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执踏出大秦法阵的那一刻，眼前的摩天巨轮一下子塌缩下去，再从地里拱动着翻出来的却是一座售票亭。


    尸体从泥土里翻爬出来，按照刚刚的顺序开始排队买门票。


    李执眼前一片恍惚，世界似乎为之一改了。


    “这位先生，您必须先行购票才能进入本游乐园。”


    又是这熟悉的语气，害怕中带着内向和疏离。


    李执抬眼望去，看见售票处门口站得正是那个女售票员，一个响指之后变成一滩烂泥的那个。


    站在队尾，李执沉默了。


    他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开始掏烟，打上火，皱起了眉头。


    李执认为，这个时候，最适合来上一根。


    集中注意力去干一件简单到只靠本能的事情，让自己不去思考危险下的残酷真相。


    队伍缓缓移动，买票这件事情在不停的重复，没一会儿，又轮到了李执。


    “这位先生，您必须先行购票才能进入本游乐园。”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了吧？”


    看着女售票员姣好而空洞的眼眶，他弹了弹烟灰，惋惜地对着售票员轻声说道。


    “嗯，先生，您说什么?”


    女售票员疑惑地歪歪头，看着莫名对自己面露悲切的李执，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寒假，从东京大学的返家的泽阳菜计划着趁这个时候打工，来补贴家用。


    她的爸爸妈妈不富裕，但还是供她上了大学。


    她很努力，很聪明，很有出息，考上了东京大学。


    她再三考虑，带着自己的小心思选择了在游乐园的工作，因为阳菜喜欢看人们的笑脸。


    阳菜应聘了售票员。


    ……


    然后她死了。


    “没什么，小姐。”


    看着这死去的，美丽的生命，李执一下子住了嘴，他从皮夹里抽出钱来递给面前这个很年轻，而且有些害怕的售票员。


    “谢谢。”


    李执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把叹息的气咽进自己喉咙里。


    接过门票，李执穿过门楼。


    抬眼望去，孩子嬉戏着追逐打闹，母亲在牵着气球微笑的小跑，几只小猫在花坛边上喵喵叫。彡彡訁凊


    李执的瞳孔一下子微缩起来，呼吸也略微加重。


    又看看师匠所在的方向，感受着阵法还完好无损，丝毫没有受到永恒的影响，李执吐了一口气。


    他对此不惊讶，这个国度还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可您现在被困住了，不是吗？”


    暴食恶魔得意地在天空上明目张胆的大笑起来，看着下方渺小的，随便找了一个长椅独自坐下来的李执，他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脑子里出现了一种错觉，暴食恶魔觉得这人不过如此了，前些天被一刀腰斩的记忆正在他脑海里保护性地失去。


    李执靠在长椅上，看着孩子和母亲们旁若无人地玩耍，丝毫没有收到暴食恶魔刺耳大笑的影响，感觉到了一种滑稽。


    他在感受这片空间的时间流速如何，以确保自己马上突围出去的时候，不会耽误了事儿。


    他回忆着在宋朝的时候，粉碎时间恶魔的那次，那过快的时间流速让李执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事。


    于是北宋亡了，亡的太早。


    “比现实还要快一半。”


    李执感觉到不爽，他把没抽完的香烟丢在了地上踩灭了，这种事李执很少干，这不文明。


    还是在坐着，李执俯视着地上已成空壳还在工作的蚂蚁，冷峻地开口道:


    “你认为那个扭曲变形的所谓“永恒恶魔”对永恒这件事的理解怎么样？”


    这是命令式的发问，默认必须得到回答。


    “……它毕竟是永恒恶魔。”


    莫名其妙的，暴食恶魔一下子不敢笑了。


    它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眼睛切换到那只蚂蚁身上，抬起头哑着嗓子对着李执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这好像来源于它身体的本能，一种最深处的恐惧。


    “那我告诉你，它现在不是了。”


    阴影中，李执整个人变得模糊起来，流转着不可名状的光，容纳着世界的影。


    宏伟黑暗在他的身上涌动，无止境星空在他的风衣中爆闪，雷鸣在恐惧的战栗，真炎烈日在指尖灼烧。


    而真正的永恒降临的时候，李执又颤抖着拿手格外温柔地遮住了自己的脸。


    “您，您是……”


    那种恐惧感一下子从暴食恶魔的心里涌出来，他想把自己的意识从那个小小的蚂蚁身上挣脱出来返回天上，却发现自己压根做不到了。


    好像它天生就该卑微的趴在这里，接受上面那庞大身影的俯视一样。


    暴食放弃了，它颤颤巍巍地拿蚂蚁的腿跪在充满血渍的泥土里，磕了一个头就再也没能起身。


    它的一切粉碎了，包括它自己。


    它的一切，也是很多东西一齐粉碎了——永恒恶魔、游乐园、泽阳菜、猫猫……


    长椅上，坐着一双寄宿着神明的眼睛。


    电影院内


    蹲在电影院的一个小角落里，早川秋的眼神有些古怪。


    一路走来，他敏锐地发现了这整条新宿街，如果不算电次和帕瓦她们，怎么就只有自己这一个恶魔猎人了。


    “原来的人都被调走了吗？”


    想着忽闪着翅膀悠哉悠哉在天空中绕着弯飞走的安吉尔，秋越想越不对劲。


    除了玛奇玛小姐，可没人能让天使恶魔来来回回地，啥也不干的忙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看着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对讲机，早川秋狐疑地挠了挠脑袋。


    又扭扭头，秋看着鬼鬼祟祟躲在电影院另一个小角落里的帕瓦她们，觉得有些不妥。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游荡，早川秋想了想，还是咬咬牙站起来。在电影院的黑暗中，他悄悄地走向帕瓦她们:


    “得把这仨小孩赶回去……”


    电影院内，坐在前排，看着电影大屏幕的两人在黑暗中相拥，电次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流出了眼泪。


    他边流眼泪边抹，把自己的眼睛揉得红红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看着黑暗中，电次脸上涌泉一样的眼泪在闪闪发光，蕾塞一下子怔住了。她把手伸向电次的脸，心疼地说道:


    “电次，你在哭……”


    在触碰到他的脸的时候，蕾塞又一下子闭上了眼睛，她突然之间请求道:


    “电次，跟我一起走吧。”


    “蕾塞小姐，我们去哪里？”


    电次边流泪边嘟囔，他不知道蕾塞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离开这个国家，去斯罗俄，和我去过幸福的日子。”


    黑暗中，蕾塞语气急促，她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了。


    荧幕上两人相拥，烟花在他们身后炸响，电次犹豫了。


    他抖着手，手足无措地摸着身上秋送给他的西装，脑海中又有玛奇玛温柔的脸在他眼前闪动。


    一眼看去，电次被现实惊醒。


    他看见了捧着玫瑰花也流着眼泪，那悲哀的蕾塞，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接着伸手抱住了蕾塞，答应道:


    “蕾塞，我们走吧！”


    “审判，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