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宁！你在摸什么鬼？看看几点了？第一天报道你就想给我迟到是吧？”周母叉着腰站在客厅，面向周聿宁的房间，大着嗓门喊，手上的筷子还不忘有节奏地敲打桌面，以此来表达愤怒。


    “来了来了！”周聿宁外套拉到一半，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拎起书包就往客厅冲。


    “你看看你的样子，这是里面穿了短袖，不然你看看像什么话？”周母瞪大眼睛满脸嫌弃，“你有没有个女孩儿的样，啊？这么大了，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啊？算我求你了，行吗？”


    “知道啦知道啦，快走吧。”周聿宁不情愿地将书包换到左手，用右手整理好外套。


    路上周母在开车，周聿宁摊在后座上，闷闷不乐。她本来和朋友们约好上同一所高中，结果倒好，中考超常发挥进了一中，而她自然就要和朋友们分道扬镳。


    可她这性子，在熟人面前就是只猴，上蹿下跳，口无遮拦；一到陌生环境就蔫儿了，生怕那些好学生不愿意跟她交朋友。


    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学校，周聿宁长叹一口气，皱着小脸，都快哭了。


    进了班级，望着陌生的一堆人，周聿宁选了最后一排的角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等着老师的到来。


    周围叽叽喳喳的交流声：


    有的介绍着自己的初中学校。


    “我省附上来的。”


    “我二附的。”


    “我明星的。”


    有的看到了熟人。


    “诶？我们同一个班啊？你还记得我不？自主招生选拔时我们一起面试的。”


    “怎么可能不记得啊，你最后拿到二十分加分没啊？我没拿到，还好中考分够了。”


    “肯定没拿到啊，不然我都在一班了。”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同学你好，你初中哪个学校的啊？”突然，座位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小声地说着话。


    “嗯？你在跟我说话吗？”周聿宁有些受宠若惊。


    “我初中不是这个市区的，一个很普通的学校，估计你也不认识。”在看到对方点头时周聿宁开口说道。


    “我初中也不是市区的，班上没什么认识的人。”对方突然热情起来，“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啊？可以啊。”周聿宁的致命伤之一就是无法拒绝不熟悉的人的请求。


    “对了，我叫刘恩慈，你叫什么呀？”


    刘恩慈是个身材偏瘦的女生，甜美型长相加上开朗活泼的性格，看起来很讨人喜欢。


    “我叫周聿宁。”


    “g？哪两个字啊？”刘恩慈歪着头思考是哪两个字。


    “贝聿铭的聿，安宁的宁。”周聿宁耐心解释。


    “这个名字好男性化啊。”刘恩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周聿宁笑笑不说话。她其实不理解什么样的名字是专属女生的什么样的名字又是专属男生的，名字寄托寓意，好的品性并不分男女。


    “好了好了，静一静，不要交头接耳了。”班主任拿着本化学书拍打着讲台，整个教室回归了安静，“马上准备排队去领新书，外面还有几个借读生，大家先随意坐，领完书我们再来排座位。”


    随着班主任的话音落下，教室外面走进四个学生，两男两女，看来就是借读生了。


    借读生就是学籍不在本校，但高中三年都会在本校学习的学生，之所以借读，是因为中考分数没达一中的线。


    周聿宁在那群人里面看到了陈知衍，他们的爸妈是同事，两人见过几面，但不熟。陈知衍这家伙倒也倒霉，你说他不聪明吧，他过了一中的自主招生拿到了降分录取的名额；你说他聪明吧，他加了二十分还是没能过一中的分数线。


    他们中考那年一中的分数线是694，陈知衍考了670，周聿宁超常发挥考了695刚刚过线。周聿宁想起出分数的那天早上，学校要求所有学生返校，周母早早问周聿宁要了准考证号，一到学校就进了教师办公室久久没出来，周聿宁在座位上和同学谈笑风生。


    她不在乎考不考得上一中，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想考一中，她的成绩不好也不坏，上个跟一中同等级的学校问题不大。这边周聿宁正听同学说近期热播的一部网剧呢，周母急急忙忙地找到她。


    “怎么查不到你的成绩呢？”周母满脸焦急地望着她，“别的同学的都出来了，你是不是涂卡涂错了没成绩啊？你别吓我啊！”


    “啊？”周聿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不至于蠢到图错准考证号。


    再看看周围，有个同学说她考了640，另一个说只考了580，没学上了……


    正当她也纳闷时，班主任跑来喊周母：“快来快来，系统里有成绩了。”


    周聿宁跟着老妈来到办公室，一群老师围在一台电脑前，班主任转过头来说：“周聿宁考了695，能上一中了。”


    于是，所有老师都向她投来祝贺和赞许的目光，但周聿宁明白自己的能力，她模考只能考670左右，最多也就680，这个分数确实是她超常发挥了。


    当所有人都在为她高兴时，周聿宁满脑子都是考完英语的那个下午，她和同学们在校车上对答案，结果全是她错，那个细节与今天的结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那一整天仿佛都活在梦里。


    无论是那种不真实感，还是早上来学校时对一中的抗拒感，在日后的周聿宁看来，都是命运的警示。警示她不该来这里，因为这里有她日后难以承受的压力，会勾出她的自卑，推她进入情绪的漩涡，无法自处。不仅是学习上受挫，爱情上她也不曾好过，只能竖起满身的刺，才能骗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自尊。


    “那个男生好帅啊！”刘恩慈在旁边的感叹，将周聿宁从回忆中拉出来。


    “哪个？”周聿宁又望了望台上的两个男生，都还行。


    陈知衍是拽酷型，灰色连帽卫衣内搭一件白t恤，灰色运动裤下是一双aj1摩卡棕，神色淡然，有种痞帅劲儿。另一位男生明显是阳光少年风，红色卡西欧电子表，boy在他身上竟然穿出了温柔的感觉，但周聿宁把这一切归结于他的衣品，因为人家没有穿boy经典款。


    “高一点的那个。”高一点的是陈知衍，陈知衍183，旁边的男生目测175+。


    陈知衍径直走到了他初中同学那边落座，似乎完全没看到周聿宁。


    搬书回来换好座位，剩下的时间全然无事，一群人坐等放学。周聿宁坐在座位上，将每本书都写上名字。她被分配和刘恩慈以及另外一个女生当同桌，一中的座位是三人一起做同桌。


    “你好，我叫周琳。”周聿宁抬起头往上看，一个女生正冲她眨眼睛。


    “你好，我叫周聿宁。”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出于礼貌，周聿宁还是得自报家门。


    “是这样的，他说他认识你，还说你们是邻居。”周琳边说边转过身去指向她后方的陈知衍。


    周聿宁看过去，陈知衍在和同桌聊天，完全没往这边看。


    “啊……嗯。”如果隔了好多家也算是邻居的话。


    “交个朋友吧，我们可以一起玩。”周琳主动伸出手要来握周聿宁的手。


    “好啊。”周聿宁也伸出手去，她觉得周琳有些可爱。


    没多久班上又躁动起来，临时班长说大家可以随意走走，熟悉一下校园。周聿宁正想趁这个机会上个厕所，刚踏出班门，迎面碰到了陈知衍。


    她从来没有和陈知衍当过同学，自认两人也算不上多熟，青春期后更是没什么交流，不知要不要寒暄几句，左右为难。


    “亮亮。”陈知衍低沉的声音配上他略带笑意的脸，让周聿宁慌张起来。


    “不要叫我小名！”周聿宁放低声音警告道。


    “为什么？”陈知衍故作不知地发问，声音略带笑意，神色又夹杂些挑逗。


    “很奇怪！没有人知道我小名。”周聿宁有些气急败坏。


    陈知衍得到答案后侧身靠在教室的前门上，一副了然的样子，望着周聿宁快要跳脚的样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满意地放人走了。


    等到周聿宁回班时，那人又站在门口挡路。


    “干嘛？”周聿宁顿觉莫名其妙。


    “放学一起走。”陈知衍公事公办的语气。


    “为什么？”周聿宁不解，她自认为两个人还没有熟到这个程度。


    “我妈说我们两家车停一块儿了，一中放学私家车太多，她们就约好停红绿灯那边了。”陈知衍一本正经地解释。


    “哦，那好吧。”周聿宁答应后就越过他回班了。


    晚上放学时，周琳和刘恩慈拉着她要一起走。周聿宁理解这种行为，她以前初中时也很爱和朋友们一起走，但这才见面一天的热情让她有些承受不住，而且她答应了和陈知衍一起走。


    可要是让她拒绝这两个女生，然后告诉她们她答应了别人一起放学，势必会遭到追问，她总不能说是和陈知衍，在这个敏感的青春期，提及一下异性都能被怀疑心怀不轨，更别提是一起放学这么暧昧的行为了。即使是因为两家长辈认识，即使是搭个伴儿，都将引起不小的风波。在八卦面前，没人关心你们的理由有多正当。


    于是周聿宁只能咬牙答应，走出班门前看了眼后面的陈知衍，对上他深邃又带丝凉意的眼眸，心头涌上了些许歉意。


    好在到了校门口女生们就分道扬镳了。这时周聿宁与陈知衍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


    “你中考多少分？”陈知衍走在周聿宁的右侧，声音从上方传进周聿宁的耳朵里。


    周聿宁本想解释刚刚发生的事，但见陈知衍并未在意，也就绝口不提了。


    “695。”


    “厉害啊。我可太丢脸了，加了二十分还没用。”陈知衍摸摸他的短寸，自嘲地笑笑。


    周聿宁有种感觉，他是在没话找话，只是为了同行的这一路两人不那么尴尬。


    “没，运气好，超常发挥了。”周聿宁也配合他的话题。


    “你打算学文还是学理啊？”陈知衍又开口问道。


    这时有一辆电瓶车从步行道上穿过，是来接孩子的家长，也许是停车太多进不去非机动车道，所以只能先从学校围栏外的步行道上饶。


    可他偏偏不减速，也不按喇叭，走到面前了才发声提醒。陈知衍迅速地抓住周聿宁的胳膊将人往道路内侧带，避免了与电瓶车的碰撞。


    “谢谢。”惊魂未定中周聿宁也不忘道谢。


    “你下次走里边吧。”陈知衍皱着眉头建议道。


    “没事儿，下次我注意。”周聿宁抬头冲他微笑。


    “我肯定学文啊，我物理很烂。”周聿宁非常有自知之明，“你呢？”


    “我爸认识班主任嘛，班主任让我选文，这样可以去文科重点班，学理就去不了重点班了。不过我还没确定。”陈知衍漫不经心地回答。


    走着走着，也到了红绿灯口，两家的车就停在前面。


    “再见。”陈知衍打开车门，将书包扔进去，人却还站在外面，看着同样打开车门的周聿宁说道。


    “再见。”周聿宁心下惊奇，真是环境不同啊，陈知衍还礼貌地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