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七十九 不信

作品:《当渣男拿了白月光剧本

    千阙笙歌, 游船画舫,深夜不息。


    冬至前后,君子安身, 百官无事, 这几日的都城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街铺摊道遥遥烟火气, 层层高楼长街宛如腾云的火龙, 照的江水都似洒了胭脂。


    人间一别并不久远,却觉如梦。


    梦终有醒, 终会散……


    眼前美景, 美如画卷,湮烬之心口却像骤然扎进了一根刺,稍稍拨动,疼痛便绵延四肢百骸。他手指攥紧又松开, 浅息平复许久,才轻握身边人的手走进人流。


    他们下来早了几日, 夜深寒重的, 行人还是很多,相倚相携,醉酒邀月邀美人。


    湮烬之踩过桥上红花,转头去看身边人。褚长溪做人间公子打扮,锦衣发带,光风霁月。楼阁上有女子提着花篮洒花,伞檐下嫣红徐徐落, 褚长溪眉眼仿佛也浸在人间烟火气里, 格外生动。


    似不知他为何失神,褚长溪停下,问道, “怎么了?”


    “没……”湮烬之装作随意,拉着褚长溪边走边说,“我们可否在人间……多留几日?”


    “好。”


    褚长溪也随口答道。


    湮烬之哑然,眸光几分惊喜:“那我们可以留几日?”


    “你想几日?”褚长溪侧脸在星河灿烂里,俊美鲜活,“你想几日……便几日。”


    “真的?”


    褚长溪点头。


    湮烬之眼眸弯了一下,但笑意很快落下。不知想到什么,眉宇间仿佛化不开的心痛,悲苦,溢满眼眶。


    在众生即毁的喧嚣里,天界最高的神,拉着心爱之人走进人间烟火里。


    “桃酥,好吃的桃酥!”街道边摊贩见两人贵气非凡还带着家仆,便望着他们吆喝,“很好吃的,公子要不要买来尝一尝?”


    “还有蒸糕,糯米酒!又香又甜,公子试了便知。”


    湮烬之还没问褚长溪要不要,身后白虎已经迫不及待挤上前喊着“我要吃我要吃”,又见帝君神情平静但十分骇人的脸,便将拿在手里的糯米酒塞褚长溪怀里。


    褚长溪捧着酒壶:“………付钱。”


    随着行人在城中转了一圈,最后收伞停在酒楼边,他们几人气质出众,城中人都还未知道他们来历,就有姑娘纷纷向他们抛花枝,扔香囊。


    见褚长溪指尖摩挲一香囊上的鸳鸯刺绣纹路,湮烬之不是滋味,道:“这香囊有什么好的?我可以给你买更好的,长溪,你把手里那个扔了。”


    白虎在一旁不怕死的插嘴道:“人家那不是买的,是人姑娘亲手绣的!”还感慨,“我们小仙君即便掩了相貌,在人间也还是太受欢迎了啊。”


    他们使了术法,普通人看不到他们真实样貌。


    “我也可以……”湮烬之脱口才觉不妥,默不作声将褚长溪手里香囊拿走,拉着他上酒楼,“长溪,我们去喝酒。”走时,暗暗将香囊碾成碎屑,随风散在风中,没人瞧见。


    楼梯人流嚷嚷,湮烬之护着褚长溪不被挤到,有伙计过来招呼,说他们贵客赶巧,今日正有先生说书。


    “节目就快开始了,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楼里人群纷杂,显得几人清俊的鹤立鸡群。伙计领他们去雅间,心下明白这几人绝不是普通人,虽看着面貌平平,但一身气质,很像是仙门里出来的世家公子,还不是普通的仙门世家。


    “可以了,”进入雅间之后,青龙掏出钱袋扔给伙计,“不必在此侯着了,你且忙去。”


    伙计头一次见如此轻松得来如此多的赏钱,呆了呆,还未有反应,就见那位仆从关上了隔间的门。


    雅间有窗正对楼下大堂,大堂外是热闹街道。褚长溪依着栏杆望街市,那里有许多杂耍卖艺。围了一圈一圈的人,时而鼓掌叫好,呐喊声能传到楼上。


    湮烬之给他倒酒,“长溪喜欢看杂耍吗?我们过去看?”


    褚长溪端起酒杯道:“喝酒,听书。”


    雅间廊灯里,他眸如溪泉,落一点光影,便湛湛生光,显得平日里冰冷轮廓都温和可人。


    满头墨发,发带被风撩过玉白的颈……


    湮烬之目光直直的,很想抱他,亲他。但碍于旁人在场,只能忍着作罢,看向对座几人神情越发冷沉。


    青龙几人立刻意识到什么,立刻起身离远。依着窗,目不斜视盯着楼下去。只有白虎还在大口吃蒸糕,一无所觉,吃完又去油纸袋里翻栗子。


    “就知道吃!”青龙双手抱怀,嗤了一句。


    白虎将剥好的栗子全塞嘴里,拍拍手,从油纸袋里抓了一把,起身塞褚长溪手里,然后回头,少年模样,张牙舞爪:“长溪也在吃,你再说?”


    青龙:“………”


    褚长溪笑了一下,将栗子放湮烬之手里说,“你吃。”


    他这么说着时候,笑意还未散尽,分明冰雪碎碎融融,眉目间像是骤然洒了一片天光。


    湮烬之被那笑容恍了神,呆愣半响。


    他抿了抿唇,心尖都颤动不已。


    方才觉得同意几人跟着下界倒也不是坏事。


    满城灯火落衣衫,落红满江水。整个都城从窗外看,红砖绿瓦,长街灯笼都浸在瓢泼江雾里。


    湮烬之笑着剥手中栗子,剥完壳却递到褚长溪唇边。


    楼下大堂在吵闹声中,不知何时静了下来。堂下高台走上一位长须老人。


    “嘘,安静!先生要开讲了!”


    惊堂木一拍,一段传奇,由此拉开序幕………


    楼上灯光也暗了,静寂的雅阁里,只有湮烬之垂着眸,认真剥栗子的声响。


    酒楼依江而建,层层檐角灯笼,山水如画。


    “那夜天降大雪,由冰雪铺了一条天路,天神从九霄而下!红莲业火被尽数斩断,邪魔也被一剑斩杀!”


    “………无恶城恢复如初。”


    “那场雪持续了整整五日才停!”


    说书先生伸出五指,目光从人群脸上一一移过去,引的众人全部盯着他。


    “无恶城”,“天神降世”,也才短短几年过去,偏远都城也有流传,只是真真假假,残缺不全。


    有孩童忽然站起来,高声问,“那神仙后来回天上去了吗?”


    众人也被勾起好奇心,看向先生,却见先生起身走向窗边,人们纷纷跟着他的目光,看天上。


    “当然回去喽。”


    孩童追问:“那他还会回来吗?”


    “会吧………”先生叹息着说,“有很多人盼着他回,那夜还有几人站了几日不肯走。”


    “神仙来了,就下雪,”孩童懵懂说,“下雪了,神仙就回来了是吗?”


    “也许是吧………”先生看孩童如此纯真,不愿打破,缕缕胡子,笑的和蔼,“下雪了,他就回来喽。”


    有人指着堂外道:“看,真的下雪了!”


    盈盈灯火里,薄雪飞飞扬扬,照灯火万般颜色,如落英绮丽。


    “哇,下雪了,神仙就回来了!”孩童欢快地蹦蹦跳跳往楼外跑,“我们去雪里找神仙去!”


    堂里众人也随着孩童往外走,怀着不知名的幻想,都默契未撑伞,肩上发上落了雪,也执意往天上瞧。


    先生独立于堂中,看着走远的人群,摇头失笑,忽的又喃喃自语:


    “也许真会回来,只要人间有祸乱,他定会回来相救………”


    ………


    “下雪了。”


    湮烬之拉着褚长溪也往外走。


    人间有点灯祈愿的习俗,街边也早早卖起了孔明灯,有孩童买了灯点,空中细细碎晶洒下,灯火一盏盏缓缓升空。


    摊贩指着天上对围着的孩子们说:“把心愿写下,送到天上,告知神明,便能实现愿望了。”


    “真的吗?”


    “当然,心诚则灵!”


    湮烬之停下看了许久,忽然放开褚长溪的手,也挤入孩童里去,他身姿挺拔高大,挤在一群小孩子们中间买灯,有些滑稽可笑。


    “大哥哥,”孩子身高只到他膝上,仰着头看他,“你也有愿望要许吗?”


    “你很着急吗?那我让你先买好了。”


    湮烬之上前拿过灯,没说话。


    旁边有笔墨,专供客人写下愿望。


    青龙看见,一言不发走过去,帮帝君研磨。


    白虎心里明白,也笑话不出,他站在褚长溪身边,道:“帝君好像总是在求……”


    这里是城中最繁华一带,商铺众多,到处丝竹管乐,酒香气。只是人间再普通不过的一盏纸糊的灯,湮烬之却看起来很重视。


    衣袖挽起,落笔,他修眉俊目,玉簪黑发,在吵嚷人流里,颇华贵雅正。


    他一笔一划落笔。


    “愿……吾……妻……”小孩挤在案前,垫着脚尖看他灯上所写,念出来,“……长溪……什么什么……”


    后面字教书先生还未教到,孩童不认识,仰头问湮烬之,“大哥哥,你写了什么愿望啊?“


    湮烬之只是沉默,转身点灯。


    小孩也不气馁,给他找蜡和火,吵吵闹闹教他怎么点灯,许愿。


    后来,灯升上夜空,遥遥星点,湮烬之鬼使神差问腿边小孩,“愿望真能实现吗?”


    小孩不假思索:“对啊,一定会实现的!”


    湮烬之揉了揉小孩的头顶,说:“倘若没实现,我定回来找你算账。”


    小孩:“啊?”


    湮烬之将买下的其他灯塞小孩怀里,转身走了。


    褚长溪出乎意料的没有说什么,一直平静看着湮烬之点灯许愿。灯越升越高,融入黑夜,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湮烬之点的那盏也混入了众多星星里。冬日花本不开,但有修行者一日千里,从很远地方折花来此售卖,于是落雪的时节,满城星光下,也花开满城。


    那些真诚所愿,似乎真能被送至神明那里,一一实现。


    “我就点着……玩玩。”


    湮烬之答应过褚长溪不求了,回来时如此说。


    他顺着褚长溪目光看过去,看到河中许多花瓣随水流,也看到江岸边有男子给心爱的姑娘点灯祈福,点一盏讨一个亲吻。


    满城薄雪也下的纷飞,雪雾洒在衣袂发间。


    湮烬之小心牵住褚长溪手指,慢慢相扣,凑近说:“长溪不生气,好不好?”


    “最后一次,真不求了。”


    他举手,曲起一指:“我发誓!”


    褚长溪似乎也没生气,也许满城烟火也令他动容,只是点头应下:


    “嗯。”


    湮烬之松口气,招青龙过来吩咐几人,去寻一处宅子买下,住客栈怕人多吵闹。


    青龙走时,把其他人,都拉走了,白虎骂他有病,青龙反骂他蠢!


    见几人互相骂着走远,湮烬之拉着褚长溪走入一江中小亭。


    夜已深,亭中风冷,无人来此。湮烬之左右看看,说道:“终于没人了。”


    褚长溪没听出什么意思,回头,就被湮烬之按在亭柱亲吻。


    他似乎憋了许久,吻的很深。


    褚长溪仰着头,背后亭柱湿滑,他快滑倒,不得不抓住湮烬之衣衫。湮烬之低头看见抓住自己衣衫的双手,偏开头笑。


    褚长溪站直身,斜斜飞进来许多雪沫,他喝了酒,气喘时带出酒香,湮烬之忍不住,又低头亲他,这次怕他摔倒,揽紧他的腰。


    被放开后,褚长溪眼尾潋滟水光,见湮烬之仿佛心满意足,意气疏洒,忽然道:“我给你的糖,不吃还———”


    没说完,又被堵住唇。


    湮烬之也心动的喘息不止,用额头磕了褚长溪一下,说,“你还说吗?还说……我还亲你。”


    素来性子冷淡的仙君似乎无法应付某人的无赖行径,别过脸去。


    忽然似乎想起来什么,道:“我要去蓬莱一趟。”


    湮烬之一愣,戾气横生,“我不许你去见他!”声音都发了狠,“你信不信我杀了他!”


    褚长溪闻言眸光湛湛,道:“不信。”


    湮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