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羲轻声应是，跟在周皇后的身后进了内殿。


    因着她方才闹的这一出，凤阳宫的宫人下意识的便以为周皇后会动怒。


    所以在没有周皇后的吩咐下，除了莲枝，谁也不敢随意靠近内殿。


    周皇后在软榻上坐下，拿起一旁的剪刀细细修剪起花瓶里的花枝，而后瞥了一眼紧闭的殿门以及依旧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姜月羲，终于开了口。


    “过来说话吧。”


    “母后。”


    “此处已经没有旁人了，六王妃是否可以告知本宫，你方才为何要故意打翻本宫的药？”


    周皇后特意将“故意”二字咬重了的几分，以此点明她已经知晓一切。


    方才姜月羲摔翻汤药之时，周皇后看的清清楚楚，只是因着前几次见到姜月羲留下的印象，周皇后下意识的便觉得这是事出有因，这才没有在外面拆穿她，而是将人直接带到内殿说话。


    而早在打翻汤药之时，姜月羲就已经决定要将药有问题的事情告知于周皇后。


    如今听她主动提起，姜月羲更是没有任何犹豫。


    当即便朝着周皇后跪下，背脊挺得笔直。


    “儿媳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大逆不道，还请母后恕罪。”


    “说吧，不管你说了什么，本宫都恕你无罪。”


    “儿媳之所以打翻母后的汤药，是因为药中有毒。


    且昨日儿媳无意中碰到母后的脉搏，发现母后中毒已深……”


    “啪嗒”一声。


    周皇后修剪花枝的动作猛地顿住，手中力道一松，剪刀也随之落在了桌上。


    她的脸色突变，原本温和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声音沉沉。


    “六王妃！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儿媳知道。”


    顶着周皇后的威压，姜月羲稍稍定了定心神，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些事情儿媳本该在知晓的第一时间便告知母后。


    只是这事情非比寻常，儿媳昨日骤然知晓后亦是有些慌乱。


    但今日前来拜见母后，儿媳本也做好了将一切告知母后的准备。


    但儿媳没有想到莲枝姑姑会这么快就将药端了过来，情急之下只得出此下策，还望母后恕罪！”


    周皇后听着姜月羲的话，只觉得眼前发黑，她捏着桌角的手不断收紧，指尖泛白，努力压制心中翻涌的情绪。


    “这些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本宫如何能相信你说的话便是真的？


    且这些年来，无论是本宫所喝的药，还是吃过的食物，皆是由莲枝亲自盯着并经手。


    莲枝自幼跟着本宫，绝不可能背叛本宫！”


    “儿媳从未怀疑过莲枝姑姑对母后的忠心。


    可母后有没有想过，倘若那毒并非是在凤阳宫煎药之时才被人下在药中，而是那送来凤阳宫的药，本身便有问题呢？


    至于这些是不是儿媳的一面之词，母后也可让人拿了药渣去宫外寻信得过的人去查。


    只要查出药渣里究竟掺了些什么药，母后自然也就明白，儿媳今日所言绝无半分虚假！”


    姜月羲一说太医院送来的药有问题，周皇后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即便真的是太医院里出了什么问题，可太医院上下那么多位太医，难不成他们都是一条心的要谋害自己这个一国之后不成？


    这怎么可能呢？！


    可周皇后心中越叫嚣着不可能，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那荒诞却又合理的猜测就越发清晰。


    不……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倘若……


    倘若是皇上示意，那太医院上下又岂敢不从？


    又有哪个敢冒着被皇上砍头的风险来将真相告诉她这个缠绵病榻的皇后呢？


    周皇后闭了闭眼，竭力想要自己冷静下来。


    可这个猜测才在心里初初冒个头，便如雨后春笋般不受控制的疯长起来。


    周皇后最是了解乾元帝的为人。


    因而她比谁都清楚，乾元帝确实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周皇后原以为乾元帝再如何狠毒，他们到底也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撇去当年救他一事不提，她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


    即便早就没了情意，多少总归还有几丝恩情。


    可若自己被下毒一事为真，那乾元帝心思之狠毒可想而见！


    周皇后没有说话，但姜月羲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来到低气压便明白，她这是已经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姜月羲同样明白，想让周皇后在一时半会儿里接受这些确实很难。


    所以她没有再多说，只是安静的跪在一旁等着周皇后自己想通。


    好在周皇后也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起来吧。”


    周皇后靠坐在软榻上，一只手慢慢按压着眉心，语气里满满的疲惫。


    “你如何得知本宫的药有问题？


    你学过医？


    怎么从未听姜家提起过？”


    “儿媳不敢欺瞒母后。


    莲枝姑姑将药送过来的时候，我从药中闻到一股很淡的酸味。”


    姜月羲知道她会医术一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所以早就想到了比较合理的说辞。


    如今周皇后问起，她亦是不慌不忙的为自己解释。


    “儿媳幼时虽被送离凉京，一直住在庄子上无人问津，却也因此机缘巧合下遇到一位四处游历的老大夫。


    他见我颇有天赋，所以收我为徒，传我医术，在我学成后便离开了凉京，不知所踪。


    初回凉京，我在家中的处境亦不允许我张扬行事。


    所以除了儿媳亲近之人外，知晓儿媳会医术的人并无多少。


    昨日儿媳也是简单的探了一下母后的脉搏，若母后信得过，儿媳可以为母后再仔细把一把脉。”


    “那你便试试吧。”


    周皇后将手搁在一旁的软枕上，示意姜月羲上前。


    片刻后，周皇后复又开口。


    “如何？”


    “没有错，母后中的是慢性毒。


    这毒下的很巧妙，是通过加重药方里某些药材的剂量从而破坏整张药方的药性来达到下毒的效果。


    若只是吃上一两个月，其实根本看不出效果。


    但像母后这般长年累月服用此药，毒素同样也日积月累的堆积在母后的身体之中。


    一开始只是令母后身体虚弱，经年累月下来便会损害母后的五脏六腑，直至最后令母后虚弱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