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作品:《心上归鹤【半娱乐圈】

    历经半个月的异地演出和商务活动,姬令辞再回到C市,又是个深夜。


    这一次,她没有告诉褚宁休。


    只是半夜到家收拾好躺在床上时,又想起付瑶的话。


    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动是对两人关系的逾越,但好在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要她处理得当,这份悸动所产生的影响完全能降低在可控范围内。


    两情相悦本是幸事,但在得知褚宁休可能也和自己一样时,她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喜悦,而是失落。


    她的职业和理想,决定了她无法也不敢像大多数女性那样,拥有一个传统意义上“正常”的婚姻和小家庭。


    她曾想,人生有得就有失,这也没什么。可如今,当这份失去真的摆在自己面前时,她才明白,自己还是不能做到想象的那样洒脱。


    所以她不敢、也不愿在演出结束的那晚贸然和褚宁休挑明,她需要给自己一个缓冲的空间,来冷静下来。


    然而,付瑶的话却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是不是,他也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的选择?


    是不是,就算只是一段没有结果的经历,试一试也没什么?


    又或者,就算他不能接受,两个人也不至于就此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


    ……


    姬令辞这般想着,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解锁。


    黑暗中,惨白的屏幕光亮起的瞬间,她被刺得闭上了眼,等缓过来才打开微信,点开了那个海边日出的头像。


    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半个月前,自那晚之后,褚宁休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频繁地与她互动,而这也恰恰证明了姬令辞的猜测是对的。


    不得不说,这让她有些许不适应的同时,心理压力也小了不少。


    而这半个月的沉寂——她又不禁猜想——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正处于挣扎之中?


    【J:褚老师,明天晚上有时间的话,见个面吧?】


    她打下这行字,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发送”。


    另一边,除去最初的几天,褚宁休最近这几日却并未如姬令辞所想那般躁动不安。


    准确来说,离宣判日越近,他的心反而诡异地愈发平静。


    像是结果已经注定,不确定的,不过是判决究竟在今天、明天还是后天下达。


    所以,在这种等待之下,看到姬令辞消息的那一刻,他竟然松了口气。


    【Ning:好】


    他回。


    只是放下手机,他却失了眠——


    明天,一个有点可笑的时机。


    褚宁休苦笑一声,在自己34岁生日这天失个恋,也是一份格外新奇的体验吧……


    -


    第二天,天气大好。


    深秋的傍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C市晚霞”甚至冲上了热搜榜,一路经行,不少路人都驻足观看,或是举着手机拍照,朋友圈里也被刷了屏。


    C市东南,霁山的半山腰处。


    姬令辞的车在户外停车场停下时,晚霞已经过了最盛大壮观的时候,但她依旧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就这么坐在车里,看着天边的余韵出神。


    拐了个弯,几个空车位之外,黑色的保时捷Cayenne旁,一身棕色风衣的褚宁休正倚着车门,静静地看着她。


    她今天也穿了件棕色外套,头发披在肩上,本就清晰的下颌和脖颈线条随着她微侧着脸观赏晚霞的动作,被拉伸得更加精致不可方物。


    这让褚宁休又想起上次见面,舞台上宛若神祇的她。


    他专注地看着姬令辞的侧脸,又顺着她的视线,凝望那只剩下一角的夕阳,和竭力挥洒着最后一丝气力的晚霞……


    忽而一阵秋风乍起,卷起地上枯落的法国梧桐叶,吹过褚宁休的衣角,和额际散落的碎发。


    他回过神来,低垂下头,几秒后决绝地转身抬步,朝着不远处一座古香古色的小院走去。


    ……


    这是一处园林风格的院落,门外没有招牌显示它的名字,只有门内影壁上用草书写着“斯飨”二字。


    绕过影壁,小院的玲珑用心映入眼帘。


    白墙乌瓦,草木扶疏,曲水廊桥,石径通幽。此时夕阳已经落下,昏晦的天色下,小院里灯影幢幢,恍然间有种移步入画之感。


    姬令辞顺着小路走了一段,便见到木质的月亮门内走出一个身着水墨绘竹叶旗袍的女人。


    女人看到她后浅笑晏晏地迎过来,嗓音清凉:“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姬令辞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这里的服务员,或是老板。


    “你好,”她说,“我和褚先生约好的。”


    褚宁休先前说过,报他的名字就好。


    “褚宁休,先生吗?”女人又问。


    “对。”


    “他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旗袍女人转身带路,回身的一瞬间,姬令辞好像看到她有些深意的笑,但又不确定是不是眼花了。


    她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一遍周遭,跟在女人的身后往里走去。


    -


    包间的门被敲响时,褚宁休已经脱下了风衣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色圆领毛衣,正侧头看着桌边小渠里叮咚作响的水流出神。


    听到敲门声,他抬眼看向木门:“请进。”


    随着房门推开,先是那个旗袍女人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侧身让出身后的姬令辞。


    “你等的人来了。”她说。


    “谢谢。”褚宁休随口应了句。


    女人没再理他,只对姬令辞微笑着一颔首,等她进了包间才退了出去,带上门。


    房门关上,清雅的包间内只剩下姬令辞和褚宁休两人。


    水声叮咚中,他们看着对方,一样的神情平淡,一样的眸光沉沉,随后又一样露出了笑。


    先前的忐忑和黯然在见到对方时,竟顷刻泯然。


    “坐吧。”褚宁休说。


    姬令辞依言抬步上前,迈上两层木质台阶,来到他面前实木长桌的另一侧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不一会儿有服务员再次敲门,将褚宁休之前点的菜端了上来。


    等房门重新关上,褚宁休才又一次开口:“这里是家私房餐厅,主要做些中式创意菜,环境比较安静。”


    ——适合谈事情。


    姬令辞在心里顺势补上后半句,点点头。


    “……先吃饭吧。”褚宁休见她这样,便说,然后提起筷子,给她夹了一个五色水晶饺。


    姬令辞道了声谢,埋头夹起放进嘴里。


    -


    你是否也有过这样一种体验,在事情发生之前,会在脑海里无数遍预演自己的发言,甚至相应的动作和表情。


    从磕磕绊绊,到逐渐轻车熟路,再到最后游刃有余,似乎这样就能给予我们一种自信:在上场的那一刻,我们会有条不紊、会从容不迫、会让每一步的节奏都尽在掌控。


    然而,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之前训练了无数遍的大脑却总会瞬间空白,滚瓜烂熟的台词被种种慌乱和意外完全搅乱,我们只能凭借自己的潜意识,捡着大脑里还零星记得的只言片语,想到哪说到哪。


    姬令辞觉得,自己此刻就是这样。


    她停下筷子,看着面前精致的饭菜,和面前的褚宁休,先前鼓起的勇气早已一泻千里。


    她本想开门见山地问:“褚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褚老师,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什么样的?”“褚老师,你会期待结婚生子吗?”


    但——


    “褚老师,你是不是……”这话才说出一半,她又迟疑了起来。


    她本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人,可此时却再度陷入挣扎:


    真的要挑破吗?还是就装作不知道比较好?


    或者,是不是就此不动声色地保持距离更妥当?


    甚至,会不会从来都只是自己的幻觉,和自作多情?


    然而——


    “是。”


    耳边突然响起了褚宁休低沉的声音。


    姬令辞猛地抬头,对面,那双好看的眼睛带着他一贯浅淡温柔的笑意,和煦,且坦荡。


    “什么?”她怔怔地反问。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你?”褚宁休说,“我的答案是——是,我是喜欢你,也在追求你。姬老师,很荣幸,我的信号被你接收到了。”


    他如此直白的告白,让姬令辞刹那间觉得自己耳边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罩子,将一切无关的声响隔绝在外。


    包间内人工造景的泉水声、房外走廊上服务员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餐厅里不知安装在何处的音响播放的古筝乐声……通通瞬间消弭,只留下褚宁休那道低沉清淡,又毋庸置疑的声音——


    “是,我是喜欢你,也在追求你。”


    她愣怔着,木然地看着他。


    而这样的眼神,却让褚宁休的心陡然生出灼痛感。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足够淡定,此时却仍然只能仓皇地垂下眼睛,端起茶,努力让自己笑得轻松自然一点。


    “没关系,你不用觉得有压力,”他说,“从发现这份感情并且决定面对它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所有结果的准备。”


    一份感情,最好的结局便是能得到回应。而最坏、也是最有可能的结局,也不过是换回一句“对不起”。


    都说人一生的运气是有限的,褚宁休从来不敢将自己想的太过幸运,在他看来,事业的成功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运气,故而从一开始、从意识到自己心里正悄然滋长的心动起,他下意识便想到了后一种结果。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试试……


    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还剩了点运气,没用完?


    “所以,你不用觉得有压力,”他又说了一遍,“如果你不接受,我会退回朋友的位置,尽量不对你造成困扰。”


    这话一出,两人的心都不约而同地紧缩了一下。


    他们都明白,这一退,以后极有可能只是点头之交了。


    然后慢慢地疏远、淡漠,直到彻底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


    姬令辞终于被这一刺痛得重新找回了言语。她动了动唇,又过了很久才吐出五个字:“我,是个舞者。”


    她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声音更平静些:“虽然说得远了,但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


    “我无意去进入一段只求及时行乐的感情,在我的期望中,两个人应该是抱着一直走到最后的初衷在一起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褚宁休小心翼翼地,轻声反问。


    “但如果我说,”姬令辞却继续道,“即便是这样、即便顺利走到最后,我也给不了你一段世人眼中圆满的结果……你,还愿意吗?”


    只谈恋爱,不求结果,如付瑶所说的做个“渣女”,确实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但姬令辞自认没有那样一鼓作气的勇敢,不愿尝试。


    感情一旦付出,想要干净利落地收回、说断就断,谈何容易?


    她不敢高估自己的冷静与理智,更不敢笃定自己会有这份果决,因为这个人是褚宁休。


    那么相比饮鸩止渴,最后让一段感情在温香正浓时戛然而止,不如从最初就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