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DNA
作品:《穿回大秦》 “黑……黑牛,这是哪里呀?”
车夫望着眼前硕大的空屋,“先生,我不知。”
茅焦悲叹,“秦国的牢房竟如此宽敞!”
车夫眼泪未干,又叫他一句话吓得色变,“您是说……咱们被下了大狱了!”
“你未听那些黑衣卫士说,他们是去抓盗马贼的。”
“可我与先生并未盗马呀!”
茅焦十分担心,“也不知道小郎君关在哪一间,黑牛,在秦国盗马是何罪?”
“盗人家一把桑树叶子都得服三十日劳役,何况如此金贵的一匹马!”黑牛越说越伤心。
“这可如何是好啊?”
黑牛扒着窗户,自窗缝中往外望去,目之所及只有一条幽暗的廊道,“先生,为何不见差员来听我等申辩?”
茅焦想起小娃子骑来的那匹大红马,“人赃并获,如何申辩?”
“那咱们莫不是从今往后都出不去了!”
二人自觉前途未卜,出狱无望,当即在大屋一角抱头痛哭起来。
奉命守在外头的黑鹰锐士百般不解,悄声问同伴,“他们为何哭泣?”
管硕想了想,“少君以之荐秦王,言此人有大才,应是喜极而泣。”
同伴点点头,“原来如此。”
年轻的君王负手立在大殿西侧的石廊上,目光所向,正是太后从前所居的甘泉宫。
他恼恨的其实并非是孩儿骑走王翦的马,惹来将军一通牢骚,而是子不言父事,臭小子管得着实太多,还要打乱他的计划。
接回母亲的事,他早就想好了,只是在等合适的人而已。
上辈子是魏缭的弟子顿弱出使魏国归来,替他办妥了此事。
国尉看人极准,收的弟子也个个都很有本事,顿弱是个聪明人,游说列国,天生辩才,他知道该在什么场合提起此事,知道如何把事情办得漂亮,更知道该用怎样的说辞让人人都能有台阶下,毕竟国君也要面子。
“君上可要见见少君带回来的人。”
秦王睨了眼身旁的少年,气还未完全消尽,“你说呢?”
卫无疾沉默一瞬,“毕竟是少君辛辛苦苦找来的……奇才。”
君王皱眉,“上次你说,此人并无辩才?”
“是。”
“可曾查明,他在齐国所犯何罪?”
“属下已联络我们在齐国的间者,暂时还未有消息。”
君王十分烦闷,“罢了,莫再费这些无用的功夫。”
卫无疾请示上意,“是否要属下送他们出宫?”
秦王摆手,刚要说赶紧送走,可想了又想,还是开口吩咐,“先关着吧。”
“诺。”
“王翦可找着他的马?”
“已带出宫去。”
“扶苏呢?”
卫无疾看了眼君王的脸色,“依照君上的吩咐,一同去了将军府。”
“哼!”秦王冷哼一声,心中疑惑,“那马的性子果然很烈?”
卫无疾实话实说,“确是难得一见的烈马。”进宫后,那匹火骝驹撒疯奔逃,他曾试图阻拦,却也未能成功。
“既然如此,太子又是如何把它骑走的?”
卫无疾是亲眼看着太子与老将军从苑囿中将马匹找到并带走的,“回君上,少君并未说谎。”
“摸摸它,揉揉它,还有什么来着?”
卫无疾面上并无异样,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忽觉羞耻,“亲亲它……抱抱它。”
秦王想不通,“你可听说谁人用这法子驯马?”
“这倒……不曾听说。”
君王脾气上来,嚷嚷君无戏言,但将军岂敢真叫太子给他当马倌儿,只不过,秦栘倒是格外喜欢王家的后院,原先几次过府,都是在前院溜达,还不曾到后院来过。
老将军的田园情怀并不作假,前头整个一派武人的府邸,但后院开了菜畦,挖了鱼塘,养了鸡鸭,马棚修得很宽敞,三个马夫共同照料一匹马。
秦栘听将军和后院的马夫说了那匹马的光辉事迹,这才惊觉自己运气是真好,没被撂在半路叫马蹄子踩成肉饼,还顺利追回了茅焦,也不知道茅焦和便宜爹见面了没有。
爸爸现在一定高兴死了,当年白起在伊阙击败韩魏联军,斩首二十四万,迫使魏国割让河东郡,秦国才有了真正的池盐产区。
之后又辛辛苦苦攻打楚国,先后夺下巫郡、黔中郡这两个重要的泉盐产区,将中原诸国至关重要的经济命脉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令秦国有了问鼎天下的实力。
茅焦一定会用实力向爸爸证明,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让爸爸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打他的这么多巴掌后悔得睡不着觉。
将军府众人听了他说的诀窍,都跃跃欲试,结果杨端和还没上手摸就被大红马喷了一脸鼻水,另一个马夫被踢倒在地,半天也没爬起来。
秦栘也是来了马棚才发现,并不是他掌握了什么神奇的方法,而是那匹马虽然脾气暴躁,但对宠物却是很宽容很温柔的。
马棚底下毛茸茸的小鸡小鸭到处乱跑,有的还不停围着马蹄子打转,甚至拿尖嘴好奇地在马蹄上啄来啄去,但稍微大一点的鸡鸭却都不敢进来。
他肯定,自己在那匹大红马眼里,也跟那群有特权的小鸡小鸭没什么两样。
“将军只用了十八天就打下赵国阏与之地,真厉害呀。”
将军换了衣裳,拿着锄头,俨然一个地道的老农,闻说也不避讳,“少君说这个呀,趁火打劫罢了,算不了什么。”
秦太子听得奇怪,“趁火打劫?”
“少君莫不是不知这仗因何而起。”
秦栘还真不知道,这仗好像是去年开打的,那时他还没有穿过来,扶苏脑子里似乎也没有相关的记忆,“求教将军。”
“哈哈,赵王派了二十万大军去打燕国,一连拿下燕国十九座城池,吓得燕王喜连夜遣使来秦国求救,所以君上便派我等去打赵国,援救燕国。”
秦栘虽知战国之所以称为战国,便是这一时期列国之间互相攻伐,混战不休,但他没想到,战国马上就要终结了,六国之间还在打来打去,“赵国为何伐燕?”
“燕赵世仇,由来已久,况攻城夺地,好处甚多,为何不伐?这个赵王偃临死还不干好事,他派人去见燕王喜,要燕国出兵与赵国一道伐秦,燕国不肯,他便以此为借口,转头伐燕。”
秦栘默默点头,秦国出兵,赵国连失九城,赵王偃本就有病,一气之下,到底没熬过去年冬天,现在赵国的国君已经是他的儿子赵迁了。
“咕咕咕。”他在鸡窝里撒了一把小米,半大不小的鸡仔立马扑棱着翅膀蜂拥而来。
“喔唷,小太子,你还会喂鸡!老臣家里的鸡仔好不好玩啊?”
“好玩。”秦栘答得干脆,成群结队的小东西一身金黄色的绒毛,一边跑一边发出叽叽叽的叫声,跑在水塘边,跑在田埂上,在钢筋水泥垒砌的城市中长大的人,都会有一个遁出尘嚣的田园梦。
他从前也曾想过,以后如果不再演戏,一定要离开大城市去过一种恬淡安宁,自由自在的生活。
秦统一后的历史记录中,再也没出现过王翦的名字,他原先还为此感到奇怪,以为一定是史家疏漏,或是史书散轶了,但现在他知道了,老将军一定是跑回去养鸡种田了,了却君王天下事,完成了他对君王,对秦国的使命,便落叶归根,毅然决然去寻自己半生向往的山水田园。
他拿过一把小铲,学着对方的样子从地里刨了一棵葵菜,将军回头望见,“学得不赖嘛!”
“请将军教我种菜!”
王翦一愣,既而拄着锄头哈哈大笑,“旁人见了我,都巴巴求我教他练兵,你这个娃子倒好,要跟我学种菜!”
“仗又不是日日要打,可菜总要天天吃的呀。”
“哈哈哈说得对,说得对!仗不用天天打,菜却得顿顿吃。来来来,你瞧你手里拿的这个葵菜,它呀,只要晓得它的习性,最是好栽,下籽前,土须得先松好,不然浇水以后容易烂根,拣天晴时浇灌最好,碰见长势不好的,发黄发烂的,要及时拔掉,免得影响其他菜苗。”
老将军手把手教得上心,秦太子竖起耳朵,也听得津津有味,至少比在章台宫听老爹讲治国之道听得有劲儿多了,一老一小蹲在田埂上,头顶着头一边扒土,一边说着种菜。
“将军,我记住了,等回宫,我就在章台宫也刨一块地种葵菜。”
老将军两眼一瞪,“胡闹!章……章台宫岂……岂是种菜的地方!”
秦栘一早就觉得宫苑太大,地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何处不能种菜呢,将来大家还要去海上种菜,去荒漠种菜,去南极种菜,去月亮上种菜,哪怕未来的征途已经延伸到星辰大海,无边宇宙中也一定会有一方碧绿的菜畦。
两人刨了一筐菜,老将军又吩咐家仆捉了一只鸡,说晚上要加菜。
夫人知晓太子要在府中小住,已在孩儿的卧房旁边给他收拾了一间大屋,“屋子简陋,委屈少君了,缺什么,您再告诉我。”
“夫人太客气了,这里好极了,晚间还能同王离一道看书。”
“那少君先歇息片刻,我去厨房看看。”
秦栘洗了手,换了衣服,到底不是自己家,难免还是有一点拘谨,希望晚上不要认床吧,还好穿来战国末期,要是穿早了,恐怕还要和先王一样周游列国去做质子,岂不更惨!
晚饭时分,仆人来唤,长幼都已上桌,王离还没回来。
夫人脸色难看,数落丈夫,“几时了还不回来,都是你惯的!”
王贲无端受了指责,“怎么又是我惯的?”他带兵打仗,常年不在家,如何惯孩子?
“整日在外疯闹,从没见你管教。”
王贲瞧了夫人一眼,敢怒不敢言,回回他要管教,偏偏又是夫人上来阻挠。
老爷子见儿子儿媳不分场合,又要争吵,皱着眉头开口打断,“好啦,几个月没见面,这刚回来,吵什么吵。”
王贲端起碗,“先吃吧,少君应该也饿了。”
秦栘连声道,“不忙,还不饿呢,再等等吧,兴许马上就回来了。”
夫人也劝,“先吃吧,不等他了,我叫厨房给他留一碗,这小子但凡有点荤腥,啃树皮都香。”
老将军带头起箸,“咱们先吃吧,不等了。”
长者发话,秦栘也只好低头动筷,他坐在老将军右侧的主位上,战国时期的分餐制不像后世大桌吃饭那么热闹,好处是不用担心主家过度热情,疯狂夹菜。
饭后,秦栘陪着老将军闲聊一阵,王离没有回来。
他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时,王离还没有回来,院子里隐隐约约能听见王贲夫妻吵嘴。
他在陌生的床上翻滚一阵寻找睡意不得时,王离还没有回来。
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时,忽听歇斯底里一声大吼,“我没错!”
是王离回来了。
前院里哭声夹杂着怒骂声,门外走廊家仆们低声耳语,脚步匆匆,秦栘不知出了什么事,也连忙穿好衣服出去查看。
他循着亮光走到众人围聚的前厅,看见厅中少年缩着背,跪在地上,一向好脾气的王贲脸上都是怒火,正拿着手臂粗的棍子在责打儿子,夫人站在一旁哀泣,几番要上前劝阻,又被丈夫怒火熊熊的眼睛给瞪了回去。
秦栘连忙走过去,“王离,你这是怎么了?”
“扶苏!”少年望见他,通红的两眼,要摇曳的灯火映照下写满了无助和委屈,“你怎么在我家?”
秦栘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出了什么事?”
老将军得到消息,也从里屋赶来了,“怎么了这是!”
王贲又气又恨,怒瞪着跪在跟前的儿子,“你自己对少君和祖父说!”
“我没错!我没错!”少年梗着脖子,吼得声嘶力竭,不知是说给面前的家人,还是说给他自己。
王贲恼得又打了他一棍子,“如此就打断你的腿给章家赔罪!”
王翦喝止恼怒的儿子,“够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光打他有甚么用!”
少年抬起手臂蹭了一把泪,“下午晚些时候,我走在路上,正见那小子骑着马在大街上追打两个农家少年,我看不过去,就绊了他的马,结果他从马上摔下来。”
老将军面露忧色,“摔得很重吗?”
“我和那两个小子立刻就带他去看了大夫,可……可大夫说……”王离说不下去,已开始哭了。
“说什么?”老将军还在焦急催问。
王贲知道儿子说不出口,无可奈何地抢下话来,“大夫说,那孩子以后很可能就是个废人了。”他说着叹了又叹,“以后同殿为官,叫我如何再面对少府。”
秦栘觉得他大概听明白了,是小疯子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