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牡丹亭
作品:《民国第一女律师》 翌日清晨,张勋急忙兴致冲冲地吃了早饭,边吃边和自己的小厮说着“怎么样?都安排妥当了?我等会要去趟金玉园,找那个戏子去,府邸这边万不能有半点差池,听见没有?”
老刘连忙点头“老爷,你放心这事你放一百个心,每个环节我都看过了,绝对不能有半点差错。”
张勋听了这话才安心地点点头,甩甩衣袖便出了门去。
张府的后厨房内
一个做饭烹菜的老师傅不耐烦地嚷嚷着“哎呦,来这张府从来就没做过这么多稀奇珍馐,今个儿,难不成是那小皇帝要来咱们府邸做客不成?”
一旁一个帮佣的小丫鬟笑了说着“什么皇帝啊?是李总督要来,若是能够讨好住了这位大人物,咱们府邸就不会再受流言蜚语所困扰了,有些没脸皮的人也该被浸猪笼,淹死了。”
说道后半句,那丫鬟带了些不屑和蔑视,厨房内的帮佣大概都知晓这是在说府邸里的大夫人。
但大家不像这丫头胆子大,他们虽知如今虎落平阳,但根深蒂固的奴仆思想也不允许他们,作为犬狗去欺负老虎,于是连忙扯开话题。
一个小厮搭腔“当真?这人真有这么厉害,我倒不信,为何我从没听过他?”
还没等小丫鬟说话,一旁一个读过些书的小厮先出了声。
“这位啊,曾是光绪年间的一个新科状元,家乡是一个小地方···叫什么岳城,但他是个厉害的,二十四岁那年一举中了状元,按照他师长徐统和的安排,点翰林,入军机,可是个传奇的角色呢。
可随着朝廷政权的动荡,他的老师因为支持光绪皇帝做那改革,被革了职,他也自然调离了京城,但人家要不说是个传奇人物呢。
他在岳城开始办厂,搞什么···那叫啥?什么股票,工厂的,咱都不晓得那些是什么,可人家就是成功了,富甲一方。
今年,慈禧太后去世了,没了顾虑,这醇亲王一直都欣赏他的才华,特意调回京城,准备大用呢,咱们府这个案件换了多少官员了?能换来继续彻查的,绝对不是凡夫俗子啊。”
这话一说完,屋内的做饭帮佣无不感慨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官员的能力。
那刚刚还不屑的老厨子,此时激动得快要把锅给炒漏了,咬着牙关狠狠颠勺。
······
张勋迈着惬意的步伐走进了这金玉园,可今天同往日不同的是,他迟迟不见那梅班主那老货,这园子里也没了往日小孩吊嗓子唱戏的声音。
这安静极了的氛围,这让张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便急急忙忙地走进这内堂,没想到那梅班主一看到来者吓得如同看着猫的耗子,瘦弱干瘪的身躯顶着一头白发作势就要护着孩子们走。
“梅班主,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张勋看出了端倪,他故意用尖酸刻薄的语气又拉长调质问着。
那梅班主不敢抬头,看了看身后同样害怕的孩子们,不自觉地护住他们向后退。
“今日,张玉不能去唱堂了。”梅班主用着虚弱的声音回答道。
听到梅班主这话,张勋立马气急败坏“怎么回事呢?你们是不是又找打了?你这戏班子是不是又嫌人又多了啊?来人,给我搜搜这院子。”
这话让梅班主身后的一个还画着花旦妆的男孩一颤,他不自觉地咬紧哆嗦的牙关,他想起了去年被张勋活活打死的小东子。
他和小东子是睡在一个被窝的好朋友,小东子一直是个活泼的,直到那次,张勋请小东子去给一个官员去唱堂,小东子那唱腔婉转,基本功更是出神入化,本该至此成个不可一世的角儿,可小东子却被那官员强行行了苟且之事。
小东子自此闭门不出,结果没过几天,张勋又来找他,要给他再送到那官员手里,小东子不从,张勋便叫人把小东子从院子里拽出来,之后活活打死了小东子,当时班主梅班主不在园内,等他回来,那小东子已经血肉不堪。
今年,这京城又捧起个角儿,就是张玉。
可现下证明,张勋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今天张玉她·····
今天大家伙再去寻她时,人已经硬了。
“怎么?张玉到底在哪?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放火烧了这戏班子,老东西,你也得给我去地牢里,我今日可是宴请了新任京城总督,谁要给我找不痛快,谁,就别想活了。”
这话对于张勋来说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张勋借着自己的地位可没少干。
此时,这偌大的堂子内无人敢言,而那小厮已经开始准备进入屋内,搜查了起来。
就这样擅闯民宅也没个说法,何其霸道和无理。
“小玉死了,都是你个禽兽逼的,你今日还想回来闹,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你去死吧····妈的,呸。”
一道怯生生却又恼怒的声音传来,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她不像那些被班主护在身后的孩子胆怯的缩着个脑袋,她勇敢地站了出来。
这对一个未经世事的二八年华少女来说可不是个易事,她不断颤抖的腿早已暴露了她此时紧张的心情,但她的面容不改,依旧倔强地瞪着张勋。
“蝶馨,别说话,快回来。”老班主佝偻的身躯此时也不敢上前,但担心孩子的他,此刻急得快要哭出来。
张勋原本打算大发雷霆,但看到程蝶馨脸的那一刻,他凶神恶煞的脸变得猥琐又新奇。
“哟,新来的啊?往日怎么没见过你啊?瞧瞧,这身段,怎么也该是个角儿啊,来,过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程蝶馨过去,可程蝶馨却拧着小脸站在那里。
张勋看少女纹丝不动,转过头阴险地冲着梅班主说道“这样吧老东西,张玉这件事就算了,你让这个小妞唱一出,我就放过你们明月戏班,怎么样?”
梅班主虽然恐惧,但却绝不允许这种事情,他颤颤巍巍拿起拐杖地指着张勋,虚弱的他此时说话中气十足。
“你···你,这普天之下没有王法了吗?小玉就是因为你的威逼而死,她还尸骨未寒,你就接着祸害我们另一个孩子,你···我要去衙门告你去,你个王八羔子。”
张勋听到这话只是裂开他的大嘴一笑“你去啊,到时候看看你这明月戏班还存不存在了?这官府的老爷哪个不是和我不相识的?老东西,你识相点就让这小丫头片子跟我走,不然死的,可就不止那张玉了。”
这话让刚刚才挺起腰的梅班主顿时没了生气,但他依旧坚持“我的孩子,你一个也别再想带走,我不会再让她们任何一个枉死。”
他虚弱的声音仿佛在昭示他快要命不久矣但他依旧不退缩,狠狠地说着。
听到这话,张勋再没了笑脸,恶狠狠地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小厮说“给我砸,把这明月戏班都砸烂,砸得稀巴烂才好,不识好歹的老东西,呸,腌臜货色。”
话毕,张勋带来的几个小厮便开始打砸起来,整个堂内只剩下小孩子不停地啜泣,还有那烦躁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程蝶馨听着这巨响,她的心也跟着害怕,但看到那已经垂垂老矣的梅班主可怜地站在这寒风之中,用力的护住她的伙伴的模样,还是让她心头疼痛的一颤。
梅班主任由寒风如刺刀般刮过他的脸庞,那模样让她想到了作为孤儿时候的自己。
第一次见到梅班主时的场景,他也是这般,站立在寒风之中,迎着寒冬带走了她。
至此她才有了一个‘家’。
程蝶馨转过头,再也忍不住了,她走上前大喊“都他妈给我停。”
“不就是随你走吗?妈的,我就算死了,我也认了。
干爹,你不用管我了,我随他去,从今个儿往后你就当没捡过我吧。
小福子,你答应我的,我若出事,你要替我给干爹养老送终。”
张勋听到这话,终于又有了笑意“哎,这就对了嘛,都停吧。”
而梅班主此时终于动了身,用尽所有力气抓住了程蝶馨的手,那满是坑坑洼洼皱纹的脸上尽是泪水,程蝶馨最看不得他这样,转过了头。
“不许,谁都不许碰我的蝶馨,都不许,啊啊,我要杀了你们。”说到后面梅班主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起来,老人家彻底没了心神,崩溃了。
他迈着不便利的双腿作势就要打张勋,却被张勋一把推倒。
程蝶馨心疼地立马跑过去,扶起梅班主,他已然昏了过去。
看到梅班主这样,此时程蝶馨也哭得不成样子,她利落地抹了把眼泪,喊着“小福子,去把干爹抬回屋,你们都不许寻我,老实在这,听清楚没有?”
此情此景,那在一旁站着的孩子们红黑粗糙的脸蛋上都留下一行行泪水,晶亮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程蝶馨,但始终没人敢说什么。
程蝶馨不后悔站出来,她知道现下的世道,若是她不去,这明月戏班定然会遭殃,和她一起的伙伴全都不会过得好。
她能够多苟活这些年,全靠梅兰生班主的照顾养活,若此时自己像个鹌鹑一样躲在后面,还让这个虚弱干巴的老人护着,自己真该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要是死,那便死去,这一生她本就没什么好留恋。
······
黄昏微起,清夜无尘,半月如银,华灯初启,今日的张府灯火通明,只为迎接李易安这位贵客,大家都穿了自己的盛服,男红女绿大家都面带喜色,丫鬟小厮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李大人,来,您这边请,咱们坐在高台上看,这处看的最真切。”
李易安身着一身清朝官员的玄衣,就这样被毕恭毕敬的请到了这高台之上,他面色平淡,缓缓抿了一口茶“想不到,张大人也很有雅兴啊,能够在这府邸内搭建戏台子。若是这些钱财多放在救济流民上那就更好了。”
这话,倒是让张勋有些下不来台了,他只得讪笑连忙说着“是是是,李大人说的对,等我后日得空了,我就放粮仓,救济百姓。”
李易安没有搭话,只是浅浅的看了张勋一眼。
张勋也算是混迹官场多年了,可却从来没见过像李易安这么不好对付的,他的额间不自觉地留下了汗,他寻思,该如何和这难打交道的李易安提起他家这档子事,好为自己谋求既得利益。
这时,随着一声锣鼓喧天的开场,唱杜丽娘的伶人登台了,众人的目光也随之飘向了那戏台子。
李易安缓缓将手中的茶碗放下,他那副坐的笔直的模样可谓风清月霁翩翩君子。
张勋只得闭上嘴,看那自己强找来的小丫头片子来唱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清晰和婉的婉转唱腔在这掷地有声,那杜丽娘一出场,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瞩目,仿佛她就是唱文里走出来的般。
程蝶馨步伐轻盈,一袭彩衣仙人步如履祥云之上,纤纤玉指呈兰花往前方一指,夕阳的余晖如水,在她一丝一缕婉转悠扬,朦胧间使人痴醉。
黄昏时分,晚风轻轻拂过,那微凉的和风吹皱了程蝶馨的戏服,她拢拢水袖,霓裳曼舞,衣诀翩翩。
李易安看着那台下的女孩神色依旧冷淡但却微微笑了下。
张勋是个鬼精的,看到此情此景连忙问着李易安“大人,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李易安又一次抿了一口茶,不假思索的说道“像是个微雕的璞玉,不过不像是个名角儿,哪儿寻来的?”
李易安已经十年没有来到京城了,这一下子就认出不是台上的少女不是那角儿张玉,这让张勋很吃惊,吃惊之余又有些后怕,自己这么糊弄,他害怕李易安不悦。
李易安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缓缓说着“本来我也不是冲着角儿来的,本官已然十余载没有听过这京城的伶人唱戏了,赏吧。”
张勋听到这话连忙附和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过头又看向戏台上那卖力的女孩。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惊醒,他想这李易安该不会在暗示他些什么?
张勋看了看入神的李易安,又转过头看了眼台上的女孩,他的眼神又变得贼眉鼠眼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