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西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抬回大帅府时，周慕枝当场昏厥过去。


    南颜赶紧扶住她，让双儿去叫医生。


    “阿奕哥哥，我先送慕姨回卧室了，她状况很不好。”


    无需多言，任何人都知道她此刻的伤心欲绝。


    “好。”


    陆怀奕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拉上白布，为陆大帅保全逝后的颜面。


    南颜与下人一起扶着周慕枝往后院走，她回头看了眼脊背挺拔到僵硬的男人，深知，从此刻起他的肩上落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鲜艳喜庆的红灯笼被摘下，换成了沉郁压抑的缟素，整个大帅府都弥漫着悲痛的气氛。


    南雁飞风尘仆仆赶到，他得知陆望西的死讯，久久说不出话，最后拍了拍陆怀奕的肩膀当做安慰。


    “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在一天，怎么着也不会让别人把嫂子和你欺负了去。”


    虽然南雁飞平常各种看不惯陆怀奕的样子，但那顶多就是在女儿面前争宠蛮缠闹着玩儿，心里当然还是认同他当自己女婿的。


    “多谢岳父。”


    陆怀奕抿着唇，神色甚至称得上是平静。


    局势动荡变幻，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那群虎视眈眈的野心家，也不会放过瓜分皖城这块肥肉的绝佳机会。


    调查幕后黑手、安抚众将领的情绪、处置陆望西的身后事……等陆怀奕忙完，已经更深露重。


    他去正房看望周慕枝，一直守在床前的南颜瞧见他来，起身腾开位置，将声音压的极低。


    “慕姨已经喝下安神汤，她抱着望西伯伯的衣服哭了一天，我好说歹说，她才终于吃进去一点东西。”


    “辛苦你了。”


    陆怀奕在床边坐下，用指腹拭去周慕枝眼尾的泪花。


    大帅府的天没有塌，自己这个儿子会成为她的依靠。


    安静待了一会儿，陆怀奕就带南颜回去了。


    他把她送到柳园，在外头停下步子，不准备进去。


    “你先休息吧，我去守着父亲。”


    “等下再去，我先给你弄点吃


    的。”


    南颜不给陆怀奕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往院子里走。


    他一定整天滴水未进，重伤的元气本就还没补回来，要是再熬一夜，身体怎么承受得住。


    陆怀奕感受着南颜掌心的温度，指尖无意识动了动，垂下眼睑，遮盖住瞳孔里混沌斑驳的情绪。


    她的关心，是出于对自己失去父亲的可怜吗？


    佣人们都睡下了，南颜没有叫醒他们，自己在小厨房里张罗。


    她只学过煮长寿面，自然不会做那些复杂的菜式，烧开水，打了两个鸡蛋再撒把青菜叶子进去，就算大功告成了。


    南颜忙前忙后时，陆怀奕安安静静站在门口，他盯着那道被柔和灯光笼罩的倩影，半年来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那些甜蜜恩爱的点点滴滴，在她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分量吗？


    可终究，一个质问的字都没有问出口。


    何必自取其辱。


    南颜把煮好的面盛进碗里，她转头看向陆怀奕，展颜笑。


    “过来吃吧，就不去屋里了，省得等下还要麻烦。”


    陆怀奕沉默着抬腿，拎了两把椅子走到桌边。


    高大的影子在地上蜷成小小的乌团。


    南颜坐在一旁，看着隐忍情绪的男人，满眼都是心疼。


    “阿奕哥哥，难过的话，可以偷偷靠在我肩上偷偷哭鼻子，这是咱们两个的小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陆怀奕手指微颤，他低头吃了口面，脸上扯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你还记得啊。”


    类似的话，陆怀奕曾对南颜说过，在她十三岁刚来到皖城时。


    那时的南颜刚失去母亲，又被南司令送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得用最最乖巧的模样，小心翼翼讨好着每一个人。


    陆怀奕看出南颜的惶惶不可终日，用一天时间带她玩遍整座城，告诉她:


    难过的话，可以靠在哥哥肩上偷偷哭鼻子，这是咱们两个的小秘密，哥哥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朋友可以不用那么


    乖。


    无论闯出什么祸，有哥哥兜着，哥哥做你一辈子的靠山……


    小小的南颜攥着裙摆不说话，被陆怀奕笑着用手指戳了戳脑袋后，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竟真的抱住他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陆怀奕的屁股后面就多了条小尾巴，整日阿奕哥哥长、阿奕哥哥短，惹得他的同窗们频频打趣，开玩笑说小童养媳好粘人。


    “我怎么会忘记呢，因为阿奕哥哥的承诺，我才有底气活得这般恣意快乐啊。”


    南颜轻轻靠上陆怀奕的肩膀，如果不是宿命之力作祟，他们一定是这世间最让人羡慕的眷侣吧。


    陆怀奕捏紧筷子后又缓缓放松。


    他转身用手臂圈住南颜，脸埋在她颈窝处，第一次以卑微的姿态哑声央求。


    “阿颜，你抱抱我好不好。”


    南颜立刻回抱住男人，用自己最大的力气，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有我陪着你。”


    “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陆怀奕轻喃，如果只有弱者才能得到她的偏向，他不介意利用父亲的死来获得怜悯。


    “阿颜，我真的离不开你，每次你看向别人的时候，我的心都被刺得好疼……”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难过。”


    南颜感受到陆怀奕的依赖，无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再强大的男人，面对血亲死于非命，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嗯。”


    陆怀奕轻哼，吻了吻南颜的耳垂，从她身上起来。


    吃完面，陆怀奕去为陆望西守灵，南颜也没有再耽搁，早早睡下，第二日一大早就去陪周慕枝。


    在情报机构的运作下，陆怀奕很快查出那场爆炸是出自革新军的手笔。


    残了一条腿的渡边治更是大张旗鼓送来十余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革新军成员，以表示对陆望西不幸遇难的哀悼与歉意。


    一时间，陆怀奕将与倭军合作的传言甚嚣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