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善意的谎言(2)
作品:《吟吟夜不乖》 虽然宵禁制度已经取消了好几年,但凌晨的街道依旧是人影寂寥,更别说是人迹罕至的深山了,虫叫声、猫叫声都能让芸新时不时地警惕上一把。
“这鞋穿着真不舒服,要是早知道需要爬山,我就换一双了。”芸新在心中小声嘀咕着。
“我上次就是陪女朋友看恐怖电影,才和她牵手成功的。单法医,你得懂得多给自己制造一些机会。”小竹的话语在单泽的脑海里不时盘旋。
“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直接痛揍我一顿,不过深夜寻尸应该会比恐怖电影效果更好吧。”有些心疼的愁绪里徜徉起那么一丝丝地期待。
可惜单泽的伎俩有些事与愿违,若是他知晓芸新此刻的想法,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遇到这种危险困难的事,他一向不都是自己搞定从不让我插手的,这次怎么会破天荒地主动邀我陪同?
也是,这里毕竟是深山嘛,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个土匪、杀人犯什么的,多个人证也是好的,要换作是我一人,应该也是会害怕的吧。
可是他是连尸体都不怕,还会怕土匪和杀人犯吗?难不成他是……怕黑?他居然怕黑?”芸新悄咪咪地吸了口气,努力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
等等,好像闻到了一股草木焦燃的味道。
环望四周,两只绿色光点正在草丛间自由地飞舞。
“原来是山间的流萤啊,真美!”
仿佛是在呼应芸新内心的称赞,那光萤竟然上下舞动、兴高采烈起来。
再仔细瞧上一番,给人感觉更加微妙,简直像一对在深夜里虎视眈眈的昭子。
莫非那是什么野兽的眼睛?芸新死死盯着,丝毫不敢大意。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除了刚才的那对绿色的,还有红色的,蓝色的,还不止一只?”她惊恐地攥了攥单泽的衣袖。
“没事,不用怕。”
“没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芸新跟着单泽的步伐又靠近了一些。
拨开眼前的杂草,豁然出现了几团悬着的火球。
“这到底是什么?”
“磷火。”单泽答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鬼火”?
与刚才稍显不同的是,随着他俩的步步紧逼,火球们玩性大发地开启了一场忽上忽下、忽快忽慢、你追我赶、别样横生的猫鼠游戏……
漆黑的夜色被即逝的闪亮击中了天幕。
此时任谁也没有想到,电闪雷鸣之下,仍有三个人影驻留在堆砌的尘石旁切切私语。
万老爷无奈地长叹一声:“这么说来,尸骨一直都被弃尸荒野,未能入土为安啊。”
“好在,如今寻到了。之后的事,我和单泽已经安排妥当,您现在上路,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这些又是什么?”他转而指着一旁大大小小的包裹疑惑道。
“那些都是按照您的身材喜好采买的衣着用品,还有这个,也是申管事托我们带给您的。”
芸新打开其中的一个包裹接着道:“申管事说,有了它们,您便再也不会寂寞了。”
脉脉流动的情绪安抚着先前的悲凉,这些的确都是自己生前喜爱的,唯有这玉镯并不归他所有。
还记得老母临终之时,曾拖着瘫痪腐烂的身躯,将其中的一只赏赐给了细心照料的申管事,莫非……
一道惊雷再次划过天际,照亮了手镯的同时,也像一把寻觅多日的钥匙,彻底唤醒了老者。
零碎的片段在脑海里不断重现,更如一把挥舞着的雷霆利剑重重刺在万老爷的心头。
忽而他疯魔般地嗤笑起来:“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都干了些什么啊?娘啊,娘,孩儿对不起你啊!”
悲伤、低落、羞愧交织在一起,纵使再万般酸楚,也只能汇聚成寥寥数语的痛苦哽咽和无尽懊悔,万老爷瘫软在地、呜呜痛哭起来。
此情此景,直至东方边界的笼罩被光亮慢慢撕开,方才烟消云散。
紧盯着萎靡不振的火苗,芸新不禁有些担忧:“你说万老爷能赶上吗?”
“你不是还誊抄了那么多的地藏经文嘛,又是庙里主持特地开过光的,一定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更何况,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说到底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么骗他真的好吗?会不会……”
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单泽笃定地道:“老实说,知道这些对他而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时间继续回溯到那天夜里……
即便芸新承认自己偶尔犯起劲来,表现的要比寻常女子虎些,但面对凄惨腐坏的尸体,还是缺少些正视的勇气。
她背对着单泽问道:“能确定是万老爷的尸身吗?”
“应该是他,穿着打扮与万老爷失踪时的状态基本一致。”
单泽用手帕捂紧口鼻细细地观察着,此时的天空已然泛起了淡淡的鱼白。
“不过,这尸身看起来……”
“怎么了?”
感觉到他的诧异,芸新鼓起勇气稍稍瞅了两眼。
“你看这里,死者的骨殖发黑,倒是有些中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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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为了查证牙齿主人的身份,李队长几乎跑遍了西隐市大大小小的医院、诊所,就连街头摆摊的江湖郎中也没能放过。
“这片区域没有什么特别有名气的,估计希望不大。”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在烈日地烘烤下慢慢覆上一层不太好闻的酸爽味。
看到前面正好有人推车卖冰,李队长将那身几乎能挤出水来的警服直接扔给了靠近的一个警员。
“忙活了半天,兄弟们应该也累了,我请大家喝茶,待会就在前街的那家茶馆集合。”
警员笑嘻嘻地点头称是,随后大声道:“大家再加把劲,队长说忙完后请大家喝茶。”
“谢谢队长。”队员们笑靥着齐声应道。
在商贩的精心推荐之下,李队长接过那根刚刚从土冰箱里取出的熟水冰棍,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果然是吃在嘴里,凉在心里啊!”他一边感慨,一边朝着茶馆的方向先行移去。
兴致盎然间,瞥见几个壮硕的汉子也嚼着冰块,缩在不远处的僻静角落里纳凉。
他们看似惬意,有的站着说话,有的蹲着休息,却时不时地喜欢朝同一个方向转望瞭远。
作为一名看在眼里的老江湖,李队长本能地找了一块阴凉之地,十分随性地隐身待了一会。
只是还没等他享受完嘴里的愉悦,之前蹲在地上的那人就突然起身。
在往身后使了几个眼色之后,一群人径直朝着街边的那家杂货铺子默默挪行。
本打算先借着买东西的名义打听点虚实,结果“老板”两字还未完全出口,就撞见眼前这般瞠目结舌的场景。
一人正举着刀具指向颤颤巍巍的老板,而其他几位则忙着用早已准备好的麻袋大肆搜罗着财物。
“这帮挨千刀的,光天白日的就敢直接在我的地盘上动手?”
火气顿时蹭得一下就上去了,将剩余的熟冰一口吞在嘴里。他口齿不清、骂骂咧咧,率先朝举着刀具的那位发起了一轮猛烈攻击。
李队长的动作那叫一个干净漂亮,可惜寡不敌众,不仅身上不时挨上几拳,还差点被直接扔了出去。
“大意了!我这暴脾气!”誓不言败的李队长再接再厉,迅速爬起身来继续战斗。
这里的打闹声响终是惊动了街铺邻里,也吸引了奔赴而来的其余警员。
“这群家伙竟然敢公然和队长干架?冲啊!”眼看队长又要落了下风,气愤不已的队员们也纷纷加入了战局。
昏黄的灯光直直扫射下来,不露痕迹地映衬出周围的严肃狰狞。
审讯室里,瞿三正不安地摩搓着衣角。
“你他妈的,到底说还是不说?”一只皮鞋继续以飞翔的姿态摔打在他的身上。
直视着对方的表情反应,李队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身旁的人示意道:“给他递杯水吧。”
轻缓片刻,瞿三的心情适才平稳了些。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话,小人确是土匪不假,可那是为了生活所迫,不得已才干上这落草为寇的营生。
本想着近来镇上游客众多,各家商铺的生意自然也要比平日里兴盛些,便打算瞅准机会、干上一票,谁知刚出手就碰上了……,这倒霉催的。”
“倒霉?看来你是不太服气啊。说,是不是你们老大授意的,又准备打什么主意?”
“不是,不是。”
瞿三慌忙摇头道:“您误会了,真不是老大让我们来的,老大一向很讲规矩,从不让我们随意闹事。”
“真这么守规矩又怎么会在这里?还不老实交代,难道是非要尝尝这刑具的滋味?”
“别别别,交代,我全都交代还不不行嘛!我们真的是瞒着老大偷偷过来的。唉,这件事也怪我们自己,要不是之前交代的差事给办砸了,兄弟们手头太紧……”
“差事,什么差事?磨磨唧唧的,还不快说。”一旁的警员早已按捺不住,拍着桌子直接呵斥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万家。”
“哪个万家?万兴米铺的万家?”
“对,就是他们家。原本老大是派我们几个过去拦道的,却没想到中途发生了意外。说来也是晦气,那样倒霉的事偏偏被我们给遇上了。”
“到底什么事?”他的耐心也快要被磨光了。
眼瞅着李队长的眼神又变得逐渐狠烈,瞿三绿着脸极不情愿地蹦出了那始终不愿提及的两个字:“诈尸!”
原来老者之前的确昏死过一次,不过属于诱发性肺性死亡,心脏并未真正意义地停止跳动。
常人往往通过鼻息之法验证是否存在生命迹象,但其实并不严谨,因为它忽略了身体可能存在极度虚弱的状况。
这种状态我们可以暂且称之为假死。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假死存在苏醒的可能,这便是前文山匪口中“诈尸”的由来。
可惜苏醒过来的万老爷并没有被送回府里休养,反而是被万少爷以需要借阳气驱邪的名义暂时藏了起来。
后来万欣生更是与假道士里应外合,乘机喂下了最终夺人性命的汤药。
一个月后,婷儿的表哥因为诈骗货款而故技重施,在一家赌坊中被意外擒获,他的供述也基本印证了先前所有的推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单泽,你有没有想过百年以后我们会怎样?”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常常想,人如果可以变成一缕青烟或者一粒尘土也挺好,随风而动、随意而行,足以。”
芸新红着眼眶眺向天边的黎色,刚刚还冒出的日头转眼间就被乌云再次围拢。“早出日头唔晴天”,闭上双眼努力舒展着心头地奔腾愤慨,总算恢复了几分平静姿态。
甩了甩袖子,芸新坚定地道:“走吧,耗费了那么多精力才寻到的线索,可不能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