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指挥使在锦衣卫浮浮沉沉半辈子，早就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自然也能看出裴大人说的是真心话。


    心头的火气逐渐散去，燕指挥使整个人都慢慢冷静了下来。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在流言四起无法抑制的时候，他就明白，燕韶灵日后的婚事会十分艰难。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如珠如宝的宠了这么些年，自然是不舍得她青灯古佛一生亦或是为了所谓的家族颜面丢了性命。


    所以剩下最好的一条路便是嫁给裴珏。


    但与裴家的婚事却又不能由他来提，否则倒像是坐实了外面流言所说。


    而今日裴大人夫妇上门亲自提亲，确实也算是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事关自己唯一的女儿，燕指挥使也不再拿乔，清了清嗓子，主动问了起来。


    “裴大人今日所说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


    裴大人坐正了几分，神色认真，他直视着燕指挥使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今日与夫人上门，便是真心替犬子求娶令爱。


    虽说事态发展成如此局面并非我们愿意看见的，但令爱的名声确实是因犬子而毁。


    当夜之事，我事后也从小女口中得知了经过。


    当时令爱的情况虽然看上去危急，但顾大将军的女儿也在场并且跳下了水，便是没有犬子，令爱也不会出事。


    如今反倒是因为犬子，令爱才陷入流言蜚语之中。


    我们裴家世代清正，如今我裴家子既坏了你家姑娘的名声，这个责任，我裴家自然是要担起来的。”


    裴大人话音方落，燕指挥使还未来得及回应，便听得一旁的裴夫人起身来到燕夫人的身边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裴夫人出身荣州世家之一的齐氏。


    齐氏尚武，族中子弟无论男女，皆有武艺傍身。


    但裴夫人却是生了一副弱柳扶风的温婉模样，连说话时的嗓音也是轻轻柔柔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莫说阿璃与灵儿相交多年，就连我与玉娘你也是多年的好友了。


    你可以信不过旁人，可你难道连我也信不过吗？


    我那儿子确实有些不争气，灵儿嫁给他确实有些委屈，但你放心，灵儿若是嫁来裴家，我与我家老爷定然将她视为己出。


    阿璃也可日日与她作伴。


    她若真的不喜欢阿珏，等过个几年，这风头过去了，灵儿若是想要和离，我与老爷也是同意的。”


    燕夫人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眼看着裴夫人将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心里也松动了几分，语气随即软和下来。


    “齐姐姐，你的为人我自然是信的。


    你既与我说了这么多真心话，那有些话我今日也就直说了，还望齐姐姐莫怪。


    阿珏这孩子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没有议亲，你我心中都清楚。


    同为女人，齐姐姐自然也明白，一个女子，若是她的夫君心中藏着另一个人，那她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若非是出了这等子事，即便齐姐姐你与裴大人再如何好，我也断不可能将灵儿嫁给阿珏。


    可事已至此……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只是这婚事齐姐姐还需容我问过灵儿的意见。


    她这次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我与老爷也不想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情。


    倘或她当真不愿嫁——”


    “倘若灵儿不愿意，玉娘你便当我们今日从未提过此事。”


    燕夫人说这些话时，满心满眼都是对燕韶灵的心疼。


    裴夫人见了也不免动容。


    都是做娘亲的人，谁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过得不好呢？


    而经过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关于燕韶灵与裴珏的婚事，两家也算是基本定了下来。


    只需要问过燕韶灵的意见，只要燕韶灵点头，裴府便会挑选良辰吉日，由裴大人带着裴珏亲自来燕府下聘，然后对外宣称，两家孩子本就定了娃娃亲。


    那么之前那些关于燕韶灵的不利流言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


    送走裴大人夫妇后，燕夫人定了定心神，便来到了燕韶灵的院子。


    一踏进燕韶灵的院子，燕夫人便看见自家女儿正坐在窗边看着院中桂花树发呆，她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燕夫人捏着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而后扬起一个笑容，朝着燕韶灵走了过去。


    “灵儿。”


    “娘。”


    听到自家娘亲声音的燕韶灵回过神来，这才收回一直注视着桂花树的视线。


    她正准备起身行礼便被燕夫人给按回了椅子上。


    “你这孩子，与娘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娘今日来我院子，是外面有发生什么事了吗？”


    燕夫人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了几分，但还是轻轻摸了摸燕韶灵的头，温声将裴家上门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一面说着，一面悄悄观察燕韶灵的情绪。


    但无论她说些什么，燕韶灵都只是低头敛眸安静听着。


    燕夫人看不见燕韶灵的神色，自然也就无从判断她对这桩婚事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灵儿，我知道这桩婚事有些委屈了你。


    你若当真不愿也没什么，有你父亲在，即便你一直不嫁——”


    末了，燕夫人像是放弃了什么，轻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未曾表态的燕韶灵却突然开了口。


    “娘，我愿意的。”


    “灵儿，你说什么？！”


    燕夫人有些讶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


    “我说，我愿意嫁给裴珏。”


    燕韶灵抬眸看了一眼燕夫人，而后很快移开目光再次看向那棵桂花树，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中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娘，反正我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倒不如嫁给裴珏。


    裴珏这个人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有些拎不清，可到底是阿璃的兄长，我嫁去裴家，且不说阿璃如何，便是裴伯父与裴伯母也会好好待我。


    况且裴珏这个人……我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的。”


    “灵儿，你莫不是在哄我？你当真喜欢裴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