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柔贵妃眼中的错愕与抗拒太过明显，乾元帝也有些不悦，他眯了眯眼睛，脸色微沉。


    “怎么？贵妃这是对朕的处置不满？”


    “臣妾不敢！”


    柔贵妃对乾元帝实在是太过了解，以至于他一个眼神，柔贵妃便能看出他是真的动怒或是兴致上头逗自己玩。


    此时此刻，柔贵妃从乾元帝眼神中读出的便是:


    这件事情没有容许她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一个眼神，柔贵妃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连忙低头避过乾元帝的眼神，紧接着开口谢恩。


    “既是皇上的吩咐，臣妾定当遵循，必会好好教导六王妃，定然不会再发生如昨日那般的事情。”


    “嗯。”


    柔贵妃识趣，乾元帝的脸色自然也就缓和了不少，又想到姜月羲接下来便能正大光明留在宫里，心情不由得慢慢变好起来，甚至已经在脑中挑选起给姜月羲居住的宫殿。


    “张全，吩咐下去，将六王妃安排在——”


    然而乾元帝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他的话便被接到消息后就飞速赶来的慕熠高声打断。


    “父皇且慢！”


    听到这熟悉声音的姜月羲心头一松，忍不住抬起头朝声音来源看去，看见的便是慕熠坚定走向自己的画面。


    他穿着一身绛红色锦袍，衣角处甚至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水，一看便是得知消息后连换身干净衣服都来不及，便匆忙赶了过来。


    慕熠驱使轮椅慢慢来到姜月羲的身前，大半个身子挡在她的身前，同时也阻拦了乾元帝继续看过来的目光。


    “儿臣拜见父皇。”


    “慕熠！朕看你如今是越发没有规矩了！竟敢不经传召便擅自闯入朕的宸霄宫！”


    “儿臣知错，还请父皇恕罪。”


    慕熠敛眸，认错认得极快，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知道错了的样子。


    “儿臣也是担心我的妻子，这才一时情急闯了进来，并非有意冒犯父皇天威。


    还有儿臣斗胆想问一句父皇，月羲所犯何错，竟要劳烦父皇撇下朝政亲自处置？”


    随着慕熠的话音落地，乾元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阴沉下来，声音不自觉也沉了几分，透着重重的压迫感。


    可慕熠却丝毫不为所惧，直直的对上乾元帝的目光，眼神坚定无畏。


    “你在质问朕？！”


    “父皇乃九五之尊，是世间最尊贵之人，儿臣何德何能，又怎敢质问父皇呢？


    儿臣只是不明白自己的王妃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想请父皇给个明示。”


    “犯了什么错？”


    乾元帝眼底闪着锐利的光，冷笑道。


    “你的王妃做了什么好事你难道不清楚？


    昨日她在珍馐楼与人醉酒之后，不就是你亲自接她回王府的么？！


    她这般恣情随性，行事不顾后果，不将皇室颜面规矩放在眼中，难道朕连罚都罚不得了？”


    “原来是因为此事，儿臣还当月羲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这才惹得父皇这般生气。”


    慕熠轻笑一声，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不过是与友人相聚不小心喝多了些，虽是在外面，但月羲并未闹出什么笑话，与她对饮之人也并非什么不三不四之人，而是顾大将军的独女。


    便是五皇兄，也经常出入烟花之地寻花问柳甚至宿醉在外。


    同样是醉酒，五皇兄每每闹出的事端可是要大得多，可父皇对五皇兄也不过是责骂几句，从未有过实质性的惩罚。


    更何况月羲此次虽是醉酒，但却并未造成任何不好的后果，怎地父皇便要为这等小事惩罚她？”


    “她与你五皇兄能比？


    男儿生来顶天立地，便是眠花宿柳又有几人会说什么？


    可她一介妇人，不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也就罢了，竟还白日里与人对饮烂醉，显然是没有将皇家规矩放在眼中！”


    “父皇此言差矣。


    男儿顶天立地不假，可女子也未必逊色于男儿。”


    慕熠盯着乾元帝的眼睛，不肯有丝毫退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古有北蜀帝姬临朝称帝，近有前朝开国女帝改朝换代，在那位女帝统治期间，女子上战场者有之，踏入朝堂者亦有之，豢养面首的公主更是数不胜数。


    如何到了父皇口中，女子便成了一定要失去自我，一定要待在深宅大院之中相夫教子的存在了？


    还是说，所谓‘男子顶天立地，女子相夫教子’的话不过都是父皇随口诌来敷衍搪塞儿臣的。


    父皇真正针对月羲的原因，是父皇对儿臣这个做儿子的有什么不满，而月羲只是因为是我的妻子，这才受到了牵连？”


    “混账！”


    乾元帝怒极，抄起桌上的镇纸就砸了出去。


    慕熠皱了皱眉，飞快侧身躲了一下，镇纸砸在地上立刻摔得七零八碎。


    “你还敢躲？！”


    慕熠心中冷笑:他又不是傻子，不躲难道还要站着挨打？


    他与乾元帝之间，早就没了什么父子之情可言。


    不过表面上的恭敬态度，他还是要做一做的，只是那态度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欠揍的感觉。


    “儿臣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如今已经没什么不敢的了！


    为了一个女人，你如今都敢忤逆君父了！”


    “月羲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是儿臣的妻子，是儿臣想要携手一生，用尽全部去呵护的人。”


    慕熠说着，忽而回头看了一眼姜月羲，浑身的气势霎时柔和了下来，就像是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受起刺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说的倒是动听。”


    被慕熠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的威严，乾元帝已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朕问你，你当真愿意为了你这个妻子付出全部，即便是被朕废去王爷之尊位，贬为庶人也在所不惜？”


    “是！儿臣愿意。”


    慕熠朗声答道，依旧不肯退让分毫，目光灼灼的与乾元帝对视。


    “儿臣不管这世道如何，抑或是其他人如何行事，对待儿臣珍爱之人，儿臣不求其他，只愿她这一生可率性而活，随心行事。


    倘若舍去王爷之位能换她从此后不受拘束，儿臣愿意，且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