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作品:《池鱼

    15


    温菱后来去医务室检查了身体,医生说并无大碍,只是过几天身体上可能会出现许多淤青,要是介意的话可以穿长袖。


    顾齐的伤也得到了妥善的包扎,从老师那拿了瓶消肿止痛药水。


    他们回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下课了。


    温菱看着抽屉里塞着的糖葫芦,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把它交给顾齐。


    于是连忙掏出来递了过去,“喏,送你的。”


    她甜甜地笑着,颊边挤出个酒窝。


    顾齐怔愣了一下,没接,“为什么?”


    “为了感谢救命恩人的礼物!”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太在意。”


    “诶?”温菱顿了顿,又惊讶地啊了一声,连忙收回手,“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糖葫芦?”


    要是他像她一样不喜欢吃糖葫芦,那她这个礼物送得倒是显得太自作主张了。


    顾齐摇摇头,“倒也不是”


    温菱这下放心了,又笑着把手朝前递了过去,压低了身子,把脸也杵了过去,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顾齐的脸。


    “那你就收下吧,就当帮我吃了,嗯?”


    他微微偏过脑袋去,视线与她的撞上。


    深潭一样黑润的眼瞳里,倒映着一点窗棂的影子。


    晶亮的目光闪烁着,里头有金色的太阳,有淡蓝的天穹,还有他的倒影。


    糖葫芦上裹着焦香的琥珀色糖浆,甜蜜的味道也散发出来,钻进鼻腔,变成一缕轻柔的尾巴尖儿,在人心上挠痒。


    她修剪整齐的指甲紧紧捏着竹签,泛起一点白,从淡粉色的甲心晕开。


    她笑得那样好看,似乎连酒窝都是甜的。


    竹签尾部的蜜糖有点融化了,不知道是因为她指尖的温度太热,还是天气的缘故,就那样顺着竹签滑落,滴在了她手指上。


    但她没在意,就任由蜜糖从指尖缝隙里流淌下去,连指尖也变成蜜色了。


    “谢谢。”最后顾齐还是接下了糖葫芦。


    从她手里接过竹签的时候,好像也蹭了点蜜糖,黏糊糊的。


    温菱笑得更灿烂了。欢快地抬起身子,也不急着先用纸擦掉指尖讨人厌烦的黏腻,反而悄悄用舌尖舔了一下。


    像个对蜜糖爱得如痴如醉的小孩子一样的,连一点边角料都不肯放过。


    然后她好像又突然想起什么,感觉旁边的视线好像还在她脸上,又慌张地回过头来对他举起食指,放嘴边嘘了一声。


    “你什么也没看见!”连眉头也皱起了。


    一边恼羞着,一边去抽桌上的纸巾,然后打开杯子倒了水在上面,紧张地去擦手指尖。


    废了好几张纸,终于把手整个擦干净了,举起来一看,她又满意地笑了,好像逐渐淡忘了刚才发生的事。


    转头又去问顾齐,“对了,你七天假有什么安排吗?”


    “打工。”顾齐淡淡地答,手里捏着糖葫芦转圈,看着塑料包装纸上的反光发呆。


    “整个假期都打工?”温菱吃惊道。


    “还有写作业。”


    “就不给自己放哪怕是半天假休息下吗?好歹换换心情嘛。”


    “没那个必要。”


    “好吧”彻底偃旗息鼓的语气。


    温菱原本只是想问问他假期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约着一起出去玩玩什么的,果然行不通,他一向都很忙。


    廖茹然和家人去旅游,黎荔也要回老家,这里她熟识的人只剩下顾齐了,然而他也没空。这下可只剩她自己了。


    “唉——”温菱深深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趴到了桌子上。


    想想要跟姑妈和表哥大眼瞪小眼在房间里呆七天,她就郁闷得不行。


    “那个”顾齐突然出声。


    “怎么了?”温菱转头趴过来,呆呆地望着他,眼神里都是失望的情绪。


    顾齐顿了顿,抬眼的时候一下和她递过来的视线碰上,又迅速闪开,一丝谁也看不出的慌乱从眼底闪过。


    “我们店的老板可能会需要个洗碗工,就这七天时间,你要来吗?”十分公事公办的语气。


    温菱立刻从桌上爬了起来,无精打采的眼神立刻变得晶亮,重新又恢复生机。


    “真的吗?!”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小孩子一样的兴奋。


    “嗯,只是可能会很辛苦,所以你想好了再答应。”


    “要去要去!我很能吃苦的!”温菱点头如捣蒜。这下她可有事忙了。


    “那好,明早九点,就在那天的渔场入口处见。”


    和顾齐的约定,她一直记在心里。


    连下午上课的时候都在畅想接下来的七天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甚至都不小心走了神,连下课铃敲响了都不知道。


    “菱菱,你在想什么呢!”廖茹然伸手在温菱眼前晃了晃。


    视线中突兀地出现一双摇晃的手,温菱猛然回神。


    她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廖茹然叹了口气,啪的一下拍了一张试卷放到温菱的桌上,又蹲下来趴在桌边,把下巴搁在上面。


    她用笔尖点了点最后一个大题,悄无声息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温菱。


    温菱打眼一看,一面试卷上六个大题,只写对了第一道,剩下全是大叉叉,当下就明白了廖茹然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要我给你讲题是吧?”


    廖茹然点点头,“不过你只给我讲最后一道就好了,前面的我全搞懂了!”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温菱没好气地笑了笑,“难得你在放假的前一天还这么认真听数学课。”说着拿笔帽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


    低头认真去看试卷,这道题目是原本试卷上的附加题,所以比正常的题目难了许多。


    温菱指着题目认认真真扫了好几遍,看似简单的题干,却没有一点解题思路,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廖茹然趴在一旁,认真地看着温菱的表情。


    只见她面色越来越沉,甚至牙齿都开始咬嘴唇了,还一直反反复复在口中默念题目,似乎一点头绪也没有。


    于是廖茹然也觉得奇怪了起来。


    刚才这道题老师上课讲过,她只是实在听不懂,所以决定留着下课来问温菱。


    温菱平常听讲最认真的一个人,理解能力又超强,基本上听过老师讲了一遍,没有她弄不懂的,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这道题是有多难,居然把她也难倒了吗?廖茹然觉得不可能。


    还是说她刚才上课的时候根本没认真听?


    脑袋里快速分析了一遍原因,廖茹然再抬眼去看温菱,发现她依旧皱着眉在看题干,脑门都急出汗来了。


    “菱菱,你不会是上课没听讲吧?”她颤颤巍巍地问了。


    温菱立刻惊讶地抬起头,“这题老师讲过?”


    事实已经不言而喻,温菱在刚才的数学课上绝对走神了,她甚至连老师讲过这题都不知道!


    廖茹然扶着桌子站起来,非常震惊地按住温菱的肩膀,“你居然!没听讲!”


    声音大得周围一片全听见了,都扭过来看什么情况。


    温菱连忙去捂廖茹然的嘴,“嘘!你小点声!”


    然而廖茹然反向扒开她的手,反而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她一向奉为学霸的温菱,第一次上课没听讲!这事情可太严重了!


    可是摸来摸去脑袋上一点高热也没有,“也没发烧啊?你怎么了啊?”廖茹然又捏了捏温菱的脸颊。


    温菱扒开她的手,一脸苦笑,“没怎么啊,就是上课走神了呗,很正常。”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就是不知不觉全都在幻想放假要怎么玩。


    她还幻想过坐船出海去捞鱼,吹着顶舒服的海风,她就坐在船边,用手去拂浪,甚至时不时还有靠近的小鱼亲吻她的手背。


    想着想着,温菱又不自觉笑了起来。大海还真是神奇,随随便便就让她心驰神往。


    廖茹然见状,深深叹了口气,“没救了,这孩子没救了。”


    她抽出自己的卷子要朝回走。


    “诶?你干嘛走了,题不是还没弄懂吗?”温菱单手扯住了她的卷子。


    “你又不会做,问你也是白问,难不成还在那儿干耗着?”廖茹然白她一眼。


    温菱说,“我不懂,但有人懂啊。”她从廖茹然手里抽出试卷,扭头朝她旁边那桌趴过去了。


    廖茹然一看她去的方向,心下大惊,还想是谁懂呢,那不是现成的年级第一吗?


    她就知道,温菱一定是要找顾齐讲题!


    温菱是不怕顾齐,可她怕啊!


    廖茹然真的很想冲上去拉温菱的胳膊,但为时已晚,人家已经和学霸搭上话了。


    “同桌,这个题你一定会吧!”温菱把卷子递上去,指着最后一题。


    顾齐看了一眼,点点头,“嗯。”


    “那你给我讲讲好不好?”又是那种柔乎乎的语气。


    “可以,不过让我先想想怎么讲。”


    “好!”


    他接过试卷,手撑起下巴,眼睛在试卷和草稿纸上来回扫,又在纸上写着什么。


    不过温菱全看不懂他写了什么,那是他自己特有的标记系统。


    没过半分钟,他抬起头对温菱说,“你过来,我想好了。”


    温菱却站了起来,叫他坐到她的位置上,然后指指廖茹然的桌子。


    “你在这儿讲吧,让我俩一起听听。”她对廖茹然笑了笑。


    然而廖茹然一点也笑不出来,她一直在朝上掰温菱搁在她桌子上的手指,两个人暗中较劲着。


    温菱不肯抬手,脸上还对顾齐端着甜笑;廖茹然一脸尴尬,心中祈祷“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不过学霸脑袋里只盘算着要怎么讲题,手里捏着试卷和笔,无视了她们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挪动了两步,在温菱椅子上坐下了。


    纸张碰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脆响,原本桌上的笔滚到一旁,在一摞书前停下脚步。


    椅子被体重挤压,发出声细小的嘎吱响。


    温菱拿了自己的试卷和笔过来,高兴地半蹲下来,趴在书堆上当做支撑。


    廖茹然僵着手捏起那摞书旁的笔,硬着头皮视死如归地坐下。


    “开讲吧,我准备好了。”温菱对他笑笑。


    廖茹然也挤出一丝尬笑,伸手做请的姿势,“学霸,您您请。”


    “嗯。”他捏起笔,开始给她们讲解题干。


    墙上挂钟的秒针不停地转动着。教室里吵吵嚷嚷,大家都在商讨着假期要去哪玩儿。


    而这一桌三个人,居然在微妙的气氛里完全沉浸到商讨数学题的氛围中了。


    廖茹然一开始还颤颤巍巍,觉得学霸握着的那只黑色的笔就是死神镰刀,下一秒要对她进行宣判。导致她一点都无法集中精神。


    身旁温菱听得倒是认真,还主动和顾齐讨论着,把不懂的地方问了一遍又一遍,他都耐心重新讲了,一点脾气都没发。


    兴许是感受到了稀松平常的气氛,廖茹然渐渐地也开始听了起来,慢慢加入了跟他们的讨论里。


    因为顾齐讲得非常浅显易懂,她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理解了,心里也不自觉高兴起来。


    “也就是说,这里原来是那个意思啊!”


    温菱手指着草稿纸上的步骤,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顾齐的手背。


    还是那个淡粉色的细痩指尖,因为稍微出了汗而有点湿润,碰到皮肤上的触感很软,有点痒乎乎的。


    夕阳从对边的窗户里照进来,橙色的光打在少女的脸上,还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他连忙把手收了回去,速度快得连她也没在意。


    三个人围成的小空间里只剩下廖茹然和温菱在说话了。


    “所以,只要把这个代入这个,最后就能解了?”


    “噢~我懂了我懂了!”


    温菱恍然大悟地敲了敲桌子,立刻抬起身子转而趴到自己卷子上刷刷写着什么。


    低下头的时候有两缕柔软的发从耳边坠下来,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微颤动,像轻柔的丝。


    写好了之后,她立刻拿起来给他看,“你看,是不是这样写的?”


    顾齐接过她递来的卷子,刚把视线聚焦在字迹上,然而卷子上涂涂抹抹,这里是一片笔迹,那里又是一片黑色的墨团。


    题目的正下方写得乱七八糟一片,根本看不清她写的是什么。


    “……”


    温菱期待了半天,等着一个夸夸,然而看他脸色却越来越不对,再一看自己的卷子,马上意识到不好。


    她连忙一脸羞愧地抢了过来,“让让我整理完再给你看!!”


    她把他赶回了自己的座位。


    温菱把试卷朝书底下一压,又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瞟向顾齐那边,心想完了,学霸对自己的印象一定大打折扣了。她对自己什么都很有自信,唯独那一手难看的字


    然而顾齐只是低头整理书,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温菱叹了口气,转头又去问廖茹然,“怎么样啊然然,你听懂没?没听懂我再给你讲讲?”


    廖茹然一直趴在桌上疯狂飞字,压根连头也不抬,“听懂了听懂了,没看我在记步骤呢么。”


    温菱没好气地笑了笑,也不去打扰她了。


    转头再把压在书底下的卷子掏了出来,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要重新把练字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