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居。


    这本该属于陆无霜的院子，陆无霜却是第一次来。


    好在，这陆家的新宅，她虽然是第一次来，却早已从陆无烟那里弄清了这宅子的所有布局。


    站在秋霜居外，看着匾额上的“秋霜”二字，陆无霜驻足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脚踏了进去。


    秋霜居里的气氛并不好。


    见着陆无霜进来，一众还有些惴惴不安的丫鬟婆子“哗啦啦”跪了一地。


    “奴婢见过姑娘。”


    陆无霜淡淡道：“都起来吧。”


    待所有人都站起来，她目光在她们面上一扫而过，顿了顿，“明月和明玉呢？”


    陆无烟从前带过明月和明玉进宫，陆无霜是识得她们的。


    人群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位约四十许的嬷嬷轻声道：“姑娘，王嬷嬷，还有明月明玉她们，都被夫人打发走了……”


    就在陆无烟进宫之后，程氏以秋霜居丢了一件贵重首饰为由，让人翻捡了秋霜居所有丫鬟婆子的屋子。


    最后查出来，那件赏自宫里陆贵妃的首饰，被王嬷嬷私藏了。


    程氏“怒极”之下，将明月明玉等丫鬟都打发去了庄子上，手脚不干净的王嬷嬷则被灌了哑药发卖了出去。


    被灌了哑药，又做了偷窃主子财物这种事，可想而知，王嬷嬷的下场定不会好。


    正是如此，程氏重新给陆无霜安排的这些丫鬟婆子们才会如此惴惴。


    陆无霜面无表情。


    她想起了从前伺候过她的丫鬟们。


    陆无霜被送回陆家祖宅之后，祖母杨氏心疼她，替她精心挑选了四个与她年岁相差不大的丫鬟，那些年里，四个丫鬟形影不离地陪伴在她左右，说是丫鬟，却情同姐妹。


    四年前陆明业和程氏着了人接陆无霜回京，四个丫鬟本是要跟着她进京的，却被陆无霜强行留在了成都府。


    她自己尚且不知前路，又岂会让丫鬟们跟着她一起去赌呢？


    现在，看着陆无烟身边的丫鬟婆子的下场，陆无霜只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你们先下去吧。”陆无霜道。


    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便都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陆无霜领着余嬷嬷进了正房。


    秋霜居里的一应用具摆设应该是刚换过新的，看着就不像是陆无烟会喜欢的风格，反倒是都有些迎合“陆贵妃”的喜好。


    陆无霜轻嗤一声。


    “更衣。”她道。


    余嬷嬷一听，下意识地另寻了一件衣裳，又服侍着陆无霜换了。


    待做完这一切，她心头便又是一惊。


    余嬷嬷对“陆无霜”并无任何好感。


    身为贴身服侍陆贵妃的人，余嬷嬷将“陆无霜”每次进宫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也将陆夫人每次都是为了“陆无霜”入宫看得清清楚楚。


    为此，余嬷嬷没少在心里替陆贵妃不值。


    可现在……


    她怎会因为一个自己并无好感的人的一句吩咐，就毫无异议地做了这么些事？


    在这样的心惊之下，余嬷嬷开始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细细捋了一遍。


    她跟着陆小姐出宫，陆夫人那明显有异的神色，秋霜居的丫鬟婆子突然全部被打发走了，她对着身边这位陆小姐那异乎寻常的熟悉及服从……


    余嬷嬷猛地瞪大了眼。


    “您……”


    陆无霜笑了。


    她对陆无烟说的话半点不假，余嬷嬷其实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若是真把余嬷嬷留在陆无烟的身边，不出一日，余嬷嬷定能发现不对。


    “回过味来了？”陆无霜道。


    余嬷嬷下意识点头。


    可是……


    陆家，怎么敢啊！


    “是啊，陆家怎么敢啊……”陆无霜叹息一声，“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压根儿没人怀疑什么，可陆家不仅敢，还敢故伎重施。”


    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太多，震得余嬷嬷脑中嗡嗡作响。


    所以……


    “您，您才是……”她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陆无霜张开双手转了个圈，眼里带着笑意：“没错，我才是真正的陆无霜啊……”


    时隔四年，她总算是拿回了她的身份。


    余嬷嬷震惊之下，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许多从前一直萦绕于心头的疑惑，在此刻总算是得到了解答。


    难怪……


    难怪贵妃娘娘与娘家人并不亲近。


    难怪，陆夫人放着贵妃娘娘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不疼，却处处为着没怎么相处过的大女儿着想。


    难怪……


    有太多的“难怪”了。


    陆无霜既然决定将余嬷嬷带在身边，就没想过要瞒着她。


    余嬷嬷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有软肋的聪明人，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给你三日的时间处理你侄女的事，三日之后，带着你侄女跟我去成都府，有问题吗？”陆无霜问。


    “娘……姑娘，没问题。”余嬷嬷道。


    陆无霜满意地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程氏来了。


    “霜儿……”程氏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母亲能进来吗？”


    陆无霜的神色转淡。


    余嬷嬷眼里也难免流露出几分不屑。


    知道陆无霜的真实身份，很多事自然也就能够推断出来了，余嬷嬷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程氏这样的母亲。


    尤其是，程氏做了那么些事，如今还摆出这副模样来，难不成是还指望着与贵妃娘娘……与自家姑娘重归于好？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姑娘，若您不想见陆夫人，奴婢替您将她打发走？”余嬷嬷道。


    陆无霜道：“倒也不必，我与她还有些话要说，你去外面守着吧。”


    余嬷嬷点头。


    就如同在宫里的那四年一样，只要陆家人来说，都是她守在凤华宫正殿外。


    这倒是让余嬷嬷出宫之后的那点无所适从一下子就消失了。


    余嬷嬷打开门就见着了程氏。


    不仅程氏，陆明业也来了。


    见着余嬷嬷，两人颇有些诧异。


    余嬷嬷冲着二人微微行礼：“奴婢奉了贵妃娘娘之命，往后随身服侍大小姐。”


    程氏和陆明业一时不知余嬷嬷口中的“贵妃娘娘”指的是陆无霜还是陆无烟，便也就含糊着点了点头，随后进了屋。


    房门很快就被关上了。


    陆明业和程氏关好门转身，就见着陆无霜正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们。


    程氏心中有愧，陆明业却是有些不悦。


    不过，被程氏扯了扯衣襟，陆明业到底没表现出来。


    程氏则冲着陆无霜露出一个笑容来：“霜儿，这秋霜居的摆设布置，便是你的一应衣物首饰，都是娘换的新的，你可还喜……”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无霜打断了。


    “二叔，二婶，您二位找我有何事？”陆无霜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