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东宫》 一道凌厉的目光从上落下,带着探究的意味,让袁以微如芒刺没,她原本精致的发髻微微散乱,眼尾晕出淡淡红色,软调的声音带着哭腔哀求道:“求大人救救袁以微……”
原本西边吹来的风瞬间转了风向,朝北边吹去,带着淡淡的清香,蹿进马上男人的鼻腔,李辰安眉眼维扬,漫不经心垂眸看向前方半跪在地的女子,只见她纤细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如墨般的长发滑落身前,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露出一截白皙到晃眼的脖颈,刚才软腻的哭腔在脑中浮现。
而远处的侍卫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李辰安眼中冷漠,嘴角却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他垂下眼眸,片刻后伸出手,借以佩剑挑起女子消尖的下巴,袁以微被迫扬起头,露出脆弱的喉咙与惨白的面容,陡然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狭长凤眸,佩剑冰凉至极,叫她心跳加快,手中也渐渐沁出冷汗。
风再次变大,吹动衣角发出簌簌摩挲声,而远处的侍卫已经追了过来,领头的人看着路中的人,内心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预感——为首之人气度不凡,自带一股让人卑躬屈膝的上位者气度,极具压迫感。
头领内心发怵,但想到袁研修的话和那张阴翳的脸,他顿了顿,咬牙上前抱剑道:“见过各位大人,我等乃陇城袁家侍卫,奉命将发病的大小姐带回去。”
这句话主要是向对方传达他们是袁家的人,后半句反而没那么重要,毕竟大部分士族贵人都不愿卷进别家是非,惹上一生麻烦,他目光落在前方的袁以微身上,眼底不自觉带上丝怜悯,内心已经认定这群贵人不会帮忙,而被袁府娇养长大的“花”,只怕今夜便要被人随意采摘了去。
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一句回复,头领内心浮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他抬眼看去,领头的人并没有看他,而是饶有兴趣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手指慢条斯理的摩挲着剑柄。
袁以微被迫露出娇颜,但迫于气势不敢抬眼与对方对视,身后就是袁府的侍卫,若是面前这位贵人不愿出手,那么她今天就只能是那糟老头案板上的鱼肉,。可袁家的名声远近闻名,谁愿意不知真假而去救一个陌生姑娘,从而得罪袁家,袁以微的手指不自觉攥紧裙摆。
吹来的风更冷了些,天上的乌云也在不断翻滚,除了路边风吹枝叶发出的声响,再没别的声音,气氛一点点僵持起来,袁以微的心也一点点落入谷底,她很想说些什么为自己再争取一次,可内心的绝望让她更想将自己缩成一团躲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侍卫也逐渐躁动,僵持瞬间被打破,李辰安发出一声轻笑,将佩剑扔给旁人,轻飘飘道:“好。” 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揽下了什么大麻烦。
话音刚落,不止后方的侍卫惊奇,连袁以微都瞪大了眼睛向上看去,直接撞进那双眼中,男人面上还是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这里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好像都只是一场不足挂齿的闹剧。
袁以微心瞬间从谷底飞起,但又瞬间落进另一个谷底,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眼前人究竟是什么人,但无论如何是逃离了今天的悲剧。
可袁府的侍卫怎能善罢甘休,他们是受了袁研修的死令,必须把人带过去,头领见面前人寥寥无几,咬牙便准备动手,可李辰安微微抬手,后方一位面容阴柔的男子即刻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枚纯金令牌,置于领头人面前让他看了一眼。
头领看到的一瞬间,身体陡然僵直,整个人仿若刚从水中捞出来,满头大汗,其他侍卫不明所以,只能看见头领好似魔怔了一般战战兢兢的卑躬屈膝,俯身不断说着恭维请罪的话,等得了那个男人的首肯后,便赶忙带着其余人离开,一下都不停,在回去的路上,头领的脸色依然惨白,别人没看见,可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递来的,分明是皇家的令牌。
……
马疾速朝前跑去,风快速从耳边略过,袁以微有些懵的坐在马背上,男人坐在她身后,双手绕到她身前握着缰绳,虽然没有碰到她一分,但那股极具攻击力的气势将她整个人围困在其中。
袁以微进退不得,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她咬了咬唇,犹豫片刻,试探道:“方才的事,袁以微多谢大人。”
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别的原因,她的声音很低,而周边是呼啸的狂风,李辰安没有听清楚,垂眸瞥了眼她乌黑的发顶:“嗯?”
随着声音,背后的胸膛也在微微震动,袁以微羞耻的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只好盯着面前那双修长的指骨,憋了憋,道:“多谢大人刚才出手相救。”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李辰安的声线偏低,震得袁以微耳朵有些发痒:“谢就不必了,我从不做没有回报的事。”
李辰安虽未说清楚,但落在她后脖颈的温热气息,总归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闻言,袁以微身形一僵,心中顿然有了答案,百般思绪过后,只得默默安慰自己,总归是比委身糟老头子好。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岸边,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辰安率先下马,随后将袁以微带下来。
脚陡然落到实处,袁以微有些晕乎乎的站不稳,再加上被男人拎住后脖颈,胃里直接翻江倒海,脸色苍白的厉害,好几次差点儿吐出来,但都被头顶那道阴恻恻的视线吓到生生憋住。
李辰安没工夫让她回神,丢下一句跟上,便率先进了船舱,太监福安俯身道:“请。”
他的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可内心却无比震惊,太子殿下难不成还真要将人带回京?
袁以微从来都没有骑过马,此刻两腿发颤,但除了往前走再没有别得选择,只能强压着不适进去,虽然她面色苍白,可到底是被袁府好好养大的人,绝代的身姿惹得岸边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袁以微进了船舱里,心中的慌乱越来越明显,这是她第一次离开陇城,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袁府的大门口,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乖乖跟上进了一间小室,见福安要走,赶忙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福安回身朝她一笑,说:“回汴京。”
随着门关上的清脆声响,袁以微的心也随之一动,福安刚才说的是回而不是去,所以他们是汴京人。
李辰安这次南下去途径陇城去永州是为了查一起贩卖私盐的案件,其中牵涉许多官员,皇帝之前派去好多人都没有全部清理完,这次他也是花了许久才彻底结案,等回京复述,朝堂怕是会天翻地覆,而路上估计该有一阵血雨腥风了。
真相查清,部分人定会丢官,常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他们自然不会再估计李辰安太子的身份,所以这次回京路上只会闹不会静。
自从上了船,李辰安便沉心公文不问其他,眨眼间便过了四日,正当他埋首桌案时,门突然被敲响:“进。”
福安推门而入,缓步至书桌前,看了眼他的脸色,劝道:“殿下注意些身子。”
李辰安敷衍的“嗯”一声,头也不抬,将书页翻过,完全没放在心上,福安有些无奈,只好道:“路程过了一半,若是有人想作妖,这几天便是最好的事迹,殿下定要注意身体。”
絮絮叨叨叫人心烦,可福安平常极识眼色,李辰安终于不耐烦的抬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福安舌头一缩,见李辰安皱起眉头,讪讪道:“殿下……那位姑娘日后该以何种身份出现?”
闻言,李辰安手一顿,竟是把她给忘了,他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引的福安一颗心七上八下,他见过汴京城里贵女们难缠的模样,所以生怕袁以微缠着他问什么,面也不敢露,但没想到这姑娘安分的厉害,连门都不出,估计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李辰安的声音:“回去后派人查查陇城袁家,把沉香榭收拾出来,别的不必多管。”
沉香榭是李辰安在宫外的一处府邸,已经很久都为踏足了,福安觑着他的脸色,忍不住无声叹了口气,殿下如今二十有四,身边还无妻无妾,他到底一点儿都不及,可别人坐不住啊。
本以为袁姑娘生了一幅脱俗般的好容颜,会得殿下青睐,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想起之前皇后娘娘交予他的重任,福安丧气的摇头,随后便行礼告退。
天色很快沉了下来,夜风从小开的窗户缝隙中透进来,书页被吹起一角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李辰安这才从公文中抬起头,疲惫的按了按眼角,突然间想起了福安的话,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双含着泪珠的美眸,光洁的玉颈,纤细的身姿。
李辰安面色不变,他的身份地位导致他身边接触的人全是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猛然看见一双清透的,把心思全写出来的大眼睛,还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他就忍不住哂笑,起了逗弄的心思,再加上袁家于他算不上麻烦,所以才答应下来。
如他内心所料一般,那双明亮的大眼陡然睁圆,迸出震惊欣喜的光芒,完全把内心所有的情绪都流露出来。
李辰安向后靠去,思索片刻起身整理好衣服,大步走出去。
另一边袁以微正缩在榻上瞅着外面的星星,一边数一边思索这群人的身份,没有思路导致她的眼皮很快沉下来,就在她刚要睡着时,一道敲门声猛地将她惊醒。
自从上船之后基本没有人来找她,导致她都快闲的生蘑菇了,只能不停的思考将来的日子,所以在听到敲门声的一瞬间,她的小脑瓜缓缓浮出一行问句:会是谁呀?
袁以微缓了缓,穿好鞋走过去打开门,随即探出一个小脑袋,视线正对着绣着金纹的玄色交领衣袍,心口顿时一跳,缓缓抬眼,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