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作品:《末日缱绻》 这次争吵之后没多久,母亲就将吉成带回了家。她让陈雪姊妹叫吉成哥哥,并说往后三兄妹要好好相处。
姐姐自然不肯,大闹了几场。但母亲留下吉成的态度也很坚决。其实那时吉成已上寄读高中,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就算回来,也总是挑姐姐不在的时间。但这两个人水火不容的关系并没有影响陈雪。她很快和吉成熟悉起来,只要吉成在家的日子,她就成了他的小尾巴。
方阿姨去世后,吉成待人愈发冷漠,便是面对陈雪的妈妈,也是一句多话没有。唯独在陈雪面前,他和其他少年并无不同。会笑,会闹,会逗她开心。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陈雪买各种好看的头绳和糖果,或者妈妈不会同意买的各种小玩意儿。
吉成被妈妈接到家里之后,他那位舅舅竟也上门了几次。但每一次都被妈妈疾言厉色请走。次数多了,便也不见他上门了。
每次他来,都挑吉成放假的时候。但他从不出去见他。等他走了,却会在窗户边,静静看着他从楼下离开。每到这种时候,程雪都会感觉吉成像是变了一个人,周身都是沉默的冷气。
唯有一次,他来的时候,吉成和妈妈都不在家。陈雪开门,告诉他吉成不在。他却压低声音说,那……陈曦,在吗?
“姐姐——”
陈曦出来,看见来人明显愣了一下。
陈雪并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总之姐姐的态度很不好。
“你来做什么?你那白眼狼儿子不在,可以滚了。”
姐姐要关门,他拦住门,说:“我知道你们过得不容易,这些钱,拿着花。”
他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沓现金,也不看是多少,抓着就放进姐姐手里。
姐姐伸手推拒,没想到打散了那堆钱,纸币飞得到处都是。男人立刻弯腰拾钱,姐姐看了一会儿,厌恶地关上了门。
此时陈雪已经长大了一些,也已经知道门外的男人是姐姐的生身父亲。但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要自己亲爹的钱。
姐姐听了她的疑惑,认真地说:“你记住,用了渣男的钱,他只会让你赔更多给他。”
她没有听懂这句话,只觉得掉在地上的钱可惜。其实家里缺钱,她们都知道的。
吉成来家里后的那年冬天,他们一起回外婆家过年。是在市区西南部的山里。长途车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能看到远远白色的山峰。等真正进了山,目之所及,一片银装素裹。那天车没有开到家里,因为雪下得太大,山路难行,只好半途就将人放下了。
天气虽冷,他们却很开心。一路去摘叶片上冰块,当作冰棒来吃。
吉成大约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难得一路都挂着笑脸。
走到一半的时候,爸爸来接。他背着一个大背篓,将吉成和妈妈身上的大包小包码进背篓里,“嗬嗨”一声就背着稳稳站起来了。
父亲背了东西,走不快,他和母亲自然落在后头了。这片山头陈雪和姐姐极熟,二人便商量着走小路,要去看看土地爷。
吉成只是默默跟着她们走。山中静谧,时闻落雪。覆了厚雪的羊肠小路并不好走,吉成没走过,很容易滑倒。陈曦却像是故意为难,拉着陈雪走得飞快。即便吉成尽力跟随,仍不免落下许多。进了密林之后,更是难寻二人踪影。起先他还能辨认脚步,遇到岔路,不同的脚印叠上去,那些脚印也很难分清。吉成就此,迷失了道路。
等到陈雪和陈曦拜了土地爷回家,天色将晚,父母已经到家多时。见姐俩进了门,吉成却未见踪影,自是着急。只能沿路去寻。
可是山那么大,雪那么深,到了夜里,找人更是不易。父亲甚至请了附近的村民一起,凡是有条岔路,都要分人去走一遭。
姐俩沿着走过的路急行,可一直寻到她们同父亲相遇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吉成的影子。陈曦终于慌了神。
“怎么办……?”
“找,继续找。”
陈雪说着,又往小路上走去。
“他不认识路,自然只能凭感觉走,我们这么多人,总能在哪里碰上他的。”
二人分开去寻。
陈雪仍在原路打转。她觉得吉成没那么笨,就算找不到路也不会瞎跑。她更担心他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意外。山里虽没有豺狼虎豹,但冬日里野猪却会出来寻吃的。人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野猪就是那个愣的。要是叫遇到了,绝没有好果子吃。
她在附近寻了很久,傍晚时分的大雪早已将下午的脚印遮得七七八八,夜色里,即便打着手电筒,也很难看清地面的痕迹。陈雪走着走着,又到了土地庙。说是庙,其实只是一个天然岩石围住的遮蔽处,最里面一个小洞穴里,盖着一块红布,那里就是土地神的住处。洞穴外面堆满了枯树枝。这里的习俗,以“柴”作“财”,求土地神,带些山上枯落的树枝即可。她和姐姐下午来的时候带了许多沿途捡的枯木,却未求什么。此时她走进去,对着那块红布所在,拜了三拜,连说了三遍求土地爷让她找到吉成哥哥。
也许是心诚则灵。拜完土地神,起身的时候,她忽然想到附近不远处,有一段陡峭的山路,那下面的深谷里也有这么一处岩石围住的遮蔽处。或许吉成走错了路,在那里摔了?
那谷极深,在上面说话,底下的人是听不见的。只能沿着另一条路下去。陈雪自小害怕那个地方,但眼下既然想到了,不去看看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一面速速往下走,一面给自己鼓气。
她越走越快,像是有鬼在追她。可是她不敢停下,就算气喘吁吁,风雪灌进呼吸道扯得喉咙生疼她也不敢停。这种时候,一旦停下,就会腿脚发软,再也走不动了。
强撑着一直走,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快到的时候,一步没踩实,整个人扑进雪里簌簌往下滑去。她的惊叫回荡在谷中,好容易停下了,手电筒却脱了手,落在远处。她又惊又怕,浑身都痛,脖子里灌进一些雪粒,随着她的动作往后背钻去,衣物濡湿,紧紧贴在身上着实难受。但她顾不上这些,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去捡手电。
手电前面的玻璃罩子碎了,光无法像之前一样合成一束直直照在前方,而是变成了氤氲的一团。原本就照得不清楚的路面,此时更模糊了。她只能低着头,很努力去看路面情况,冷不防听见一些声响,抬头猛然一看,远处一团模糊的黑影,似人似鬼。给她唬得一跳,顿时三魂离了七魄,脊背一阵发麻,喉咙似被死死掐住,惊叫声半点没出,只有眼泪,陡然滚了满面。
她紧紧握着手电去照那团黑影。腿脚发软,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坐了个屁股墩。手电再次滚了出去。
“陈雪?”
那黑影说话了,真是吉成。
陈雪听见自己熟悉的声音,方才的惊惧恐慌再也憋不住,立刻化成哭声,盈满了整个山谷。
吉成捡起她摔掉的手电,伸手扶她:“伤哪儿了?”
陈雪顾不得疼,哭得口齿不清。一双手都拽着吉成不肯放。他只好完全蹲下去,将陈雪拢进怀里。
风雪虽大,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