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作品:《末日缱绻

    下午,两人吃过饭,吉成正在洗碗,陈雪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干,于是帮着把吉成洗过一遍的碗过了清水挨个码在沥水架子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好像这只是寻常日子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下午。


    吉成的话并不多,但只要陈雪说上几句什么,他总会应声。看上去心不在焉,却推着陈雪一直在说话。


    两人从附近的老鼠谈到网上的流民。陈雪取回的手机真的被吉成修好了。但她已经养成了不看手机的习惯,此刻还没完全改过来。但她偶尔会因为好奇而打听一点最近的新闻。


    “还是那些,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不过好在各个街区的情况基本都能检索到,这样如果我们要离开,可以提前规划一下路线。”


    “真要走?”


    “要的。”


    “也没觉得这里不安全呀?”


    吉成就浅浅笑了:“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谁夸你了,少给自己贴金好吗?”


    “至少说明,你觉得我安全。”


    ……这人真是……都吃干抹净了还能有什么不安全吗?


    陈雪张嘴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恭维:“只要你别再让我分个尸啥的,我会觉得更安全。”


    吉成却说:“我倒是觉得你做这件事……很得心应手呢……?”


    陈雪迟疑了一下,这是在试探她吗?迅速回想了两人这几天的相处,好像也没暴露啥啊。


    “那天都快吓死了,刚吃完饭,可别再说了,再说要吐了。”


    吉成看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抿唇一笑,算是放过。


    陈雪也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正好碗已经洗完。只剩台面上的水痕,吉成正在擦拭。


    “今天晚上还要出去嘛?”


    “不想我出去?”


    陈雪就很无语,大哥,会不会听人说话啊,这理解力真是棒棒的。以为长了个变态脑,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恋爱脑呢?


    “外面多危险啊,是吧。”


    见她不着痕迹回避了自己的话锋。吉成挂好抹布,回身看着陈雪,他说:“那就不出去,在家里陪你。”嗓音故意放软,显出十二分的温柔暧昧。


    陈雪僵着笑意,脸都要黑了。早知道就不嘴贱问这句了,他妈的夜夜笙箫谁扛得住啊,腰酸背疼能不能申请休假啊。万恶的资本家还给个双休呢。怎么臭男人孜孜不倦,三两句话,就变成自己留他过夜似的???


    这么一想更郁闷了,每次都是她累得半死,他生龙活虎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被耕的地比牛还累,这科学吗?这合理吗?这公平吗?


    不行,她要再挣扎一下。


    “那个……要是准备出去,那就去呗,我自己待着也挺好的,反正这里很安全,我可以自己睡……”


    天哪,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要不还是闭嘴吧。简直越描越黑,怎么还越说越幽怨了呢?她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


    她每多说一句,吉成脸上的笑意就更明显一分。但他只是笑,并不戳破。就看着陈雪突然止了话头,飞快地看他一眼。


    心虚了,小兔子。这么可爱,不逗一下说得过去吗?


    “原来是不想一个人睡啊……”他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推她往外走,两人出了厨房,吉成才低声道:“要不我们现在开始也可以……”


    开始什么啊,大哥,满脑子就那一件事了是吗?


    她回头瞪他一眼,然后飞快地逃回了房间并关上门:“我要看书了,你不许进来!”


    吉成给她几声轻笑,算作回应。


    不过今晚他的确没准备再出去。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制定一个相对安全的路线,然后选个黄道吉日出发就好。


    这样想着,他打开电脑,开始写一个简单的爬虫程序。


    病毒出现之后,公共服务体系几乎完全依靠设备的自动运行。他们现在待着的这片区域暂时还没有遭遇断水、断电、断网的问题,但有些区域,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很可能不会这么幸运。越是这样的街区,就越危险。因此路线的选择就变得十分重要。


    weilk上的极端事件越来越多,经过三年时间的淘洗,各种各样的势力团伙也逐渐成形。街上的械斗越来越频繁,理由千奇百怪,但总而言之不是为了食物、武器,就是为了女人。丧尸几乎已经成为最不令人担忧的一种威胁。


    前段时间,这个小区每晚还组织青壮年男性不定时巡逻,这两天,这项活动也已经完全停滞——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内部矛盾也越来越激烈。上个月还在相互救济的人,这个月却因为相互猜忌多藏了食物而大打出手,在这样的年代,为了活着,什么都会去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好在吉成与陈雪从来只靠自己,不仅拒人千里而且避如蛇蝎。二人从不参与那些纷争,也从未发过什么“善心”。但正是这副格格不入的冰冷气势,反令那些人只敢暗暗盯着。——能依靠自己就活下来的,总有几分真本事。何况只要稍稍留意,就会发现吉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所有不怀好意靠近他的人,几乎没有能活着离开的。他在暗中解决了不少上门骚扰的“老鼠”,对于这里的其他人来说,好比小区里的一个24小时在线的暗哨,求都求不来的“优秀人才”,聪明人自然自觉地敬着、远着,哪肯上门寻他的晦气?这么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三年过去了。


    陈雪关上房门之后并没有看书,她只是捧着那本书,坐在床上,盯着那些字出神。外面安安静静,吉成也没有打扰她。


    刚刚吉成果然只是在逗她。


    如果他没有随时随地说要就要,好像这样相处着,也不错。


    陈雪谈过几次恋爱,都是大学的时候。最后一个,大学毕业没多久就分手了。现在过去了快四五年,也不知道那人活着还是死了。她甚至已经不能清楚地想起那个男生的长相。唯独还一直记得的,是他们分别的那天。刚下过一场雨,晚秋时节,街边的樟树和建筑都朦朦胧胧。宜昌临江,她看着那人慢慢消失在晚秋雨后的雾气中,江边路过的游轮正好传来一声长而粗闷的鸣笛。像是一种哀悼。


    她想着,这个人从此就要完全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按照小说里写的,她至少应该满心悲伤泪流满面。但她不仅没有,而且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平静得就像是送别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她惊讶了一下自己的冷血冷情,然后就径直回家了。


    工作之后,她几乎不再社交。每天早九晚五在公司应卯,该干活时干活,该摸鱼时摸鱼。周末会在滨江公园转转,遇上摆摊的老人,就随便买点什么带回去吃。更多的时候,是在看书。她喜欢看小说,什么都看,看了都忘,好像看书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这种安静无聊甚至枯燥的日子,维持起来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宜昌算不上大,算不上小。她并不是城区的人,但高中在这里读了两年书。因此这里对于她来说,说不上熟悉,也说不上陌生。毕业的时候没想留在大城市,又不想回老家那种小县城,于是折了个中,在宜昌找了这么一份不上不下的工作。


    签好合同正式入职之后,她就在沿江的小区中挑了一个离公司不近不远的租了房子。也就是那时候,她开始留意到偷窥的吉成。


    她想,如果不细究的话,他们也算得上认识很久了。从来没有碰过面,但就是认识。她知道他在偷窥,知道他总是趁她睡着进入她的房间,知道他翻自己丢掉的垃圾,知道他带走了她吃过一半留在冰箱的蛋糕,知道他嗅闻自己的衣物……什么都知道。但是她没有搬走,没有换锁,也没有给窗户安装防盗网。他们从不碰面,观察对方的时候总是把自己藏得很好。这就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游戏,分不清谁是猎手谁是猎物。她等着吉成失去耐心的那天,他等着被她发现的那天。


    但是病毒来了,世界忽然变了。这三年,她虽然活着,但几乎失去了一切。原本对一切无所谓的人,现在更无所谓了。


    其实她也没那么在乎自己是不是活着,但她没什么机会死,所以活到现在了。


    她当然清楚,自己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绝大部分功劳都在吉成身上——能买到所有想要的物资,不用担心老鼠们的骚扰。虽然足不出户,但的确一直很安心。那时候她没有想过,这一待,就是三年。但她奇怪过,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住在隔壁的变态居然仍旧很有耐心的只是“偷窥”。他几乎从不逾矩,显得很“有礼貌”。她会躲在窗下看他杀人,看他分尸,看他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也很有趣,不是吗?


    她这么想着,放下书,摸出吉成修好的手机,点开weilk,[好友列表0],[消息0],她的视线划过那些空白,心中也一片空白。然后她点开[好友申请],三年前吉成的验证信息还停留在那,显示着[待通过]。他的头像仍然是那只猫。那件卫衣此时此刻就在吉成的衣柜里。这一次,毫不犹豫地,她点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