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老了

作品:《蝇眼

    曹六狗低着头,从李彤之用手撑起的保护圈下,钻过去的时候,他的脊背绷得很紧。


    很显然,李彤之这个她看来很是寻常的东西,在曹六狗看来,却是极为震撼的。


    他死死地握住枪。


    抬起眼看向前方,目光湿润。


    “我走前面。”他说道,以不容商量的口吻。


    未知的丛林,越在前面越危险。


    “这是规矩。”十八岁微微半蹲,极为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我必须保护你,因为你是三当家的。”


    李彤之皱了皱眉头。


    对着古窑而言,拥有记忆的匠人比她的命,要珍贵得多。


    “除了白行主,以后,我唯您马首是瞻,以死效命。”曹六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三十几岁才有的神色。


    这是穿越了千年的古人,面对李彤之的尊重和保护,发出内心的臣服。


    此刻的李彤之并不懂,也没有时间去深想这句话背后,他内心的震撼和感动。


    她刚要说什么,却被曹六狗下一句话堵住了。


    “再说了,我比您更了解丛林。”他说道。


    也是。


    李彤之稳了稳心神,紧跟在后,咻则一直走在她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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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大窑头!”


    “陆大窑头!”


    陆龟殷刚登上城楼,护宝行死士们均满眼血红,用枪瞄准着远处。


    不到城墙不知道,到这城墙才知道,连堡垒都被轰掉了一半。


    “刚子!”陆龟殷喊道。


    “到!”这一组带领的死士刚子拖着一只手跑了过来。


    血滴滴答答的,黑乎乎地往下淌。


    中弹了,还挺严重,直接将肉都搅没了一大截。


    陆龟殷看了眼,顿时只觉得血把眸子都冲得生疼,而他的眼白在这个瞬间也红了。


    杀红了眼,是瞬间发生的。


    “没事,我绑住了。”刚子见陆龟殷看着自己的手臂,指了指绑在上头的袖子,“打麻了,肉掉了这么多都不觉得疼。”


    虽不是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陆龟殷也没深问。


    他当大窑头一辈子,虽未打过仗,却深知人心。这么一位死士领头,哪怕有事,也得说没事。


    正如他此刻,哪怕没底,也得让自己鼓起勇气,承担起一切。


    让所有人,这城墙内的所有人。


    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哪怕天塌下来了,都有他们的大窑主顶着。


    这是一股气,是精神,是信仰。


    身后,是短暂惊慌后,再次进入井然有序备战状态的古窑基地。


    他们知道,大窑头去城墙了,绝对没问题。


    眼前,是浴血奋战,却只有几十人数量的死士,他们虽经历过海国大战,但毕竟面对的是兽化者,白行主这么一个大魔头打的头阵。


    陆龟殷必须让这些死士们知道:主心骨,来了。


    陆龟殷点点了头,并未再多说什么,此时人员少,只能重伤不下火线。


    伸出手,刚子连忙把望远镜放到他手里。


    “什么情况。”他边问,边举起了望远镜。


    举起来后,陆龟殷牙关紧了紧。


    这虽是夜视的,但他依旧看不清,哪怕戴了老花眼镜,却也挡不住模糊。


    况且,这是在丛林里。


    “不知道有几支队伍,攻到最前面的只有五个人,已经被我们打死了。”刚子猫着腰,手往底下东南方向指了指。


    陆龟殷也猫着腰,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刚子肉眼可见的位置,可他却依旧看不清楚,拿起望远镜看了眼。


    难怪看不清。


    这些人的尸体散落在林木里,且浑身迷彩服,连脸上都摸了流彩。


    “这应该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刚子边说着,边猛地走到一位死士面前,猛地将他往下拽了拽。


    “露头,你是要当活靶子吗?!”


    说罢,他转过头看着陆龟殷,往地上吐了口血水,“后面这一波,妈的,心眼子多的是。”


    正说着,只听得哒哒哒一阵响。


    子弹落到了陆龟殷身后,打得石头乱飞,一些溅到他花白的头发上,割出了好多血道子。


    噗……


    刚子猛地将陆龟殷扑倒。


    “妈的!”他骂了句。


    骂完后,脸色立刻变了变,解释道,“不是骂您,陆大窑头。”


    谁不知道陆大窑头向来温文尔雅。


    做瓷器这一行的,他又是专供官窑,连皇帝老儿的精品都出自他之首。


    虽手底下管着数千打帮,偶有不听话的他姓窑,强行镇压是常识。


    但在他面前,下人一律保持礼貌,是铁律。


    护宝行都是些粗人,骂人是常事,以往虽与窑头合作紧密,但那毕竟是护宝行行主去交际。


    他们这些粗人,习惯了粗鄙之语。


    跟了陆龟殷之后,倒是收敛了许多,但关键时刻还是没忍住。


    “我没在战场上打死,在这就被你扑死了,起来。”陆龟殷的声音很是低沉。


    ……


    220斤,185的刚子连忙爬了起来,看了眼被他扑到地上的60多岁的陆大窑头。


    老花眼镜都被扑出去了。


    刚子连忙将老花眼镜捡起来,又伸出手搀扶起陆龟殷,脸吓得惨白。


    他刚要说什么。


    陆大窑头却只是摇了摇头,掸了掸身上的衣服后,看向了枪声的方向。


    “游击战的话,说明他们来的人不多。”陆龟殷不徐不慢地说着,风吹过他被刚子扑的凌乱的白发。


    边说着,边伸出手将头发重新弄得板正。


    微微半蹲,不戴老花镜,而是看向远方,模模糊糊地,能看到远处一些黑色的点,划过来又划过去。


    应是鸟。


    “这些人分散得很开,是群怕死的。”陆龟殷用布擦了擦老花眼镜。尛說Φ紋網


    “您怎么知道的?”刚子很是惊讶。


    要知道,他记忆里虽然是个护宝行,没用过兵器,但这一世却是个当过兵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护宝行高手如林里,被挑选出来成为死士。


    又从死士里,被选为队长。


    而在刚刚这一场看似短暂,却实则激烈的初次交锋,他能面对强大的狙击炮,临危不乱。


    死士们几十人,只被飘过去的子弹打落城墙一人,受伤三人。


    全歼敌方来势汹汹的第一兵力。


    “飞鸟。”陆龟殷眯着眼,远处的飞鸟虽看不清,但能从空中盘旋的影子辨别一二。


    “四处盘旋却无一敢落,落下的位置说明没人,而不落的那些位置就说明大概率有人。”陆龟殷指了指。


    说着,陆龟殷举了举老花眼镜。


    “您……”刚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欲言又止。


    “我老了,看不清。“陆龟殷说道。


    让人意外的是,他的声音并未压低,甚至冷冷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