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业和程氏沉默着。


    哪怕陆明业先前对陆无霜有着再多的愤怒，此刻的他也有些愧疚。


    相比于小女儿，他们确实亏待了大女儿。


    但……


    “就因为这些，你就要记我们的仇吗？”陆明业很快就又道，“我们是你的爹娘，父女母女之间，哪里还能有隔夜仇？”


    程氏一边拭着泪，一边哀哀地看着陆无霜：“霜儿，母亲知道错了，母亲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陆无霜看得直摇头。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已经被伤透了心的人，哪怕不再痛了，又如何能抹得去心里留下的伤疤？


    她的生父生母，怎能如此天真？


    或者说，他们并不是天真，只是从来没将她当成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来看待。


    “二叔二婶，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们的补偿！”陆无霜唇角微微上扬，“我也不屑于你们的补偿！”


    是的，不屑。


    别看程氏和陆明业此时说是愧疚了，但只要陆无烟的一句话，他们还是会第一时间将她抛到脑后去。


    陆无霜早已不再天真了。


    陆明业先前被愧疚压下的怒火，被陆无霜这个不屑的眼神点燃了。


    “陆无霜！”他脸色铁青，“你要记住一点，你已经不是受皇上宠爱的陆贵妃了！”


    在陆家，他才是一家之主！


    陆无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是陆贵妃了，但二叔可一定要相信，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陆无霜了，二叔在说话做事之前，可一定要想好了，若是做了什么我不乐意的事或者说了什么我不乐意听的话，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可都不敢肯定……”


    威胁！


    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陆明业被气了个倒仰。


    但他还真的被陆无霜威胁到了。


    就如陆无霜所说，她已经不是四年前的陆无霜了。


    最重要的是，陆无霜的手里捏着陆家这么大的把柄，若真的把她惹恼了，不管不顾之下将她与陆无烟两度交换身份的事说出来，那陆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陆明业打了个寒噤。


    但他立即就想到，如今陆无霜在陆家，只要将陆无霜制住了……


    陆无霜仿佛猜到了陆明业的想法，一眼睨过来：“二叔也大可试一试，能不能将我关在这陆家！”


    在宫里待了四年，既然想出宫，她又岂会完全没有准备？


    也就在这时，余嬷嬷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主子，平武镖局的武大掌柜送了两个丫头过来，说是供您使唤……”


    话说完，也不等陆明业和程氏有所反应，余嬷嬷就将两个丫头送了进来。


    两个丫头看模样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略黑，眼神明亮，还都穿着一身青色的劲装，看起来不似普通女子一般柔弱，反而显得英气十足。


    陆无霜眼里含笑：“武艺让你们过来的？”


    武艺亦是陆无霜在宫里认识的故人。


    两个丫头朝着陆无霜抱拳。


    “婢子空青（秋桑），见过主子！”


    陆无霜看了陆明业一眼：“这位陆老爷好像对我有些不好的想法，你们就让陆老爷看看你们的本事吧，免得陆老爷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两个丫头点头。


    空青在屋里环视一圈，最后选定了屋里的桌子。


    只见，她来到桌边，一手握拳，看起来轻描淡写地一拳朝着桌子捶了过去。


    下一刻……


    “轰！”


    坚固的桌子不堪这一拳之力，竟然就这样四分五裂了！


    陆明业：……


    程氏：……


    两人吓得脸色煞白。


    尤其是陆明业。


    方才还想着脱离了陆贵妃的身份，陆无霜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又是在陆家，他想拿捏住陆无霜应该很容易，接着陆无霜身边就来了两个这么可怕的丫头。


    陆明业只觉心肝儿都在发颤。


    方才这一拳，若不是捶在了桌子上，而是捶在了他的身上……


    不敢想不敢想！


    最重要的是，陆无霜说的是真的，她就算不是陆贵妃了，仍然不是可以由着他拿捏的！


    陆明业彻底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陆无霜嗤笑一声，站起身：“二叔，二婶，我只不过是在陆家暂住两日，很快就会回成都府了，咱们能相安无事最好，若是二叔实在想做点什么……”


    “我会不会抖出些什么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又是威胁！


    可这一次，陆明业已经不敢再有别的心思了。


    陆无霜再看了两人一眼：“既然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那，二叔二婶请回吧！”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陆明业压着心里的愤怒，拂袖离去。


    而程氏，含着泪看了陆无霜好一会儿，见陆无霜始终没给她一个正眼，无奈之下，这才拭净眼里的泪追随陆明业的脚步而去。


    ……


    翌日。


    一大早，陆无霜就带着余嬷嬷和空青秋桑准备出门。


    程氏得了消息，紧赶慢赶，好歹在垂花门处截住了陆无霜。


    “霜儿……”程氏唤了一声，又红了眼眶。


    只不过，陆无霜不是陆明业，见着她的这副作态没有任何的动容。


    “二婶有事？”陆无霜淡淡地问。


    “霜儿，我……”


    话才开了个头，陆无霜就知道还是那些车轱辘话，再不停留，径直往外走去。


    看着陆无霜的身影越走越远，程氏紧紧攥着丝帕。


    仿佛这样，就能将陆无霜攥在手心里。


    陆无霜没理会程氏怎么想，坐上马车一路来到了城东的榆钱胡同。


    马车在一处建得极为精致的三进宅子外面停了下来。


    空青不用吩咐便上前敲门。


    “笃笃笃……”


    不多时，就有一名看着约四十岁，面白无须的男子出来开门。


    见着陆无霜，他面上一喜：“您来了……”


    陆无霜微微颔首。


    男子连忙将门完全打开：“您快快请进……”


    陆无霜领着空青和秋桑进了宅子。


    这宅子不大不小，但里面的丫鬟婆子小厮却是不少，且各个都进退有度，显然是被调教得极好，让空青和秋桑极为诧异。


    开门的德管家，一直将陆无霜一行送到了垂花门，又恭敬地看着陆无霜进了内宅。


    德管家显然是个极擅管家的，陆无霜一行才进了二进的正房，就有丫鬟送上茶水点心，然后又悄悄退了下去。


    正房里已经坐了一名女子。


    女子约二十许的年纪，穿着一身劲装，一头青丝用发冠束于头顶，看起来极为干净利落，让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就会知道“英姿飒爽”这个词的含义。


    她的肤色不似别的深闺女子那般白净，而是带了些蜜色，更给她增添了几分女子身上难得一见的活力。


    陆无霜冲着女子笑了笑：“好久不见。”


    女子顿时就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