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作品:《心上归鹤【半娱乐圈】

    “先喝点水吧。”


    姬令辞拧开一瓶矿泉水给孙希捷递过去,然后才在床边坐下。


    “怎么了,刚才回去不还挺开心呢?”


    孙希捷拿着瓶子送到嘴边,却没有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姬令辞看着她,也没急着追问。


    又过了好半晌,她才听师姐低声缓缓地问了一句:“令辞,你说,我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再跳舞了?”


    “像以前那样……”


    姬令辞一怔,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喉咙里像是打了结。


    而随即,师姐自己却笑了:“我是不是问了一句废话?”


    姬令辞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伸手握住了她的。


    这个话题,两人今天一直刻意避而不谈,姬令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师姐半夜突然跑来,还问出这样的话。


    但毫无疑问,此时的她心里必定是难过的。


    师姐轻轻笑了一声,反手握住她,却没有抬头。


    片刻后,她拍了拍姬令辞的手,放开,语调轻松地说:“我跟我老公,闹了点别扭。”


    “因为生孩子的事。”


    女舞者,生孩子。


    姬令辞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了……


    “其实我知道,是我太矫情了。”师姐又说。


    “我退下来三年了,一开始养伤,我做了很多心理准备。”


    “我爸妈担心我放不下,一直开解我,我当时就想,人总要往前看的嘛,不能继续做专业舞者,但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走。不能跳舞的人,甚至出意外断腿截肢的人也多了去了,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吗?我干嘛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所以我就开了工作室,做个兴趣班教小朋友跳舞,还是足够的嘛。”


    “再后来,遇到我老公,结了婚……”


    说到这,她顿了片刻,握着瓶子的手有些颤抖。


    她喝了口水,才继续:“其实我知道,结了婚,孩子这个话题就绕不过去。”


    “我今年三十三,他三十四,我们结婚两年,虽然他没说过,但双方父母明里暗里也催过好多次。”


    “……可我就是个懦夫。”


    “我知道这么对他很不公平,如果不想生孩子,结婚前就应该跟他说清楚的。”


    “我也知道,我这么拖着挺没有意义的,最后很可能,我终究还是会妥协。”


    “但我就是,不甘心……不舍得。”


    “我的腿已经这样了,我现在连个大跳都跳不起来,我离舞蹈,已经很远了,等生了孩子,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也跳不起来了?”


    孙希捷慢慢说着,姬令辞就一直默默地听着。


    从舞台上前途无限大好的优秀舞者,到现在在老家小城开个舞蹈班,这样的落差,师姐能承受下来便已经足以用“伟大”来形容。如果是自己,姬令辞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平复心中的委屈。


    因此,她也明白,师姐如今面对的、她所挣扎的,远不只是“生孩子”这三个字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对每个女人来说,生孩子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命题。而对于女舞者来说,这三个字更是重若千钧。


    怀孕生子可能带来的身体骨骼和机能的变化,谁也无法掌控。因为这种无法掌控,许多女舞者选择不生或晚生,而那些勇敢决定在最好的年华怀孕生子的人,在之后想要重回舞台,往往就要面对更多困难,要付出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努力。


    师姐的腿已经受了伤,如果怀孕生子这个过程对她并不那么“友好”、如果没有那么“幸运”地轻松的话,她可能就真的……


    面对身处这样境地的她,姬令辞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似乎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似乎不论哪一种劝慰,都带着一股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冷漠和可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更深了。


    姬令辞坐在床头,看着师姐在另一侧背对自己蜷在被子里,依旧清醒地沉默着……


    突然,床头柜上师姐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动了动,似乎没有醒来。姬令辞起身绕道那边拿过手机,只见面明晃晃的亮着两个字——


    【老公】


    姬令辞看了看孙希捷,还是拿着手机进了洗手间。


    “你好,我是姬令辞。”她接通电话的第一时间报了姓名。


    那边安静了片刻,才传来一道男声:“哦,你好,我是——”


    他顿住了,似乎对如何介绍自己有些迟疑。


    姬令辞说:“我知道,师姐已经睡了,我跟你说一声。”


    “哦哦,好,她在你那就好。”对面说。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一时有些尴尬。


    姬令辞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但又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也是她会接起这通电话的原因。


    犹豫间,那边已经又开了口:“……她,经常看你的视频。”


    这句话就像一个锤子,猛地砸在姬令辞的心里,锤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其实我知道,她到现在心里都舍不得跳舞,也舍不得以前做专业舞者的日子。”


    “我俩刚认识的时候,我知道她原本是舞蹈演员之后,去网上搜了她的新闻和视频看过,很美。”他说,“她在舞台上,会发光……”


    “这两年,她一直没走出来,她每天去工作室,教那些孩子跳舞,也会笑,也会跟我、跟我们爸妈一起做饭、散步,一起过最普通寻常的日子,好像已经完全放下了。”


    “但她经常失眠,每一次失眠,都会悄悄去看她以前跳舞的视频和照片,也会看你的视频。”


    一滴泪突然从眼眶坠下,姬令辞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出声,抬手将眼泪悄悄擦掉,又看了眼洗手间的门,确保刚刚自己关好了。


    “……可是,人得往前看呀。”


    那边还在说着:“我也不是非要催她生孩子,爸妈那边的压力,我都可以顶着。我只是——”


    “不知道该怎么让她,从遗憾里走出来了……”


    “这话,你跟师姐说过吗?”姬令辞问。


    那边叹了口气:“没有,每次说到这个,她都岔开话题。”


    “找个机会,好好谈谈吧。”


    “我知道,”那边又迟疑着问,“你,能帮我劝劝她吗?”


    这一次,姬令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不会劝她做任何决定,也请你不要催她,让她自己选择。”


    “你放心,师姐比你以为的坚强很多。”


    “我明白了……”


    -


    第二天,孙希捷醒来后得知老公昨夜打来电话也没说什么,神色如常地邀请姬令辞去游湖,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姬令辞见此,也就不再提。


    洛安城东有个天然的大湖,市政府以此湖为中心修了一整圈环湖步道,又建了个湿地公园,如今,这里已经是洛安人休闲散步的主要场所。


    孙希捷和姬令辞在游湖点租了条小船,随意划着,慢悠悠地往湖中心飘去。


    “这样的日子,吹吹风,游游湖,真惬意!”姬令辞舒服地感叹。


    孙希捷给她出了个题目:“这东湖公园还有个名字,你猜是什么?”


    “嗯……约会圣地?”


    “你怎么知道?”她眼睛一眯,“你是不是提前查过攻略?”


    “还用查攻略吗?”姬令辞无奈地说,“你看看这岸上、这湖里,除了散步的老人和带孩子的,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就咱俩,两个女的在这划船,别人怕不是要以为咱俩有毛病?”


    孙希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那就让别人以为咱俩就是一对儿吧!”


    姬令辞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做小三呢。”又嫌弃道,“而且你是不是也跟你老公在这里约会过?约会地点都不会找点新鲜的呀!”


    “那怎么了,我们洛安人约会相亲大多都在这边,今天你跟一个人相亲压马路,明天再换另一个人,转一圈儿说不定还能碰上前一天的人和他新的相亲对象呢!”


    “不会吧?那多尴尬呀?”


    “真的!”


    ……


    游湖归来,两人又去吃了饭、逛了街,一天时间转眼便飞走了。


    晚上两人回到酒店门口,姬令辞停住了脚步。


    “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师姐眼神闪烁,似乎有些犹豫。


    姬令辞笑:“夫妻俩有分歧,还是要说开的,你一直在我这儿躲着算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转达一下:“而且,他有话跟你讲,这一次你等他说完吧!”


    “有话说?”师姐看向她。


    “嗯,他昨晚电话里说,其实有些话,他一直想说,但你总是不给他机会。”


    师姐若有所思地垂下头。


    “回去吧,我觉得他人好像还不错,你们好好谈谈。”


    见她还有些迟疑的样子,姬令辞上前半步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我认识的师姐,可是在我被人说坏话的时候,敢堵到别人教室门口当面对质,当着老师的面都指着人鼻子骂的。”


    “嗤——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而且我那是为了谁!”师姐被她这话说的,也想起当年那事。


    舞蹈学院里,似乎总不缺少一些不干不净、真真假假的传闻。而有一天,这种脏话传到了姬令辞身上。


    她那时刚入学不久,人不大,性格软,话也不多,受了委屈都往肚子里咽。有一次在课上因为这话被人指指点点,下课后自己躲在角落里哭鼻子,被孙希捷撞了个正着。


    孙希捷那时候在学校里很有些威严,见此直接问了一圈找到谣言的源头,然后也不管正是上课时间,拽着姬令辞直接堵上了对方教室,当着老师来了个当面对峙,而且毫不客气地把人给骂哭了。


    “所以这一次,”姬令辞说,“我希望,我也能给你一点勇气。”


    “如果又谈崩了,我还收留你呀,或者,你直接跟我走,咱俩一起游山玩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