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钦走在小区里，这个小区很老旧，绝大多都用的是简陋的铁栏杆门，唯有靠近小区大门的那几栋楼用的是较为新式的绿漆皮铁门。


    谢时钦已经很久没有吃什么东西了，妈妈留下的食材其实是老鼠，冰箱里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是牛羊肉，他需要找一点儿东西吃。


    现在才刚刚六点，但许多早餐店已经开始运作了，谢时钦观察了一会儿，根据周边还未开门的影像店与裁缝店判定这应该是十多年前的某个老旧小区，不仅仅是一砖一瓦，就连影像店前贴着的海报也是如此，谢时钦伸手去触碰，发现指尖像是压在了一张颇有韧性的纸上。


    周边的街景像是巨幅海报，看起来很真，但伸手的时候才察觉到它们有着纸张一样的质感。


    谢时钦收回了手，将衬衣的下摆捏出一个角，朝着影像店的海报贴了过去，随着推进，谢时钦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这一截衣服下摆变成了纸。


    没有穿过那无形的界限的部分还是纯棉的，但已经穿过的却平贴在了上面，谢时钦往后退时，衣服发出明显的撕拉声，他看着海报，那上面有了一块儿三角形的白色褶皱，突兀地贴在海报的一角。


    谢时钦抿了一下唇，快步离开了影像店，往传来人声的早餐店走了过去，他之前就隐隐听见了人交谈的声音，现在他急于前往早餐店——


    谢时钦停下了脚步。


    包子店、米粉店、面店……


    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网吧。


    但即使谢时钦已经站在了店门前，却仍只能听见隐隐的交谈声，并且，这些店铺里都空无一人。


    包子店的蒸笼还在冒着热气，里面的包子和馒头花色各异，米粉店和面店的桌子上还摆着碗筷，甚至还能看见吃剩下的面条和粉丝。


    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在早餐店内持续不断地低语着，窃窃着，却叫人看不到人影。


    这些地方和刚才的影像店是一样的吗？脚下的这条路还是安全的吗？如果继续往前走，会不会在反应过来之前就也被异化为纸？


    我得判断错了？我不应该尝试让邻居和爸爸打起来，而是应该更谨慎一点？不，我的推断没有错，无论是换了谁遇到我经历的这些，都不可能做得比我更好了，是的，无论是通过有限的条件成功让爸爸受伤，还是赌的时候赌对了，让邻居进了503，又或者最开始用信封试探这个世界是否真实……我都做得很好，现在也依然如此。


    我的推断不可能有错，既然第一条短信里妈妈说了看到孩子一个人去上学很欣慰，那就一定可以一个人上学。


    只是这里面会有一些附加条件罢了……或者……


    或者说，妈妈那条短信又有别的意思。


    ——“妈妈出差去了，看到你今天一个人去参加开学典礼，妈妈也忍不住流泪了。”


    为什么看到孩子一个人参加开学典礼就会流泪？是感动，还是难过，还是别的？厕所里的肠子不可能只来自一个人，堆积了那么多，至少也得是10人，但冰箱里的肉却最多能拼凑成三个成年人。


    为什么都是成年人，小孩呢？


    这家人的小孩呢？


    它们想让我觉得我是它们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是我，但之前那个真正属于这一对父母的孩子呢？


    现在时间还很早，才六点多，谢时钦还有很多时间。


    只是他暂时停下了脚步，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妈妈，孩子。


    谢时钦想起了礼远，礼远死的时候的姿势，就是蜷缩着的，婴儿一般躺在母亲怀里的姿势。


    如果礼远也是进入了这个世界呢？这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猜想荒诞而没有根据，只是靠着似是而非的细节，在谢时钦思维奔逸的大脑中串联。但过去的人生中，他已经越来越擅长掩盖自己的这种不正常，并且让思维显得不那么跳脱了。


    所以他无所知觉，并不觉得自己的推论有多么的莽撞。


    礼远死在家里，他的妻子先是发现丈夫不见了，然后给丈夫打电话，结果发现丈夫没有带上手机，于是她以为丈夫是下楼晨练，但丈夫竟然连钥匙也没有带，她怕丈夫回家以后没有钥匙开门，于是便想等丈夫回家，但等到九点，丈夫也没有回来，并且这一天是星期三，丈夫要上班的，不可能手机和钥匙都没有拿就去上班。


    于是她慌了，立刻询问了小区物业和安保，调了小区监控，没看见丈夫出小区，楼下的监控也显示丈夫没有出楼，她忽然就觉得丈夫一直在家里，于是找了丈夫很久很久。


    找了那么久，但她偏偏没有看过自家阳台，这是不可能的。


    礼远不是因为正常原因死亡的，有什么东西让礼远的妻子合理化了一切，看见丈夫出现在阳台时不会觉得丈夫是突然出现的，只会埋怨自己为什么找了丈夫那么久，但就是忘记了看一看阳台，这只能说明，要么有什么抹去了礼远妻子的记忆，要么有什么让某个时间段礼远的所在的阳台被短暂抹去了。


    谢时萱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他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看见黑暗吞噬了她的身躯。


    谢时萱没有回头，谢时钦浑浑噩噩地回家，自己也忘记了自己都做了什么，他只记得那一天他几乎要被沼泽永远埋葬，等他终于清醒过来以后，他看见了桌子上的一张纸。


    口红和眉笔下压着一张白色的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不要来找我，安安分分当你的小医生。”


    这句话让他安分了下来，他需要活着，因为这是谢时萱要他活着，是谢时萱为了让他活下来而选择了牺牲自己。


    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异常的，这个异常杀死了礼远，带走了谢时萱，他找了这个异常很久，一开始他远离一切危险，但后来，他还是慢慢地去寻找，去搜索，从许多虚假的信息中，努力分辨出那可能的真，但那么长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进入到这个世界，反而是接触过礼远的尸体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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