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作品:《心上归鹤【半娱乐圈】

    赵意燃到褚宁休家时,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只好给他发信息,最后才在地下的影音室找到了他。


    影音室一片漆黑,只开了零星几盏小射灯。赵意燃站在门口看过去,只见那人正盘腿坐在房间正中靠后的沙发上,膝盖上搁着个平板。


    赵意燃本以为他是在看什么电影,可视线转过去才发现,在他面前的大屏上,播放的却是一段舞蹈视频。


    “你怎么在看前年的春晚?”他一脸诧异。


    没想到这话倒让褚宁休更诧异:“你竟然看春晚?”不然怎么知道自己看的是春晚。


    “陪我媳妇瞄过几眼,”赵意燃说,“而且这个舞当时可出圈了呢,各大社交平台、新闻网站都在讨论,你不知道?”


    话刚落下,他随即又想起来:“哦对,你那年过年在组里。”


    “但你怎么在看这个?”他又问。


    褚宁休抿了抿唇,看看屏幕,又看看他:“你过来有事?”


    这个问句让赵意燃有那么十分之一秒觉得他可能是在转移话题,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在意。


    “哦,我媳妇回老家带了点特产的红肠,之前你不是说你爸妈挺爱吃,她就让我送来点。”他说,“我给你放厨房了,你待会记得收拾一下。”


    “嗯。”褚宁休应了声。


    “还有,”赵意燃又问,“你这几个月还准备接本子吗?时间还挺宽裕,年底进组前,赶赶时间差不多也能拍一部。”


    “有什么特别好的本子吗?”


    “特别好的倒是算不上,跟你之前挑的那个比,多少都差点意思。”


    “那就先不进了,等这个筹备好,到时候直接进这个组。”褚宁休说。


    “我是怕万一这边耽搁久了,或者出了什么变故……”毕竟很多事情拖得越久越可能生变,这种事情娱乐圈太常见了。


    褚宁休想了想,还是说:“先缓一缓,我这段时间有别的事,先不安排工作了。”


    “什么事儿?”赵意燃纳闷,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事。


    褚宁休却只说:“私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挺神秘。


    赵意燃:“那行吧,你继续看,我走了。”


    影音室重新恢复安静,褚宁休垂眸思考着什么,手指在膝头轻敲了两下,而后才点击平板继续播放刚才的视频。视频放完,他又搜索了相关视频和报道,最后,找到了一个专访。


    是一位知名主持人的采访栏目其中一期。


    视频一开始,先播放了一段姬令辞的个人简介:


    N市人,6岁学舞,16岁考上C市舞蹈学院,毕业后加入C市歌舞团,4年后成为团内首席之一,期间拿到了母校硕士学位。


    从业至今,三登春晚舞台,多次领队出国演出,几乎拿下国内所有舞蹈比赛冠军奖杯,代表作品《子衿》《鹿鸣》《诀别诗》和“三梦”系列《梦游天姥》《云梦泽》《梦入芙蓉浦》等,多以中国传统神话与诗词为主题,带有浓厚的中国古典浪漫主义色彩……


    随着旁白出现的,是姬令辞从小到大的照片,有的青葱稚嫩,有的亭亭玉立,再到现在,多了些气定神闲……而这些资料,褚宁休今天基本都已经看过了。


    一段序言后,身着墨绿色衬衫的姬令辞出现在画面中。


    她肤色本就偏白,人又清瘦挺拔,被墨绿色一衬,更显清雅气质。


    采访正式开始,主持人照旧问了一些有关过往经历和训练日常的问题,姬令辞一一作答,之后两人的聊天才开始深入。


    “成为专业舞者,是要牺牲掉很多东西,对吗?”主持人问。


    姬令辞:“确实会有一些需要取舍。”


    “比如?”


    “比如,从小练舞,会比较辛苦、会受伤;因为要控制体重,所以要克制食欲;训练任务重的时候要放弃很多自己的时间、生活,还有家庭……”姬令辞答。


    “所有舞者都是这样?”


    “对,所有坚持下来的专业舞者都是这样。”她说,“但这还远远不够,能最终站在舞台上的人,没有一个是轻松的。”


    “所以你觉得,你是既有天赋又有努力的?”主持人追问,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抱歉,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


    画面里,姬令辞听到后半句笑了,说:“如果放在几年前,我可能是会有些不开心,因为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很辛苦,如果被人夸有天赋,就好像是自己的努力被抹杀了一样。”


    主持人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但现在不这么想了?”


    “对。其实在艺术这方面,能走到专业领域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要有天赋的。而对于我自己来说,是因为慢慢注意到有些舞者为了完成某个动作,也非常努力,也受了很多苦,但可能效果和预期的还是差距。当看到和理解了她们的这种沮丧难过之后,我就明白,也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沾了天赋的光的。”她说。


    “所以你现在并不避讳谈这一点?”


    “不避讳。”她摇摇头,“但也不想刻意强调,怕伤仲永嘛,毕竟不管天赋高还是低,这些舞仍旧还是需要自己去练、去摔打、去受伤的,该经历的还是要经历。”


    “现在你这个水平还是会受伤?”


    “当然了,舞者受伤是常态,而且练舞本身也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姬令辞笑着说。


    主持人又问:“那就势必要问到接下来这个问题了——你也会有职业焦虑吗?因为都说跳舞是吃青春饭的,不管是从身体状况还是婚姻家庭个人生活的方面考虑。”


    “嗯……”她想了想,回答,“以前确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比如以后自己要走到哪一步、要跳多久,诸如此类的。但后来慢慢想通了,人生很多时候是没办法计划的,这些问题其实当下我都不能预估也不能左右,想再多也不会提前得到答案。唯一能把握的,还是现在。”


    “所以现在的想法是?”


    “先跳再说。只要我还跳得动,舞蹈就会是我生命中第一位的。”


    ……


    又问了几个问题,采访才结束。影音室再次归于沉寂,而这一回,褚宁休没再去找别的资料来看,他仰面倚靠在沙发上,瞪着头顶的天花板发起了呆。


    过了一会儿,像是终于理顺了头脑里的一些思路,他将平板丢在一边,起身朝外走去。


    -


    C市某高层小区的一栋房子里,门铃响起,中年男人前去开门,身后还跟着一只狂摇尾巴的柴犬和一只傲娇的橘猫。


    “来得正好,你妈前两天正在念叨这个红肠呢!”褚松华接过褚宁休手里的东西,转身就往厨房走。


    “那赵意燃老婆跟我妈可真是心有灵犀。”褚宁休把一猫一狗挨个撸了一把又换好鞋,也跟了过去,口中调侃着。


    没想到刚到厨房门口,他就接到褚妈妈宁雪女士的命令:“正好,你来帮我把这个油爆虾炒了,你爸今天突然要吃,油烟太大,我不想整。”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进去洗手、开火。


    褚家三口人,褚妈妈宁雪,自带厨艺高亮技能,所有菜几乎尝过就会做,而这样一个女人偏偏找了褚松华这么个厨房杀手,于是两人平日里的分工就是,宁雪女士负责做饭,褚松华负责刷锅刷碗。


    而作为他们的儿子,褚宁休则继承了老妈的烹饪天赋,因此常常被用来打下手,接过那些宁雪女士不愿意做的菜,比如现在。


    母子俩忙活的时候,褚松华也端着个保温杯站在厨房门口。


    “你不拍电影的吗,怎么我前两天看网上有个你在电视剧里的照片?”褚松华纳闷地问。


    “导演以前帮过我,临时去还个人情,客串一下。”噼里啪啦的爆炒声中,褚宁休答他。


    宁雪的关注点则不在这儿:“我也看见那个照片了,好看!比你以前那些扮相好看多了,这张脸总算派上用场了。”


    自从褚宁休入演艺圈以来,宁雪女士最不乐意的就是他总爱演些脏兮兮、苦哈哈的角色,白白浪费了自己给他生的这副好相貌。如今,儿子终于演了个扮相好看的,她总算是气顺了些。


    可褚松华却跟她的看法相反,他啜了口茶,不以为意道:“男人哪能靠脸吃饭?还是得靠实力。”


    “人家没脸,只能靠实力,咱们有脸了总不能不要吧?”宁雪怼他,“那不成‘不要脸’了?”


    “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呀?”褚松华对她这番强词夺理表示嗤之以鼻。


    褚宁休也偷摸着笑了起来。


    褚家夫妻俩平日里就喜欢你一句我一句地闲扯拌嘴,跟说相声似的,完全没有褚宁休插话的余地,他也早习惯就这么听着。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从褚宁休的新剧扮相,说到了他前段时间上映的电影《凌晨两点半》,又从电影情节延伸到了社会新闻,再从社会新闻说到以前自己身边发生和听说的真实事件……从厨房听到饭厅,从饭前听到饭后,褚宁休第无数次确认,这夫妻俩平日里生活很热闹。


    饭后,褚松华收拾了碗筷在厨房洗刷,换宁雪和褚宁休站门口聊天。


    褚宁休酝酿了一整顿饭的话,终于试探着说出了口:“我其实有个问题很好奇,但我先声明,我绝对不是想你们去改,纯属好奇。”


    话一出口,宁雪和褚松华都转头看他。


    “就是,为什么你们,从来不催婚?”褚宁休有些迟疑地问道。从毕业之后,身边不少同事、老同学就都抱怨被家里催婚,但他好像从来没听面前夫妻俩提过这事。


    没想到宁雪女士却“呵”了一声回过头去:“碰到你想在一起的,用不着我们催你自己会结,没碰到的话我们催也没用,干嘛要费这功夫?”


    “不想含饴弄孙、传宗接代吗?”他又问。


    宁雪听到这话脸色有些郑重起来。


    她年轻时候凭借一手好厨艺开了家小饭馆,然后渐渐做大,直到成立了集团又上了市,整个人的气场也越来越强。只是这些年集团交给职业经理人运营,自己则退下来过起了寻常日子,只掌些大权。


    然而此时,她整个人的气场重又拉开,说起话来也是条例分明:“首先你要明白,婚姻这种事,夫妻才是首位,生孩子只是夫妻俩感情到了、条件合适之后水到渠成的事,我和你爸从来不认为人应该为了生孩子而去结婚,那是本末倒置,我们更不建议你这样做。”


    看褚宁休点了点头,她突然又笑了,重新变回那个整日悠闲自得的小老太:“而且,我和你爸有橙子柚子就够了,再多个孙子孙女我们可带不来,真生了还是你自己带,那生不生就随便你咯。”


    褚松华也头都不回:“就是,当初要不是意外有了你,我和你妈都不想生呢!”


    这事,褚宁休倒是知道。


    两人的出身和成长经历都不太好,一个被父母丢弃,一个父亲欠了一大笔钱后把烂摊子扔给老婆孩子,自己就此消失。这样的两个人带着各自的一身创伤走到一起,又相互扶持着站起来,闯下一番事业。


    可因为幼年经历留下的阴影,在要孩子这个问题上他们一直避而不谈。


    后来,宁雪意外怀孕,夫妻俩商量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生下来,这才有了褚宁休。


    只不过对于褚宁休,夫妻俩的教育观念和别的父母很不相同。


    别人家的父母都恨不得把孩子拴在身边寸步不离,搁哪儿都不放心,或者给点资金支持,起码创业买房不必操心。


    但这夫妻俩就纯粹放养,甚至当年褚宁休刚上初中就被扔去住校、大学一毕业就被赶出去自力更生租房子住。


    褚宁休记得,自己当时还是借口常在外地拍戏,租房子不划算,好说歹说才在这个家里保住了一个小房间。


    但最后还是刚攒到一笔钱,就被爸妈又塞了点,凑了个首付立刻在外面买了房子,并被告诫:“借你首付的钱,可是要还的。”


    当真是严防褚宁休生出一丁点啃老的投机念头。


    好在褚宁休在这种放养下并未长歪,甚至比大多有钱人家的独生子自由了许多。他不必一定要去读商科,然后接手家里的公司,也没有在选择从影时遭到丝毫反对。而如今,他们不会催促他结婚生子……


    褚宁休小时候曾经为他们的放养感到过失落,但现在看着此刻正在自己脚边打转的一猫一狗,又笑得暖心。


    “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宁雪奇怪地看着褚宁休,“难道真想结婚生孩子了?”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是最近大利都开始被家里催婚了,我就想问问。”褚宁休连忙扯出大利为自己洗脱嫌疑,“纯属好奇二位的思想境界。”


    宁雪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要是想谈恋爱,你就自己去找,别想让我和你爸去什么相亲角啊,怪丢人的。想生孩子也自己带,我们忙了大半辈子了好不容易才歇下来,还想自己逍遥逍遥呢!”


    褚宁休:“……这您放心。”


    他从倚着的门框上离开:“行,有你们这话,我也放心了。”然后转身走向门口,拿起车钥匙留下一句“走了”便出了门。


    宁雪双手抱臂仍倚在另一侧门框上,看着关上的门面露疑惑,转头问褚松华:“他放心了是什么意思?你儿子是不是有情况了,来探咱们口风?”


    褚松华把洗好的碗筷一一放好,又擦了擦手:“随便他吧,快四十的人了,你管他呢。走,下去遛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