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作品:《心上归鹤【半娱乐圈】

    春夏之交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白日里那样晴空万里,灿阳高照,到晚上却几乎下了一整夜的雨。


    雨水落在楼下花园的树叶上、打在玻璃上,哗啦啦、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让人总在半梦半醒、似睡非睡间迷蒙反复,不知今夕何夕。


    而到了早上,晨光熹微,朝阳露头,又是晴朗明媚的一日。


    褚宁休将早餐摆好,落座前又伸手揉了揉姬令辞的脸。


    “今天既然休息,吃完饭去我那边吧,有东西给你看。”


    姬令辞懒懒抬眼:“什么东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是惊喜?


    她蹙眉想了想,没明白为什么还有惊喜,但今天她不想动脑子,只想了两秒钟就果断放弃。


    这次换褚宁休开车,姬令辞坐在副驾驶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路,等汽车在别墅外停下,她才算恢复了精神,牵过褚宁休递来的手,和他一起往屋内走去。


    褚宁休带着她经过客厅丝毫没有停留,而是径直去了地下影音室。


    “啪”的一声,门内的开关打开,满室霍然亮堂,他让到一旁,回身问姬令辞:“你想自己去找吗?”


    她狐疑地看着他:“你在搞什么名堂?”


    褚宁休笑笑,透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说了是惊喜。”


    惊喜……


    “那我自己找吧,有提示吗?”


    “在那边书架上。”他朝角落里一个其貌不扬却几乎塞满的书架扬扬下巴。


    姬令辞又看了他一眼,满眼疑惑地朝那边走去。


    书架不高,至少相比旁边那些几乎占了整面墙的奖杯、证书和工艺品、纪念品要低调太多了,跟她相比,最高层也不过稍微举着手就能够到。


    她来到书架前,再一次回头看向褚宁休。他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抱臂,手指一下下敲着手臂,好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姬令辞耸耸肩,开始细细审视面前的书架。


    是书吗?


    应该没那么简单,自己并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书,他也不会无聊到专门把自己带到这边来看。


    是夹在书里的某件东西?


    应该也不是。这书架虽然不大,但要把东西夹在某一本书里,再让自己一个个翻找,万一不那么走运,找到的时候说不定半天都过去了。这,还能叫惊喜吗?


    她想起刚刚褚宁休的表情,嘴唇微抿,用牙齿轻轻碾着,眼睛晶亮有神,眼尾像是想要扬起却被强行压抑着。


    那似乎是,一种隐藏在故弄玄虚之下,带着点忐忑,又在隐隐炫耀并等待得到夸赞的表情。


    炫耀,和夸奖……


    应该是他自己亲手做的东西。


    那么所有的成品,都排除。


    还有什么?


    她后退半步,目光在一个个书脊之间逐个扫过。最后,在下方倒数第二层的最右边定了下来。


    那是一本黑色软牛皮外壳的笔记本,侧边书脊干干净净,透着股神秘深沉的磁场。


    姬令辞又一次回头,果然看到褚宁休敲打胳膊的手指已经停下,噙着笑的唇角也微微僵硬。


    她挑挑眉,俯身抽出那本笔记本。


    有脚步声落在地毯上,又轻又闷,最后在她身后两步处停下。


    黑色笔记本翻开,前几页是空白的扉页,姬令辞索性直接跳到中间,就见那页纸上是一幅速写:她正盯着一个长耳狗造型的儿童车,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惊喜表情。


    “没见过世面”这几个字,是姬令辞自己下意识脑补的。


    她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往前翻。一张一张,竟都是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见面的情形。


    电影院里他牵着自己摸黑上楼、


    商场外他透过车窗看到路边等候的自己、


    狭窄山路上自己笑着抬头冲他说着什么……


    还有在剧组的几次碰面。


    往后翻,是后来的情景:自己牵狗的、晨练的、吃早饭的、睡觉的、探班的、开心的、不开心的……


    直到最后一页,没有画,而是写满了字——


    喜欢酸甜、酸辣口味,吃开心了会摇头晃脑;


    喜欢西红柿和桃子;


    喜欢早睡早起,睡眠质量好得让人嫉妒;


    喜欢猫和狗;


    喜欢看风景,不喜欢逛街;


    喜欢花草,但总养不活;


    喜欢晴天,心情会很好;


    喜欢雨天漫步,尤其喜欢雨后的草木香;


    看起来独立,但不太有安全感;


    看起来温柔,其实也会顶嘴叛逆;


    有好胜心,但好像只针对我……


    看到最后这句,她突然笑了,但转而又沉默下来。先前看热闹般的轻松心情早已被轻轻攥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麻像是碳酸饮料里滋滋作响的气泡一样,争前恐后地往外冒。


    褚宁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双手圈着她的腰,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脸贴着脸和她一起垂眸看着这页纸。


    “虽然已经过去了,但还是想跟你稍微庆祝一下,”他说,“姬老师,初见一周年快乐。”


    一周年?


    姬令辞这才反应过来,去年也大约是这个时候,她和褚宁休前后脚去了《敬天下》剧组。


    褚宁休又说:“本来想赶在当天回来的,可是被耽搁了,只好推迟到今天过了。”


    “怎么会想到纪念这个日子?”姬令辞回身抱住他,问。


    褚宁休笑了,紧了紧手臂:“因为这一年的特别,都从那一天开始。”


    因为这一年的惊喜和期待,也都是因为遇见你。


    -


    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里,姬令辞躺在褚宁休怀里又一遍翻看笔记本。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竟然是这个?”她指着第一页上的画面,那是自己走在一群人中间踢到他鞋跟后连声道歉的样子。


    “嗯,”褚宁休语调轻扬,“毕竟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姬老师就这么热情。”


    “……我也只是不小心踢到了而已。”


    “真这么理直气壮的话,为什么那天后来都不敢看我?”


    姬令辞一噎:“谁不敢看你了,第一次见面我总能盯着个陌生人看!”


    “陌生人?”褚宁休抬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


    “当时就是陌生人啊,而且怎么说我也是一团首席,也是要有点从容不迫的姿态的吧?”


    “所以就跟我保持距离?”


    “……那你长成这样,不保持距离很危险的。”她小声嘀咕。


    “所以你对我,是见色起意?”褚宁休穷追不舍。


    话音刚落,姬令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腾地坐起,瞪眼厉色:“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褚宁休挑眉看着她,哦了一声,又将她重新拉回怀里:“好,姬老师坦坦荡荡,视色如空。”


    “呃,”姬令辞却转而一个犹豫,“那倒也不是。”


    “呵——”


    她侧头抬眼和他对视,笑了笑抬起左手食指落在他的鼻梁上,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往下滑。


    “我踢到你鞋跟后,你回头跟我说‘没关系’,当时我就想,这人鼻子可真好看,”又拂过眼睛,“睫毛也那么长。”


    说完,她微微仰头,用柔软的唇代替手指,将刚刚夸过的地方又重新抚摸了一遍。


    褚宁休的小情绪瞬间被安抚下来,抬头接过她的唇,一阵缠绵。


    片刻后,两人继续翻看笔记本。


    再翻过一页,是便利店的收银台前,不等他讲解,姬令辞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褚宁休斜了她一眼:“笑什么,笑你装了一筐零食,就为了藏一包卫生巾?”


    “诶?你知道啊?”


    “手机没电、跟我不熟,还要找我帮你结账,别告诉我是那筐零食让你这么迫不及待。”


    “……”


    行叭,算你聪明。


    又翻过几页,到了古镇,姬令辞的手停在了雨后两人在镇口楼坊下相遇的那张上。


    她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喜欢上你的。”


    身后褚宁休没有动静。


    “我当时刚跑到镇口,就看到你撑着一把黑伞从另一条路上走了过来。你身后的房子和山像画一样,你就那样,不急不缓地从画里走了出来,还抬头看着我笑……”


    想到这儿,她自己也笑了起来,回头想看看褚宁休,眼前却骤然一暗,汹涌的吻已经覆了上来,让她来不及躲闪便被顷刻淹没。


    许久后,他松开她,低声呢喃:“……那你没我早。”


    “嗯?”她迷迷糊糊还没回过神来。


    褚宁休抬起环在她腰间的手将笔记翻回了前一页,是夜晚的巷子里,两人并行的画面。


    “我是在这一天。”


    其实有许多次他自己想起来都无法理解,那一晚,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一起吃了顿饭,然后自己送她回去。可之后每每想起,褚宁休脑海中首先浮现的,竟就是她抬头看着自己的那双眼。


    平静幽深,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什么欲说还休,也没有什么欢欣雀跃。


    只是那样一双眼睛,好似不带任何情绪和情感,近在眼前,却又像头顶悬着的那轮月,清澈皎洁,疏冷且遥远。


    他便是,为这样一双眼睛动了心。


    “你隐藏得太好,以致于我一直不敢决定,是该趁你毫不知情的时候把这份心动掐灭,还是应该大胆一些,让你也明白我的心意。”他拥着她,轻轻说着。


    “前者太难了,我试了很多次,但只要你一个电话,甚至一条消息,就足以让我所有的努力土崩瓦解。但后者又让我害怕,怕你不愿意、怕让你不自在,然后就此保持距离,直到再也不联系……”


    姬令辞听着他的话,也想起当初自己的挣扎,才知道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她丢下笔记本转身抱住了他。


    褚宁休抬手抚过她的发丝:“后来,我下定决心想试一试,但也有过迟疑……我不太会追求人,总在想是该直接向你表明心意,还是应该先做些什么,等你对我也有那么一丝心动之后再开口?”


    “如果是后一种,又担心我是否会下意识对自己进行一些伪装,以致于最后让你心动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我……”


    埋在他肩窝里的脑袋摇了摇:“……真正的你,就足够让我喜欢了。”


    “你那么勇敢、努力,对所有人和事都那么温柔,又那样豁达……你会给我讲人们在山里修路架桥,渺小又伟大;你还讲你曾经对专业失望,后来又明白广义正义的重要;你还说,你想通过电影做一些对社会人心有所启发的事。”


    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很多……


    “褚宁休,这样的你,你不知道,有多么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