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可以走了

作品:《民国第一女律师

    王语如刚要再多说些什么,一声“王小姐”就将二人这有些氤氲低沉的气氛打破。


    此时玉兰已经急匆匆地带着几个小丫鬟找了过来。


    玉兰看着王语如这模样吓得立马掉下眼泪,忙问着王语如感到怎么样。


    王语如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接着她就被几个丫鬟抬了回去,玉兰一直盯着被划伤手腕的王语如,一路上害怕地不断啜泣着。


    王府外,马蹄声哒哒地敲击地面,溅起因厚雪而融化成的水花,这府内依旧歌舞升平,欢天喜地。


    王语如拖着虚弱的身子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大宅门,那高高的大红灯笼和高不可攀的红墙都在深深地刺痛着她。


    她心里想着,她这个喜宴的新娘子差点路口横死,而这关于她的喜宴却依旧欢腾。


    说来说去,她也不过是个冲喜的物件,即使府邸内后院的实权人福晋,对她和善,但依旧逃脱不了,她注定要成为一个活死人的命运。


    她就这样站在府邸侧门的门口良久。


    而这时,刚刚骑着马回来的载仪正要路过府邸侧门,在离少女不远处,他突然用力地勒住马,任由金黄的阳光打在他的玄衣之上。


    看着王语如那副不甘又带着些可怜的模样,载仪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动身了,只是杵在那。却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盯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庶母的女孩。


    热闹的前厅之上,富察华萱正在替王爷代行主人家的身份和来客敬酒。


    衣香鬓影之间,还穿着清朝玄衣朝服的朝堂清贵和权臣都聚集于此,而这朝阳的会客厅,让丁未年的阳光正透着木窗照进来,屋内除了喧闹声还要那灰尘在空气中静静起伏流淌的样子。


    远处看来,若是用那洋人的相机照下来,那将会是一幅能够‘亲口诉说故事’的黑白相片了。


    人群之中,小丫鬟秋蝉终于瞧见了被人群包围的富察华萱,小碎步快速地走到她的身旁,用极低的气声耳边私语。


    富察华萱听到秋蝉的耳边话,终于长舒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一直不停激烈跳动的心脏,因为此时她听到了王语如安全回府的信息。


    “告诉五姨奶奶,不用来敬妾室茶了,好好休息就好。”察华萱兴奋地小声说着。


    秋蝉应了一声便要急忙出去。


    富察华萱此刻终于稳定了心神,可她也才反应过来什么。


    她压低了眉头,将秋蝉又叫了回来,带着些怒气地说道“秋蝉,你把四姨娘叫过来。”


    后院和热闹的前厅比不同,这里冷清极了,此时的四姨太正在床榻上小憩,而老嬷嬷率先一步赶来了,告知四姨太王语如被救回府的事情。


    原本还怡然自得的四姨太太惠新顿时慌了神。


    “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绝不会有问题吗?”


    “奴婢,也不晓得啊,这事明明在上个姨奶奶那里就有用啊,会不会是这个五姨奶奶没有将那茶喝光?”老嬷嬷皱着眉头说道。


    “你问我?”四姨太有些怒不可遏,气得根本没有正眼瞧这老嬷嬷。


    而这时屋外的丫鬟来通报,福晋派秋蝉来找她。


    “该死,富察华萱不会知道了吧。”她们这些小手段曾经也用过,不过那都是将近五年前了。


    当初王爷要纳新的姨太太,她顿感不妙,就派嬷嬷在早茶中放入少量无色无味的迷药,将那人迷晕,再叫人换个花轿,并且在本来的轿子底下隐蔽的地方里多装几个沙袋,让轿夫察觉不出来。


    最后将那迷晕的人,割腕。


    等外人发现时,就会以为是该女子不堪受辱,不愿嫁入王府而自杀,当时这个风波不算小,引来不少人对老王爷的谏言,因为这事丢了面子的襄亲王就没再想过纳妾。


    可如今,这新来的死丫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醒得这么早,也安全无大碍。


    她自是不敢前去对峙,她虽然知道这个富察华萱是个好脾气的,可她也看得出富察华萱很在乎这个新来的姨太太,若是惹急她自己也吃不了兜子走。


    惠新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转头便说自己病了不便出门。


    可没过一会,福晋的贴身丫鬟秋蝉又亲自来到了门前。


    “姨奶奶,夫人说你既不便前来,便由我转告你几句话,夫人说,希望你今日来的半个月之内,不要出门了。还有若是你的奴仆中有不安好心,扰乱家规的,那便赐予你随意杖毙她们的权力,不用知会福晋。”


    秋蝉说完这话就匆匆转头走了出去,独留慌了心神的惠新在这心惊肉跳。


    “姨奶奶,福晋这是何意啊?”


    惠新冷哼一声“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富察华萱的意思是,她要禁足我半个月,同时这也是点我呢,我有将不听话奴婢杖毙的权力,她这个嫡福晋自然也有我生命的生杀大权,她是威胁我,让我老实听她的话,哼,这个贱人。”


    老嬷嬷在一旁不断地轻抚惠新发怒而颤抖的后背“要我说,姨太太咱们就安静些吧,我看这福晋待咱们也不薄,咱们几次三番惹事,她都看在眼里,虽说没了王爷的宠爱日子过得不如从前那般好,但不也比那城墙根上那帮流民强?”


    惠新突然震怒,拍了拍桌子“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我可不要就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死在这院子里。你不是我,你若是我便绝不会就这样罢休。”


    而此时后院的三姨太不知用何手段,从小道消息打听来这消息,她拿着小火炉的手一颤,接着又转过头大笑着“这纳兰惠新到底是个蠢东西,这么个漏洞百出的损招也能想出来,但你也不得不说,这个新来的姨太太啊,是个运气好的主儿。”


    而说到后半句,这三姨太又带了些冷嘲热讽和不屑。


    “姨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明蓝的小女儿巧姐儿在一旁疑惑地问着。


    巧姐儿今年二八年华,像她母亲长得一双明媚勾人的双眼,身姿妩媚。


    宋明蓝转过身,温柔地笑着说“呵,你不用操心这些,过些日子你二哥要请洋人教师来教学,你去求他带上你。”


    “不要,让洋鬼子教我们做什么?我的姊妹们说洋鬼子都吃人吸血。前年朝堂派了那么多出国名额,可八旗子弟无一愿去的,那么多王公贵胄都不愿出国留学,可见那洋鬼子也没什么好教的。”


    “净胡说,现在的清朝可不比从前了啊,洋人也一样,只有那些愚昧自大的人还固守着那一套,我的宝贝心肝,你可得争取这个机会,听话,听娘的何时出过错?”


    这话不假,宋明蓝在这王府中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将两个孩子都放在身边养着而不是大房屋里,同时日子还能过得这般舒坦。


    巧姐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王语如再次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望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想到了姐姐,若是她在定要帮她吹吹伤口好好安慰一番,可她现在却见不到姐姐。


    “您醒了?感觉怎么样?”玉兰刚打好水回屋就看到清醒了的王语如,顿时喜笑颜开。


    王语如顶着发白的嘴唇应了一声,接着又道“你可知今日是怎么一回事?”


    玉兰的眼睛四处乱看,又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揣着小碎步来到王语如身旁,带着些担心地说“姨太太,今日之事,我也不敢多说,但这事八成和四姨太太有关,总之日后咱们要提防着点她。”


    王语如哑然,她虽涉世未深,但也大概能了解,估摸是四姨太太不愿意让她进门,所以使了些手段,可这手段真是狠毒,若不是自己醒得早,那混小子正好赶来了,自己怕是饮恨西北了。


    这般没有逻辑又蛮横的做法,可真是符合她对那四姨太太的初印象。


    这大宅院的女人都这般如毒蛇一样吗?自己甚至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威胁就得到如此对待。


    不过她转念联想到四姨太太目前的境况,又不由地叹息。


    在这样的时代的束缚与捆绑之下,女人只能囿于家宅一角,失去了同男人一样在外拼搏的能力,只能为这些蝇头小利而头破血流,穷奇一生到头来也不过就是这些。


    她摇摇头“我不会和她有过多接触的,我不想与她争什么。她要闹就闹吧,若是真的能把我从这王府赶出去,我求之不得。”


    …………


    几日后,晨光熹微,沉寂了一夜的北京城此时恢复了白日的车水马龙,斑驳微弱的光影倾斜地洒在了院子上的爬山虎。


    在这平平无奇的寒冬腊月,不知何时飞过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在树梢叫个不停。


    一声清脆又明媚的笑声从大福晋屋内响彻地传来。


    “当真,王爷清醒了?哈哈哈哈啊,看来我果真没做错,这是上天的保佑,王爷命不该绝啊。”


    近些月来,秋蝉从未见过主子这也精神抖擞,心里也跟着乐了起来。


    “秋蝉,去通知其他几房姨太太,我们同去看望老爷。”


    而传来消息时,王语如猛地站起来,这王爷当真好了?若是好了是不是就会信守承诺放她走了?


    她也一扫几日前的晦气,站起来任由玉兰梳洗。


    而三姨太宋明蓝这边则没什么反应,对于她来说这王爷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太大关系,她的日子从来不是受王爷的恩宠而过下去的。


    但这对于四姨太来说,则是喜出望外,老爷还活着自己就有一线生机,不过又一想到新过门那个五姨奶奶,又笑不出来了。


    这些人中属她心情最复杂。


    一屋子人很快就聚集在了襄亲王这狭小逼仄的窗前,那久经避世的二姨太竟然也来了。


    而王语如站得靠后,屋内又燃的是油灯,所以她看得并不真切,只看清她穿着一身旗装,打扮得素雅干净,旗头上也不如他人般插满珠翠,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盯着王爷。


    明灭不定的灯光之下,屋内是古画中那般质朴昏黄的色调。


    几个女人艳丽姹紫的旗装在这屋内形成强烈对比,一种腐朽毫无生气的美丽悄然而生。


    王语如转头看向那人群密集之处,能依稀看见床上那个气息虚弱的男人,他的模样似乎和载仪很像,清冷又成熟,不过多了几分沉稳与那种文人风骨。


    这倒和她想象中的糟老头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四姨太太也不顾礼仪,靠得最前,死死地抓着王爷的手,眼眶湿润,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华萱,载仪呢?”王爷的声音倒依旧中气十足,但还是带着一丝颤抖。


    这是襄亲王自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王爷,他还没下朝呢,你先休息着,等他回来了,我就叫他来找你。”富察华萱的眼中也激动得盈出了泪珠,但她依旧得体地回答问题。


    “好,我能在阎王门口捡回一条命,我就深知,许是老天让我完成的使命没有完成,才愿放我回来。”


    此时屋内静悄悄的,无一人敢言。但大家都清楚,这襄亲王说的是什么,作为制新宪大臣的首脑,突然病重,这制新宪一事自然就耽搁住了。


    如今大清积弱,如同一只四处漏水的大船,需要有东西将它填补才不会下沉,满清的官员想这东西也许便是制新宪,只要这样才能挽救大清几百年的江山。


    “王爷,别想那么多,您先休息,养好身体再说。”富察华萱心疼地轻抚着襄亲王的后背。


    襄亲王咳了咳“若我是贪生怕死的腐儒,这事也便罢了,可我即这宗室旗人子弟,我的先祖跟着皇太极入关,我怎能看着先人的社稷败在我的面前,制新宪一事,都不必多说,后日我就要在这屋内办理攥写。”


    苟利国家生死以,其因福祸趋避之。


    王语如听着这襄亲王的一番话,想到了林公的这句诗。


    她也不由得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产生了一点敬佩。


    福晋和几房姨太太清楚自家老爷的性格,都没敢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留着眼泪。


    王语如看着这一屋子可怜的女人不由得也跟着有些难过,她没想到这襄亲王倒是个心有社稷的人。


    不过这些与她都没关系了,这襄亲王既醒了,那她便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