看了实验的进展情况，顺便告知了周正深，傍晚时分苏易辰有事离开的事情。


    有事离开？估计是自己觉得没有颜面见他们吧？


    他看向玻璃容器里的姣好面容。


    她长得的确很漂亮，不过因为没有了之前看到她时所露出的谈笑风生、落落大方的生动表情，此刻她更像一个花瓶，精致且易碎，美丽而空洞无物。


    和苏易辰比起来，他们是不太像姐弟。


    也因为苏易辰，他对关月突然多了很多好感。


    至少她聪明勇敢，会耍点小手段，也有一点小善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困倦疲乏而产生的错觉，他觉得关月的面色红润了不少，不再像是一个毫无意识的机械体了。


    但她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即将醒来的迹象。


    上次见到关月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又好像也没过太久。


    周正深想得头痛，这几天没睡得好，思绪已经开始飘忽了。


    不知道关月还能否再醒来，从心底的真实想法来说，他也是希望关月醒来的。


    因为这不旦标志着“继生”计划的一大进步，还意味着抓住了黎天的把柄和软肋，让他无条件和gw合作。


    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对他、对gw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伴随着重重心事，周正深罕见地沉沉睡了过去。


    但他的生物钟十分强大，无论熬夜到多晚，他都能在相对固定的时间点醒来。


    对此，冉迹婷一向十分佩服他这一点，还延伸到认可了人体在某些方面较于机械体的优越性。


    很快到了清晨。


    今天依旧是个好天气，太阳的光芒已经趁着天空不备，悄悄冒了个尖出来。


    不过实验室内感受不到阳光，周正深抬腕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关月的机械体仍然没有丝毫变化。


    周正深叹了口气，他起身关掉了容器的开关，电流极速地旋转一圈，最后消失。


    在某些方面他还算是言而有信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他换好衣服正准备出去，却忽地被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止住了脚步。


    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和关月！


    他不可置信地缓缓地回过头。


    关月明显挪动了一点位置，他们朝夕相处了两天两夜，尽管只有很小一点距离，但却被周正深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紧盯着关月，呼吸急促地慢慢朝着她走近。


    当他走到距离容器只有一步之隔时，里面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周正深忍不住惊叹万分。


    这个场景在他的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有一种掉入了虚幻美梦的错觉。


    他连忙按下下方的按钮，打开了玻璃容器，门向上方打开的痕迹如水渍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方才机械体的稳固性还能支撑着关月勉强站立住，此刻意识输入渐趋完善，她还不能完全习惯和控制机械体，随着容器开门的瞬间应声倒地。


    周正深一个大跨步上前接住了她。


    关月带着无神的眼神看向近在咫尺的人的脸。


    嘴角缓缓向上，勾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