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作品:《池鱼

    26


    那天又是十分忙碌的一个下午,直到晚上十点才正式收工。


    因为太过忙碌,所以温菱也逐渐忘了不愉快的事,直到要下班时才重新想起,不禁犯起了愁。


    不想回那个房子,今晚住哪?


    住酒店倒是可以,温睿荣给她打的生活费足够用,但问题是她没带钱包出来。


    “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陈梦巧笑嘻嘻地从外头回来,一进厨房就看见温菱的苦瓜脸,“下班了,不赶紧回家去还愣着干嘛,没收完的交给我,你快回吧!”


    “谢谢…我就收好了,这是最后的盘子了。”她语气十分低沉。


    看着她落寞地把一摞盘子收回橱柜的背影,陈梦巧犯了难。


    原本还以为她只是太累了情绪有点差,随口安慰了两句,没想到安慰了以后情绪更差了。难不成刚才她话里说错了什么…?


    “怎么了呀温菱?有什么难过的跟巧姐说说?”


    但温菱只是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淡淡说了句,“没什么。”就转头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单薄背影,仿佛被抽走了十年的生气,陈梦巧觉得多少有些不对劲。


    于是当即跑去问了站在另一头的顾齐,“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温了,怎么原本那么活泼一个姑娘,现在无精打采的?”


    顾齐摇摇头,把手上的一摞盘子安稳地塞回了柜子里,“我也不知道。”转头出了厨房门。


    “诶!”陈梦巧有点着急,看他走了,也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催债似的喊,“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她可是你带过来的人诶!”


    “嗯,是我带过来的没错。”顾齐从冰箱里捞了瓶冰水,急匆匆朝嘴里灌。


    他一下午都没怎么喝水,原本没觉得渴,但停了工的时候,那股渴劲儿突然一下子涌了上来。


    陈梦巧趴在玻璃上看着坐在外头长凳上的温菱。


    她正佝着脊背,两只手捏着手机边缘漫无目的地转圈圈,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连眨也不眨一下。


    原本这个时候她该骑着自行车赶回家,现在却坐在那儿发呆,而且精神状态好像非常差劲。


    完全不是单纯的身体劳累导致的心情差,而像是怀揣着很重的心事,真叫人担心…


    陈梦巧头也没回地拍了拍顾齐的胳膊,“所以呀!既然是你带来的人,你得去问问她怎么了!我看那她那样子,实在不像是没事。”


    这时顾齐刚把一瓶水喝完,也把视线投向窗外。


    穿着宽大校服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呆坐在那儿,像个没精打采的树懒,可怜兮兮的。


    一整瓶冰水下肚,渴的感觉也被完全压下去了,他缓缓开口道:“那是她的个人隐私,既然她不想说,我也不会主动问。”


    “这”陈梦巧叹了口气,“那也不能这么说呀,有时候只是人不好意思主动说出口,你主动去问一问,说不定她就愿意倾诉了呢?”


    “……”顾齐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


    主动问,她就会倾诉吗…?


    手趴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圈雾状的手印,将她小小的轮廓围绕在里面。


    昨天和今天,与她相处的那些时刻,好像很清晰,连每一处细节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但实际上又很模糊,模糊得连一点有形的线索也抓不住。


    就这样一直在内心里纠结,时间过去了整整五分钟。


    陈梦巧终于不耐烦了,见指望不上顾齐,重重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去问!”


    慢慢靠近温菱的时候,陈梦巧的确感受到了实在的低气压。


    她好像完全沉入了自己的心事里,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温菱,在想什么呢?”陈梦巧递了一罐可乐出去,“心情不好的时候适合喝点甜的哦。”


    “谢谢”温菱强硬地挤出一个笑。


    接过了可乐,但并没拉开拉环,而是放在了凳子的另一边,她立刻又低下了头去。


    陈梦巧紧挨着温菱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有什么不开心的,和巧姐说说呗,嗯?一个人憋在心里多难受呀。”


    陈梦巧的声音原本就很好听,再用这样温柔的声线和她说话,温菱也觉得有点触动。


    毕竟是今天第一个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可以告诉她吗?温菱在犹豫。


    她一直沉默着,陈梦巧也一直轻拍着她的背,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出于对同是女性的陈梦巧的照料感到放松,以及在背后那一下下像海绵一样轻柔的抚摸给她的温暖感,温菱逐渐产生了要敞开心扉的想法。


    她深呼吸了一口,慢慢地抬起头,“真的可以说吗?”


    “可以哦,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会保守秘密的。”她的眼神很诚恳。


    犹豫没有太久,温菱终是开口了,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事情就是这样不过因为我没实在的证据,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陈梦巧非常气愤,“不是,就算没证据,你也得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啊?!让他知道偷窥别人是一种违法行为,他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可是”她虽然也很想让他付出代价,但就是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才让她觉得无比难办。


    即使是和那些所谓的家里人说了这种事,想来他们也只会和稀泥,说,既然是亲戚,也就别闹得太大弄得大家都难堪。道个歉就完了,你还想叫他怎么样?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法规做什么?她想要犯罪者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可是什么呀?这事儿你告诉你家长了吗?”


    “还没有…”


    “没告诉?!”陈梦巧十分吃惊,她的概念里,未成年处理这种事,无一例外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监护人。


    除非…虽然问出来有点不太好,但她还是直说了,“你跟你家长关系不好吗…?”


    温菱摇摇头,“也不是…”关系不能说是不好,只能说是冷淡了点。她也搞不懂。


    “这样吧,先给你家长打电话,先问问你家长的意见怎么样?”说完她干脆直接从温菱手里抢走了手机,“你家长号码多少?我来帮你拨!”


    “这”


    不过她没有犹豫多久,最终还是报出了她爸的电话号码。


    她想,就算结果会让她很失望,她也总不能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吧?


    电话拨出去,照例又是响了很久温睿荣才接通。


    温菱把那件事以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说了个清楚明白。


    她刚把最后一个字说完,那边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要不是看通话界面还在计时,她真以为对方挂断了电话。


    “爸爸?您怎么不说话了?”温菱问温睿荣。


    对面咳嗽了两声,然后立刻开了口,“这样吧,明天我亲自去安城一趟,帮你解决这个事。”


    一瞬间温菱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筒里说了什么?父亲说明天要亲自过来帮她解决这个事?


    一向以工作为第一要务的父亲,连母亲生病时都不肯回家多看两眼的父亲,居然肯为了她腾出这个时间,亲自来安城看看?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父亲发生如此转变?


    她胡乱猜想着,有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即使她对温睿荣有怨怼的地方,但他到底是她的父亲,感情纽带即使不深,但也存在。


    “那您大约几点过来?”


    “明天最快也是晚上了这样吧,待会儿我短信联系你,现在有工作电话打进来了,我先挂了。”


    没来得及多说一句再见,话筒里立刻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温菱苦笑。果然是她想多了,话筒对面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父亲,挂电话总是这么匆忙。


    “怎么样?你家长说什么了?”温菱刚放下电话,陈梦巧就急切地问。


    “他说明天亲自来安城给我解决这事。”她连话音都变得愉快了许多。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早该给你家长打电话了!”事情有了眉目,陈梦巧也替她开心。


    温菱叹了口气,“那件事倒是解决了,眼下却有个更要紧的事没有解决。”


    “什么呀?”


    “我今晚睡哪呢?”


    陈梦巧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我说难怪你怎么下了班不急着回家,现在我明白了”


    温菱苦笑,“那种地方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别提了,那种地方不去也罢。”陈梦巧拍拍温菱的肩,“今晚睡我家!不止是今晚,那件事彻底解决之前都可以睡我家!”


    “真的吗?!”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当然是真的!”


    “谢谢巧姐!”


    事情得到解决,温菱也不再苦恼了,拿起陈梦巧给她递过来的可乐开罐就是喝。


    一旦确定下来今晚要在陈梦巧家住,她就变得十分兴奋,颇有要跟她开姐妹通宵夜谈会的态势,拉着温菱的胳膊一连说了好多今晚的打算。


    诸如不怕胖地吃很多夜宵,通宵看恐怖片之类的,全然不顾第二天还要上班。


    “我先进去收拾东西,你在外头等会儿我,马上出来!”


    “好!”


    温菱目送着陈梦巧进去,那时候顾齐也刚好从门里出来,他朝她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刚好跟她的视线对上。


    不过他在下一秒就转回了视线,那一眼像是无心的。


    回想起来,今天他真的帮了她很多,无论是带她到海边玩水散心,还是借他家的浴室和他的校服给她换洗,再算上昨天晚上陪她看了一晚上电影的事


    温菱忽然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欠了他很多,积攒起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清。


    但想想以后还要做很久的同学,来日方长,便也没那么着急了。


    陈梦巧从门里出来的时候,好像跟顾齐说了什么,他们的视线向她投了过来,驻足了大概两分钟之久,不知道是不是陈梦巧在跟顾齐说她的事。


    明明说好了要保密,陈梦巧不会转头就把事说出去吧?应该没可能


    不过就算说出去了也没什么,她是这么觉得的,至少,告诉顾齐也没什么。


    “走吧!”在陈梦巧朝她招手后,温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路灯把影子拖得长长的,一直走到大门前的路灯底下才重新归于脚下。


    也就是这时,她才有了实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