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冷硬

作品:《继皇后也妖娆

    隔天一早,明姝便派人把景昂见到院子,将打包好的东西交给景昂。


    景昂看着手里的月白色的方方正正的小包裹,掂了掂,发现轻得很,不由得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看着大,拎着倒轻。”


    “别问。”明姝坐下,喝了口水,神色淡淡:“里面的东西十分紧要,你现在就过去,一定要亲自见到连城手里,假手任何人都不行。”


    景昂翻了个白眼,“有这么要紧么,我看你也不怎么着急呀。”


    说着,把包裹放到桌上,就要去拆。


    “啪”地一声巨响,把景昂吓了一跳,正要张嘴骂过去,忽见明姝绷着脸,一脸阴鸷地盯着他,眼神凌厉,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


    景昂被这气势骇住,咽了咽口水,但出于男人的自信,还是挺直了腰板,瞪了回去,嘴硬道:“你凶什么凶,看把你能的,不就入宫当个妃子吗,有什么神气,宫里美人无数,你还不一定……”


    又是“啪”地一声,明姝把手里的还剩半盏茶水的茶杯狠狠向景昂掷了过去。


    景昂躲闪不及,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茶杯打中额头,被砸中的部位当即起了个打包,可见对方这一掷下了死力气,剩余的茶水也打湿了身上的衣襟。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景昂的脾气也上来了,脸色铁青,当场扬起了手,就要扇回来。


    鹊枝见势不好,忙扑过去一把抱住景昂的腿,死命用身体拖拽他,口中一边喊着翠茉过来帮忙,一边让明姝赶紧跑。


    反应慢半拍的翠茉听到喊声,学着鹊枝的模样,扑过去抱住景昂的另一条腿。


    明姝充耳不闻鹊枝的喊叫,不仅不跑,反而不怕死地走到景昂年前,眼神森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不要以为事情做的足够隐蔽,糕点里有东西,我已经交给了爷爷,不想家族毁在你手里就快把东西交到他手里,要是耽误了,你万死不足惜!”


    说罢,不再理景昂,兀自坐下,拿过另一个完好无损的茶盏,重新给自己斟了杯茶,若无其事地细细品着。


    景昂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明姝,慢慢地,扬起的手放了下来。


    他知道,明姝不会在这种事上吓唬他,所以唯一骗他的人,只有连城。


    连城呐连城……


    景昂无力地闭了闭眼,我为你掏心掏肺,你却始终在利用我。


    是的,他当真天真地以为,晏连城只是想让他送绿豆糕,他没有怀疑过他。


    但他还是骗了他。


    ----


    明月阁,同一个房间,同样的人,彼此却不再是同样的心境。


    景昂把东西交到晏连城手里,晏连城匆忙道了句谢,便迫不及待打开。


    景昂见他绝口不提欺骗他的事,心瞬间拔凉拔凉,绷着脸,兀自来到窗前,背负双手,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淡淡道:“连城,你真的令我很失望。”


    没有回应,只有窸窸窣窣的拆包裹的声音。


    景昂闭了闭眼,“你欺骗了我,因为你一己之私欺骗了我,我一直以为我们之所以交好,不仅是因为明姝,还是因为我们是真的好兄弟。我知道我事事比不上你,但我从未嫉妒过你,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学习的榜样,前进的目标。但你这回真的令我很失望,你把我们的友情当做你对明姝爱情的附属品,为了她,你竟然不惜欺骗我这个多年的好友。”


    这回不再是拆包裹的声音,而是连续不断地纸张翻折的声音。


    景昂听得头痛,他从小就不爱读书,对书本、纸张一类的声响头痛不已,有生理上的反胃,后来进入军中训练,才算彻底远离了这种烦恼。


    虽然仍要学习策论,但这点学习量,和在家由公孙先生布置下来的学习量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是以,他学习策论学习很快乐,很轻松。


    一想起在军中的快乐生活,景昂原本冷硬地的心又渐渐柔软,再次自顾自说道:“连城,在我心里,你甚至比我的亲兄弟还亲。我虽有一个哥哥,与我也只相差一岁,算是年纪相仿,可我能感受得出,他对我,并没有多少兄弟之情,更多的是出于面子上的关心。他身为嫡长子,嫡长孙,日后袭爵的不二人选,我知道他过得很累,不仅明面上要做到兄友弟恭,还要具备一个优秀继承人的素质,他实际已经非常优秀了,在京中一帮子弟中,已经算是少见的有位青年,可偏偏遇上了明姝这个怪物。”


    说到这,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我说明姝是怪物你不会生气吧?”


    半天没反应,景昂等得不耐烦,扭头一看,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画面知道许多年后,直到他娶妻生子,直到晏连城独当一面,成了威震六国的常胜将军,他依旧能想起他今日的脆弱与疯魔。


    包裹已经被打开,里面竟是信!信纸与信封已经分开,信纸散落一地。


    晏连城双手撑在桌沿,伏着身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景昂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晏连城给明姝写信一事他是知道,所以这是……


    想到自己的猜测,景昂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一封信封定睛一看,果然,的确是他写给明姝的信。


    此刻他也不禁为晏连城难过起来,他虽然不晓得绿豆糕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但明姝会坐的这么急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这是彻彻底底要与晏连城恩断义绝呀!


    想到来之前明姝森冷的眼神,以及话中说的,爷爷也知道。连他都默许这般绝情地行为,那绿豆糕里藏着东西该有多可怕呀。


    虽然心里惊骇无比,但见晏连城这可怜样,到底还是兄弟情义占了上风。


    赶紧走过去,按上晏连城的肩膀关切问道:“连城,我不怪你骗我了,你没事吧?”


    晏连城听见耳边不断传来声音,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那双曾经盛着漫天星辰的星眸此刻一片猩红,薄削的唇血色全无,眼神毫无焦距地看着景昂,扯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正要说自己没事,不料一个“没”字刚说出口,就“突”地吐出一大片鲜血。


    喷出的血将景昂哟黑的脸染红,更给自己苍白的嘴唇涂上了一抹艳丽的色彩,让他原本俊朗的脸显得无比妖艳。


    男色有时也可比女色更加魅惑。


    这是被吓蒙圈的景昂脑子里突然钻出来的一个想法,不过还没来得及细究,晏连城就两眼一翻,彻彻底底晕死过去。


    和上回不一样的是,这回他是真晕。


    景昂足足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又是和上回一样,一边背着晏连城下楼,一边高声呼喊请大夫。


    当然了,这么个缺心眼是指望不了他在这种紧急时刻把房间里遗留的信收拾好的。


    好在景毅多留了个心眼,知道此次事关重大,派了人偷偷跟在景昂身后,在景昂背着晏连城离开房间后,跟去的人便默默将信收起来。


    晏连城高烧五天不退的消息传到明姝耳中时,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很平淡,不悲不喜。


    莫夫人则第一时间想搬到舒怡馆与她一起住,名义上是关心她,舍不得她,想趁着她在家与她多亲近几日,但实际么,无外乎怕明姝放不下,为晏连城做出什么冲昏头脑的事。


    虽然明姝反应很平淡,但毕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自个儿的孩子什么心性做母亲的不说了解个透彻,也能摸个八九分,这孩子呀,越是这样,就越是放不下。


    但接下来明姝的话,却彻底惊呆了向来以冷情自居的莫夫人。


    莫夫人试探她:“连城这样,你就不担心么?若是实在担心,你人虽不能过去,但却可以送些药啊补品什么的过去,娘不会阻拦的。”


    明姝却只是淡淡道:“不必了娘,江夏王府什么好东西没有,不需要我们去凑热闹。舅母明日的生辰宴,你别拘着我了,带我一起去,我许久未见到舅父舅母了。”


    莫夫人蹙着眉,神情十分复杂。


    她虽是过来人,可也不免为明姝此刻的举动感到心惊。


    不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就是普普通通的邻家哥哥,到了这种危及性命的时候,多少也会有所触动,遑论连城真的对她掏心掏肺,便是连她这个局外人看着都咋舌。


    以为明姝是故意装出的,莫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明姝的头,妥协道:“女儿,娘认输,你别表现得如此凉薄,娘知道你担心连城,娘这就送你去江夏王府见连城,只求你别再这么冷漠,娘怕你心伤在心,憋坏自己。”


    明姝把莫夫人放在自己发上的手拿下来,认真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娘,我说的是真的,没说假话,也没意图逼迫你答应什么。我是真的想去参加舅母的生辰宴,娘,你也知道连城对我是个什么感情,若不想后患无穷,就要彻底绝了他对我的念想。”


    说到这,明姝自嘲般冷笑一声,道:“一个人危急存亡之刻,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无论生理心理,他这次若挺了过来,知道我有如此绝情,相信只要稍微有自尊心的人,都不会对我还存有丝毫幻想。与其因他的爱,让我整日生活在担惊受怕中,倒不如让他恨,这样我至少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不用担心哪天醒来,因为他的原因被打入冷宫。”


    莫夫人定定看着明姝半晌,才道:“是你爷爷教你这样做的吗。”


    景毅自以为瞒住了她,但她经营府中多年,尤其是能轻易蒙骗她的。


    早在景毅偷偷派人去跟踪景昂她就发现了不对劲,明月阁里发生的事,还有那些信,莫夫人稍一琢磨就明白了。


    但明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无比胆寒。


    只见明姝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这样做的,与爷爷无关。而我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彻底绝了连城的念想。爱有时比恨更可怕,如果可以选择,我不要这样的爱,我讨厌一切可能将我陷入陷阱的东西,包括爱。”


    莫夫人听了明姝的话,漠然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隔天带着明姝去了镇国公府。


    只是在去镇国公府的前一天晚上,她一夜没睡,脑海里始终回想着明姝的这些话,一边想一边流泪,有欣慰有自责,还有胆寒。


    欣慰是,明姝做事如此果决,日后进了宫定然不会轻易受欺负,甚至很有可能成为最后赢家,届时他们家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自责是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养成这般狠决的性子,如此冷漠的心肠,自责她还懂事,没有正常女儿家的柔软,这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责。


    胆寒是对明姝如此干脆利落胆寒,她从此再也不敢谁出拿捏明姝的心思了。


    这段时间她在打算,若是明姝进了宫,扶摇直上,在陛下面前说的伤话,她定然要像在府中一样,拿捏她,让她听话,为两个兄弟谋利。


    但现在不敢了,这般绝情冷血,以后谁敢拿捏的住他。


    ----


    晏连城足足烧了七天。


    然而这七天他并不过得痛苦,反而十分愉悦,因为在梦里,他成功阻止了明姝进宫。


    明姝做了江夏王世子妃,成了他的妻子,他们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起相伴到终老。


    没有到生命的最终时刻,他愿醒来。


    但他还是不得不醒,一股强力将他硬生生拉了回来。


    晏连城醒来的第一时间,就问明姝去哪儿了。


    信阳长公主哭成桃子般大的眼睛,再次泪奔,哭的不能自已,哭得没了力气,只能伏在床边,抖着肩膀生理抽搐。


    蜀国公与江夏王都像老了十岁。


    尤其他的爷爷,以往那般老当益壮之人,虽然六七十岁了,都还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现在一头黑丝通通变成银河发。


    他的父亲,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此刻头也白了大半,挺直的背已经接近佝偻。


    看着身边站着的御医。


    他明白了,晏连城明白了。


    他在做梦呢。


    一个月后痊愈,他不死心仍偷偷打听明姝的情况,所以的情况她的情况,这才知道,她在他高烧不退那段时间,仍有闲心参宴。


    据宴会回来的人讲,景三小姐,言笑晏晏,很有大家闺秀的风度仪礼呢。


    晏连城彻底心死。


    在她心中,他原来真的不值一提。


    永徽七年春,长安道。


    樱花漫天飞舞。


    身穿月白色衣衫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纵马驶过,带起的扬尘让路旁的小贩惊呼出声。


    零星的花瓣飘落在他的肩头。


    少年回首一瞥,眸中再次盛满星辰。


    不同而是。


    这次,他的目光不再为任何人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