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对载仪的请求

作品:《民国第一女律师

    王语如站起身“玉兰,帮我把那盒最厚的铅粉找出来我要盖盖伤口,你去叫人去和福晋通报一声,等下我要过去探望她。”


    玉兰拿出铅粉,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王语如看着镜子前自己微微肿胀的左脸,她漆黑的眸子流光溢彩地转动着却又不失坚定,她狠狠地将那铅粉涂抹上,又为自己画了点绛唇,和府内的姨太太所常化的妆容没有两样。


    王语如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一瞬间自己都快认不出从前的自己了。


    不过,她今后就要这般如同腐朽却精致的古董花瓶,只有如今不像自己,才能在日后成为真正的自己,她内心暗暗地说着。


    没过一会,玉兰就赶回来了“姨奶奶,福晋说现在可以去她屋里。”


    王语如轻轻点头,和玉兰踏出房门缓缓地走去了福晋屋内。


    王语如和姐姐一样自小从未缠足过,所以走路也步步生莲走得极快。


    秋去冬来万事休,唯有柿子挂灯笼,白皑皑的雪压在了枝头,在这素白的环境下,那橙红的柿子颜色很是鲜活,那后院偏房门外的那树冬柿子让王语如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没过一会功夫就来到了福晋的屋前。


    王语如沉了一口气走了进去那古香古色的老宅屋内,刚要请安就发现桌上还有几人,是四姨太和三姨太带着巧姐儿。


    富察华萱看出了王语如的意思说着“你说多赶巧儿,晌午你说要来,没过一会她们几个也陆陆续续地来了。我过两日要去菩提寺去为王爷求佛请安,大家都着急来看我。”


    王语如没有说什么,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语如,你今日急忙忙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王语如看了看四周,她本想不打算在这人多的地方说,可听富察华萱的口风,看来明日之后的几日她都不在府内,她什么时候回来可不是个定数,王语如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缓缓开口。


    “夫人,我想去学习。”


    这话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了,甚至掉下一根针都能被听到。


    还是四姨太尖酸刻薄的嗤笑打破了这沉寂。


    富察华萱缓缓开口“去哪里?”


    如今的大清,自从庚子年以来新式学堂层出不穷,1905年科举考试的取消导致大量的学者士绅去新式学堂学习洋技,个别通商口岸的妇女也有了部分出去做女工纺织等手艺的案例。


    可那些在她们这种贵族皇室眼里最不入流,女人不该抛头露面,更不该去读书。


    王语如自是明白这些,说起话来也不免有了些胆怯“我不外出,我想参加府内玄哥儿的学堂。”


    可这还是惹得福晋和四姨太有些不满,一个妾室又怎能僭越去和家里的孩子一起去读书,这于理不合啊。


    看着富察华萱犯难的表情,王语如明白她们在自觉地遵循和维护旧的思想观念与社会风气,可她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看着还要张嘴辩驳的王语如,四姨太先最不满说了话“你啊,替福晋省省心吧,这王爷好不容易才醒,忙着王爷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考虑你,人,别太高看自己,就算你学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和男子一样考取的学位之后去赚钱?”


    富察华萱并没有出口训斥四姨太的多管闲事,说明她也是认同这一看法的。


    四姨太那副嘲讽又刻薄犀利的嘴脸,并没有让王语如因此而低头感到不堪,反而很认真地听着她说的话。


    “正如四姨太你说的,我只是学习又不会怎么样,那又有何不可呢?而且你说王爷清醒了,也让我想到了福晋您在纳我过门时你和我讲的话,您答应过我的···”


    望着王语如那明媚的眼睛,富察华萱回想到了她曾同王语如说过,自己会答应她任何事情。


    富察华萱的手烦躁地不断缠绕着手帕,她是很喜欢这孩子的,可这件事情她也不确定自己该如何做,她怕自己辱没了祖宗,自从先祖跟着皇太极入关以来,哪有妾室跟着去和孩子们读书的先例?


    不自觉地在维护着家族名声让她犹豫不决。


    突然,她的眼眸流转想到了什么,便缓缓说着“语如,你的话我明白,可这件事是载仪在办,是他给载玄请的洋人师傅,等他回后院不妨你去问问他如何呢?这事我实在做不了主。”


    王语如明白富察华萱是想要做个甩手掌柜,也明白这种事情后院也永远比不上前厅的人说话好使。她便也不想让她为难了,只能应下。


    她心里暗暗叹口气,她又要见到那个‘小偷’心里不是很舒畅。


    而这边三姨太仔细地听着对话,眸子一转,借着转身喝茶的功夫,悄悄地用力拉过来巧姐儿,用着极低的气声说着“怎么样啊?和你二哥说了?”


    巧姐儿明白宋明蓝说的是关于上学的事情,她为难地咬住嘴唇摇摇头。


    宋明蓝将茶盏放下,狠狠地瞪了巧姐儿一眼,心里暗骂不争气的小家伙,竟然都没个新纳过门的小妾积极。


    她算不上讨厌王语如,但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她,毕竟自己是良妾,从好人家正经八百抬进来的,自然不是这个不入流的可比。


    屋内又恢复了死人般的沉静。


    王语如被富察华萱留下来吃了盏茶,这顿茶吃得并不爽利,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心不在焉,王语如悄悄看在了眼里。


    有竹枝词写道‘傍晚洋街似画图,电灯影里水平铺,驱车忍向人坐去,女伴踉跄弱欲扶。’


    而载仪正和几个朝堂官员在一处洋街的酒楼上吃酒。


    他坐在窗口看着街上的不间断的洋车经过,赤脚的小贩嘶喊着叫卖商品,新式的店铺越开越多,这大清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是那个纯粹的大清了,看着不自觉地走了神。


    “要我说啊,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啊,那些同文馆增设天文算学馆就是在扯淡。”


    一个大臣酒后的嚷嚷吵闹地拉回了载仪的思绪,他缓缓回头看着已经喝多了的军机大臣。


    而另一边的一个玄衣官员也跟着附和“修铁路,那是什么东西啊?洋人的淫工巧技罢了,要我说,你说得对,我们中华五千年,岂能全都事事依照那蛮夷,修铁路百害而无一利啊。”


    自从清朝被这洋枪铁炮撬开国门后再无人称呼洋人为蛮夷,可见很是看不上洋人,还带着些天朝官员的狂妄。


    这个玄衣男子叫张勋,最会左右逢源讨好巴结。


    所以,今日他这么说也可能是碍于在场一个人才有勇气这也瞎嚷嚷,那就是载沣。


    今日不知怎么,载沣请了载仪等若干朝臣来这洋街吃酒,要知道,这个载沣看着对这朝堂事务并不算在乎关心。


    载仪也摸不清他的真正意图,不过他不好拒绝这位同是爱新觉罗家‘载’字辈的宗兄,更何况他还是当今的摄政王,只得叫小厮和家人知会一声,跟着来了。


    载仪不爱喝洋酒,所以只是浅浅地小酌着,默默地听着这些,一言不发。


    透明的玻璃钢内游着无数条荡漾游动的金鱼,在这方寸之间里只能这般,任人观赏,漫无目的地游,载仪盯着就出了神。


    而同桌的几个大臣都拼命地在载沣面前诉说大清帝国的美好与前途,抨击洋人的野蛮与淫工。


    载沣听着这些兴致乏味,不知何时转过身来,询问其载仪如何作想。


    载仪原本不想回答,如今的政局少说话总是为好,虽然他并不惧怕那些人的淫威,但他却喜清淡日子。


    可瞧见载沣那急迫想知道,要自己必须说出些什么的模样。


    载仪摇摇头勾唇一笑“这大清如今就如同那缸内的金鱼,洋人打着为你们好的名义将鱼抓起来,放在水面之上,美其名曰让你们也平等地呼吸空气,那么这真的是对我们好吗?我的回答是,不。”


    载沣的神情定了定“按你说的,你也反对那些革命党乱做?”


    “并不,我想我们不该让洋人掌握主动权,由他们让我们去变,为何我们不能自己长出鼻子,走出这方寸之地,自己用命脉呼吸着寻求更广阔的生存之地?”


    载仪说这话时,神色从未改变。


    这话也让原本热闹的包厢里安静许多,张勋吓得只得小心翼翼地酌酒,没了刚刚的半点猖狂,其他人也是如此,这种关乎掉不掉脑袋的事情,没人敢瞎接话。


    载沣强迫自己扯了扯嘴唇“族弟,这可是在效仿先皇?可你也只是那场变革的结局?”


    这事连民间商贩都知晓,指的便是光绪帝参与的百日维新,这场轰轰烈烈的变革随着袁世凯的背叛而被慈禧得知后破产,光绪皇帝的下场也人尽皆知。


    这话已经图穷匕见地在点拨着载仪,似在告诉他不要效仿先帝否则也会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可载仪倒是嗤笑一声,不以为意“既有家奴,又有田土,驾驭千万黎民,才能算得百年梦想,这旗人跑马占地的欲望似乎要比过了这治理天下,太平盛世的愿景要大得多啊。可若是一直如此,便定会有人打破这不切实际的奢愿,族兄,梦,该醒了。”


    这话让载沣语塞,说不出话来。


    但载沣没有生气,因为他不觉得火大反而从头到尾全是寒冷,从载仪这番话便能得知他的想法了。


    最主要的是,当今的清廷他和袁世凯的北洋军都是令人生畏的存在,若是有个不慎,当真会叫他将颠覆了政权,看来隆裕太后操心的是对的,这载仪当真要防。


    这场聚会也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夕阳缓缓下落,几人也就要各怀心思的乘马车回府邸了。


    而临走前,张勋急匆匆跟上了载沣的脚步,像个哈巴狗一样,笑脸问着载沣“王爷,前几日我同你讲的那个事情,是否有着落啊?”


    载沣则没什么表情“本王既答应了你便不会有错,朝廷已经派了新的总督调往京城办理你家这些事,你家那些破事你最好这几天全弄明白,不要再多出些无端之事了,明白吗?”


    一听到这话,张勋大喜过望,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堆起虚伪的笑容,连连回答“好好好,王爷放心。”


    而载沣也在张勋毕恭毕敬的护送下,上了马车。


    载沣没太多心思想着张勋,他脑子里都是今日载仪说过的话。


    他在马车上寻思了不知多久,才回神问了身边一随行官吏话“湘南总督何时到?”


    “王爷,估摸着日吧。”


    载沣听后点点头,深深地沉了一口气闭上眼。


    当阳光悄悄撒进这雕花木窗时已经是夕阳时分了,门外的积雪厚重走起来吱吱呀呀作响,一如王语如此时乱麻的心境。


    她今日穿了一身丁香色仙鹤纹的缂丝褂子,随手拿了个紫珠璎珞,梳了个微松的发髻。手中拿着一盘刚刚做好的柿子酥。


    她轻轻的走到了载仪的院子前和下人说了一声,找载仪。


    那仆人听到这话,立马弓着瘦弱的身子连带甩起那长长的辫子,在雪上吱吱呀呀的跑去了院内。


    “五姨奶奶找您。”顺才走进来的低语让载仪微微疲惫的脑袋有了些清醒。


    “她找我?作甚?”载仪用着冷冽微哑的声音说道。


    “没说,奴才瞧不出,但姨奶奶拿着盒吃食。”


    载仪愣了愣,看着那屋内的西洋钟表,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转而说道“让她进来吧。”


    得了传令,王语如才第一次正式走入这个院子,她不自主的打量起来这个别致大气的院子,这和她从前见过的院子都不太相同。


    院内有着不少悉心栽培的冬日还能盛开的花朵,廊檐下挂起一溜儿水帘,在夕阳的映衬下水面波光粼粼,那竹子在光影的晃动下在红墙瓦院上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


    这样气派又别致的院落,让王语如不由得想到,若是王府能如此,那万岁爷的紫禁城又该如何大气?


    在远处那院子的一旁,还有不少天文观象的仪器,在民间就听说过,这襄亲王府里的嫡大少爷最爱观星,耗尽千金万两的购买洋人的仪器。


    王语如不由得点点头,原来这些都是真的啊。


    终于这气派的院落算是走到了头,顺才为王语如缓缓推开门,雕花门就这样让夕阳的余晖先一步的走了进来。


    王语如沉了一口气,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她顶着满黄的暖金色头顶进入屋内,同样的夕阳之阳光将载仪的脸照射的一半光明一半阴暗,他深黑色的眸子正在盯着手中的文书,一如初见那般清冷又高不可攀。


    王语如轻轻的唤了一声“载仪?”


    载仪终于抬起了他漂亮的丹凤眼瞧着王语如。


    “很少有人叫我大名了。”


    在王府之内,母亲都会叫他的字,大名都带着些严肃和正经,而且只有长辈才会直呼其名,很多人对他又敬又怕,即使是长者官员也只叫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