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羲没有错过兰月眼中的滔天恨意。


    也是在面对着这样的兰月之时，姜月羲才终于从面前这个女子身上感受到一丝鲜活的气息。


    在这之前的兰月，就好像是将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没有情绪，没有喜怒，脑子里想着的也就只有“活下去”这一件事情。


    但在此刻，她是鲜活的。


    她不再是那个行尸走肉的兰月，而是心中装满家仇的杜家大姑娘杜芝兰。


    姜月羲也好，山茶也罢，她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无法压抑住内心仇恨的姑娘。


    一直到兰月眼中的恨意慢慢收敛，整个人的情绪也恢复了正常，姜月羲这才复又开口。


    “兰月，你该明白，你方才所说的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会是什么下场。


    本王妃能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有些事情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你方才所说，本王妃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也不会有人传出半分。


    你回去吧，想清楚了之后再来同本王妃谈。”


    “王妃娘娘，婢子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自家族倾灭之后，婢子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婢子原以为，只要活着就不算辜负父母的期待，可每一次午夜梦回看见当年我杜家众人落难的情景。


    婢子都会忍不住的想，我杜家上下何辜？！


    王妃既然已经派人查过我的来历，自然也知道我们杜家遭受了怎样的待遇！


    我父亲嫡兄被判斩首之刑，族内其余男丁皆流放漠北，凡满十五岁的族内女子充为官妓！


    当初我若不是因年纪尚小无法充作官妓所以只能充入宫中司乐坊，今时今日，又还会有谁能记得我们杜家曾经历过的一切？


    而我杜家之所以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只不过是因为我父亲收藏了一副前朝王爷的亲笔书画。


    只是因为一副书画，我杜家便被扣上了一个惦念前朝，意图谋逆的罪名。


    王妃娘娘难道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死臣子的君王，难道不该死吗？！”


    兰月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溢出顺着脸颊不停掉落。


    她说到后面更是大逆不道的咒骂起乾元帝，便是向来没什么多余表情的山茶，也不免露出了惊诧之色。


    可姜月羲却依旧是静静的听着这一切，到最后也只是面色平淡的问了一句。


    “你确定一定要为你杜家翻案，不论付出何等代价？”


    “是！”


    兰月目光坚定，眼底深处更是透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劲。


    “只要能为杜家翻案，还我全族一个清白，婢子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本王妃知道了。”


    姜月羲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朝着门外轻唤了一声，青团应声而进。


    “青团。”


    “婢子在，王妃有何吩咐？”


    “带兰月下去收拾收拾，从今日起，她便留在正房里伺候了。


    到底是宫里贵妃娘娘送来的人，也不好派去做一些杂活，便先从二等丫鬟做起吧。”


    青团听着姜月羲对兰月的安排，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但她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轻声称是，领着兰月便欲退下。


    “慢着！”


    “不知王妃还有何吩咐？”


    青团眨着眼睛，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却只见姜月羲的目光迅速在兰月身上扫了一眼又收回。


    “兰月名字里的‘月’犯了本王妃的名讳，从今日便改名为芝兰。”


    “谢王妃赐名。”


    芝兰心怀感激的又朝着姜月羲行了一礼，随后安静顺从的跟着青团离开。


    旁人或许不理解姜月羲此举的用意，但芝兰却是明白且十分感激的。


    因为她原本的名字，便是唤作杜芝兰啊……


    青团刚刚守在房门外，所以她并不知晓房内发生了什么，同样也不知道芝兰与姜月羲的对话，但山茶却是知晓的。


    想到方才芝兰透露出的种种，山茶心中有些担心，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王妃相信芝兰说的那些话吗？”


    “她没有骗我的必要，毕竟她说的是真是假，查查便会清楚。”


    “皇上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山茶一探姜月羲的口风，便知道了她的立场，当即也说了句心里话，但还是不忘为慕熠辩解两句。


    “不过王妃……王爷同皇上还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不用拐弯抹角的替王爷说好话了。”


    姜月羲有些好笑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乾元帝是什么人，王爷是什么人，我自己有眼有心，会去好好判断。


    我不会因为王爷对我的好而去原谅乾元帝对我母亲做下的事情，同样也不会因为乾元帝的恶，而去迁怒王爷。”


    “那今日发生的事情，王妃打算告诉王爷吗？”


    “自然是要说的。


    芝兰毕竟是通过柔贵妃的手送来六王府的，纵使我信了她的故事，却也不代表我对她真的完全放心。


    将她留在身边这种大事，自然是要告知王爷一声的。


    山茶，你派个人去前院盯着，王爷若是回来了便派人来告诉我。”


    “是，属下明白了。”


    ……


    等到慕熠回府，已是下午申时。


    他才踏进王府，便得知姜月羲等了他一整日的事情。


    为此，慕熠虽然奔波了一日，但还是歇都没歇，直接便让晏白将他送到了正房。


    “王爷？”


    “我听说王妃等了我一整日，担心王妃有要事与我商量，便没去书房。


    可是我不在府中的时候，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熠眉宇间透着丝丝疲惫，但面对姜月羲还是一惯的带着笑容。


    姜月羲抿了抿唇，使了个眼色让山茶她们先带人退下，又亲手沏了一杯热茶放到慕熠的手中。


    “王爷奔波了一日，还是先喝点热茶解解乏吧。


    我虽然确实有事要告知王爷，但也并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待王爷先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若是王爷的事情还未忙完，那我这事情再往后推推也并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