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红粉世界095

作品:《19世纪女继承人

    卫生巾工厂的生产是尽量干净卫生的。

    整个生产线起点,是粗粗的一捆棉皮卷。这是脱脂棉做出不薄不厚的棉皮后,像卷纸一样卷起来的样子。一卷棉皮会在机器的牵引下直接展开,成为卫生巾内部填充物的下层,另一卷则是在压花辊筒的一次压印下变得薄一些,也紧实一些,并且在表面形成花纹。

    压印花纹并不是为了好看,薇薇安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用的卫生巾亲肤面都有花纹,心说这里好看有什么用?难道不是舒适才最重要吗?她出于对现代工业品设计的‘信任’,这辈子简单做了实验,才知道花纹有利于经血扩散吸收。

    经血集中在一个小区域吸收,和经过疏散吸收,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后者的使用感受、对吸收能力的利用,都更强。不能说,好不容易将棉花脱脂了,结果提升的那点儿吸水能力就被浪费了吧?

    而且这样提升吸水能力后,原本为了达到吸水量设计的脱脂棉内层厚度就可以降低一些了!这样一方面是省了材料,降低了成本,另一方面使用感受又有提升,真是设计造就双赢的典范啊!

    两层不同的棉皮叠在一起,在生产线上展开,然后就是一个个模具压切下来...完成这一道工序后,棉皮卷就像是贴纸被撕掉后的贴纸底片,就是满满长椭圆形的洞洞了。这些还会被打碎回收,重新用于生产新的棉皮卷。

    而那些卫生巾内芯,则是收集起来送到了一些操作工面前。

    工人面前传送带经过的是好长一张张蜡纸(薇薇安倒是想订做一卷一卷的,但现在大家都没有那样的,就只能尽量让蜡纸厂做得长一些了),这些蜡纸上已经被刷上了一道道胶水,这一道胶水其实并不是为了沾棉皮内芯,更多是为了棉皮内芯贴上去了就不位移乱动,方便后面的操作。

    熟能生巧,每次生产都用肥皂洗手、戴口罩的工人,双手飞快地将棉皮内芯‘啪啪’搭在蜡纸上。这些棉皮内芯都能上下不超出蜡纸的边缘,左右间隔相同,整整齐齐的——每张蜡纸上排的内芯是有数的,而每次都不多不少。

    摆满了棉皮内芯的蜡纸会被传送带往下送,接下来就一张和蜡纸样形状、大小一样的丝绵片覆盖上来了。

    这丝绵片也是定做的,因为蜡纸只能订到那么大的,丝绵片也就尽量订一样大小了,这样方便生产。

    覆盖上来的丝绵片边缘和蜡纸固定对齐在一起,然后就经历了缝纫机下针——缝纫机已经是大几十年就有的东西了,只不过当时比较粗糙,竞争力不行,没什么人用。现在的话,家庭用缝纫机还是卖的很一般,不过成衣工厂还是很愿意用缝纫机的,这东西就是生产力嘛。

    卫生巾厂的缝纫机并不是普通的那种,它的针头比较大,作用也单一,只能用一种针法。优点是耐用、稳定、可靠,用它主要是在这‘一大片’卫生巾上‘嗒嗒嗒嗒’地穿梭缝线的。

    经过缝纫机这一区域,每‘一大片’的卫生巾就有了各自的‘小空间’,再送去大一圈的模具下压切,上下里三层也不会分散了。

    这就是一片片的卫生巾了,然后这些又被码成一排排,被塞进纸袋机刚刚吐出来的纸袋里。一只纸袋塞了12片就满满的了,最后封口时看起来已经是个小包裹——这也没有办法,薇薇安已经尽量将卫生巾做得薄一点儿了,但相比起薇薇安上辈子那会儿用的,还是很厚。

    说起来这更像是薇薇安上辈子小时候,刚刚用卫生巾时用的那种。那时候女生之间对暗号,管卫生巾叫‘小面包’,倒也很贴切。或许那个时候也有大牌卫生巾,可以做到超薄且吸水好,但那时薇薇安在小地方读书,周围的同学经济情况差不多,用的都是很普通的,在她印象中就基本都是那种厚的。

    每包卫生巾里还塞了一条卫生带...薇薇安还是将卫生带分开做了,这主要是为了给卫生巾‘减负’。不然就是每片卫生巾都要单独设计固定带,还得前后增长,怎么看都很冗余。

    相比之下,每包多加一条卫生带反而比较便宜...不过这个卫生带没有装内容物的小口袋,只有两条棉绳横在上面,卫生巾夹在棉绳下就能固定了,非常简单容易。

    这些卫生带甚至不是卫生巾厂自己做的,而是外包给了一家成衣厂。

    它们成衣厂做这个,人工费很便宜,而且材料基本上就用自己生产衣服的边角料就好。成衣的特点注定了它们不能像裁缝量体裁衣、然后精心计算,尽量减少边角料剩余,它们剩下的边角料可太多了!

    这样一来,卫生带的拿货价比卫生巾厂自己做还要便宜,还省事儿呢!

    另外,薇薇安没有细分,将卫生巾做成日用、夜用和小护垫,所有卫生巾都是一种。这样当然有不方便的地方,但这样方便工厂生产...在当下卫生巾还没有创造出市场的情况下,这样也够了。

    如果大家能接受卫生巾,用户多了,薇薇安那一肚子的卫生巾小tip当然都能用起来。

    总之,现在就是这样一包12片的卫生巾生产出来,然后又被拉货马车送到各处——主要是药铺。毕竟为了卖卫生巾,不,‘卫生棉’,广告上主打的是‘健康守护’,所以这本质上是一种对女性的外用药啊!

    赶车的马车夫将一大车‘药棉’和‘卫生棉’送到药铺,药剂师看到药棉就很高兴,对马车夫说:“药棉最近卖的很好,幸亏你们又按时补送了新货...下次能多送一些吗?”

    马车夫将一个小本子扔给老板:“威尔逊先生,您要增加货量就登记吧,我为您上报...这应该没问题。我听工人说,药棉的生产很充足,前段时间有些紧俏是因为军需部的订单,军队要了很多药棉。”

    “哦,这就好,军需部的订单吗?我好像在报纸上看到了,保康药棉拿到了军需部的订单...这就是卫生棉?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保康药厂要卖这个,你们卖安心片,卖开塞露,现在又卖药棉,都卖的很好。这些生意还不够吗?”

    “‘卫生棉’...想到它的用处,我就觉得——作为一个药剂师,我倒是没有普通人那么在意这个。但我想那些女士们自己都接受不了,她们绝不会冒着丢脸到死的风险来药铺买它的。”

    “事实上,我也搞不太明白,我是说女人真的要每个月花钱买这个吗?。如果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愿意她花这个钱的...过去没有使用过它也能行,为什么要用呢?当然,站在药厂的角度,我希望其他人能多多地买。”

    “保康药品厂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雇主了,奥斯汀先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希望这样的工厂能有好报。”

    药剂师威尔逊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哦,那是你的想法,要我来说花钱不是问题,至少一开始不是问题。”

    卫生巾要花钱确实不是问题,毕竟一开始没钱或者少钱的人根本不会想要去买,她们已经习惯或者被习惯不花钱度过经期了。在最初,会被‘卫生棉’这个产品吸引,但又因为月经羞耻迟疑的女士,本身就该是不缺钱的。

    简单来说,推广卫生巾首先要过的关是‘月经羞耻’,然后才轮得到‘月经贫困’。

    不能越过月经羞耻的难关,谈月经贫困有什么意义?因为羞耻不会买卫生棉这种产品,当然就不‘月经贫困’了。

    而‘月经羞耻’这一关也是真的不好过,虽然各家药铺,还有一些别的合作过的零售商店,都看在以往的面子上愿意卖一下‘卫生棉’。但正如所有人预料的,效果真的很不好。

    大家真心不好意思去买,也就是打的是健康牌,所以一些经期比较难过的女性,有人用一种买药的心态买过。而且一个个都戴着带面纱的帽子,特意去了离家比较远的店——不是大家约好这样做的,就是不约而同。

    范尼·莱兹华斯就是这样的,她从小就痛经,这年头又没有安全的止痛药。要是用鸦.片混合白兰地(这年头最有名,也最有用的镇痛剂),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消受的,至少她不行。很多时候,范尼只是忍耐而已。

    哪怕是现代社会,也多的是女性将月经时经历的种种不适和不方便,当成是一种必须的忍耐。和别人说,或者花钱去缓解,反而会被很多人当成是没事找事。现代社会都是这样,这个时代就更是如此了。

    相对于此时大多数女孩儿,范尼好歹受过一些教育,家里的风气也比较开放。所以当她在报纸上看到广告说,‘卫生棉’,保康药品厂生产,‘守护女性虚弱期健康’时,就在想会不会对自己的痛经有用。

    说实话,卫生巾当然是不会治痛经的。不过,如果是因为用的围裤,或者别的什么吸收经血的东西不卫生,导致了感染,换用干净的卫生巾,肯定会觉得舒服一些,甚至今后慢慢解决问题根源。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范尼在帽子上挂了自己最厚的一块面纱,步行了挺长一条路,找到了一家自己从没进去过,过去甚至连路过都没有的药店。在走进这家店前,她敢确定这里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认识自己!

    走进药店,眼睛在药店货架间瞟过,终于找到‘卫生棉’时,她根本不敢仔细看,只匆匆忙忙看到了‘健康’‘自由’之类的字眼——为什么是‘自由’?她还在胡思乱想着。

    不敢看药店店员的眼神,她飞快地付了钱之后,迅速将那包卫生棉塞进了自己早有准备的手提包里,然后逃一样地跑掉了。一路回家,她都像是在做贼,心情紧张,生怕路上遇到熟人,然后不小心被看到自己买了什么。

    范尼直到回家,回到自己和妹妹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才敢将那包卫生棉拿出来仔细看。

    卫生棉的包装纸袋正面有印刷的广告,背后还有卫生棉和卫生带配合使用的方法等。范尼注意到,卫生棉除了之前就主要宣传过的‘保护健康’的用处,在外包装广告里,最多的就是在说它能解除经期对女性的约束限制,让女性在经期也是自由的。

    虽然过去范尼的月经,最强烈的是‘痛经’,自由什么的都不在她的考虑中。但她也确实清楚月经期间做什么都不方便的感觉,而这其实是过去没人关心的!大概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非要去说反而很奇怪。

    现在被一件商品关心到了,范尼忽然就对这件商品有了微妙的好感。

    等到这个月的月经来临时,范尼按照包装纸袋上的说明使用了月经带和‘卫生棉’...痛经当然是没有被缓解的。

    “难道是‘卫生棉’不管用吗?哦,亲爱的,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妹妹伊丽莎白和姐姐范尼住一间房,也已经是来月经两年的女孩儿了,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范尼买了并使用了卫生棉!所以当范尼这个月依旧痛经时,她就忍不住说。

    “不,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卫生棉’原本也不是针对痛经的外用药,它只是强调干净卫生,能够守护女性流血的虚弱期。我是见过一些人,经期用的是比抹布还脏的破布料,相比之下,洁白柔软的卫生棉当然好得多......”

    范尼虽然有些失望卫生棉没能解决自己的痛经问题,但大概是因为当初那点儿微妙的好感,她还是在妹妹面前主动为卫生棉说了好话...好在她虽然痛经,却往往只是经期第一天痛,第二天就只是一点点疼了。

    等到没那么疼了,她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卫生棉的好处。真的就像包装纸广告上说的那样,她自由了......

    她在房间里走动,做家务,和平时一样不需要小心这小心那。这张感觉太畅快了,以至于她经常忘记自己正在‘流血’,还跑出了门办事!半路想起来后,又是惊讶,又是担心,然而却还是想了想,将事情办完了才回去。

    回去之后,确定经血没有弄到衬裙上——别说衬裙了,卫生带都还是干净的!就安心之余又有些感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感动什么,但就是感动。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可能以后是离不开卫生棉了。

    一包卫生棉,帮范尼度过了这个月的经期。

    一包12片卫生巾,度过一次月经,听起来不太可能,其实这是有原因的。首先,晚上睡觉时范尼从不用卫生棉,她觉得睡觉时反正不知道、不能动,用不着‘自由’。那用卫生棉,或者用老办法,差别不是很大,那为什么还要浪费卫生棉呢?

    其次,后期量比较少的时候,她发现用了4个小时后,卫生棉上还‘半新’呢,就舍不得按照‘说明’上说的换掉。一片用半天,甚至一天都是有的...这样可不就够用了么。

    之所以这样,还是因为卫生巾是额外开支,范尼不是完全负担不起,但也不能随意消费。

    生产卫生巾时,薇薇安是真的没打算靠卫生巾赚钱,她就是想让更多女孩儿能经期好过一些、不被经期束缚住。出厂价的标准大概就是成本上加了一点点,加这一点点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卫生巾厂能够比较健康地维持下去。

    如果没有一点儿正常的利润维持,那只要原料或者别的什么波动一点点,是不是卫生巾厂就要亏本生产了?亏本生产是一个很糟糕的事,一时的亏本生产完全没问题,但长期如此是可能扼杀这个产业的。

    薇薇安还希望不只是自己生产卫生巾,而是能有越来越多的卫生巾厂呢!

    更退一步说,薇薇安要是做卫生巾不赚钱,甚至还要倒贴钱,那她做一些别的有利于民生的产品,是不是也要这样做?而真要是那样了,奥斯汀家的财富根本做不了太多事——奥斯汀家现在的财富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多了,但对于这个世界、这个国家,又算什么呢?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一笔很大的钱投入到社会上,那也是一笔小钱了!

    此时的百万富翁们,哪怕将全部身家100万镑都投入到社会上,要修一条铁路,要建几座济贫院,要赈济一个教区的无家可归者等等——可能一两个项目就耗尽了这笔钱了。

    不过,卫生巾对薇薇安这个女孩儿来说肯定还是很特殊的,所以这个项目属于是特殊照顾了。利润真的就是一点点,而那也是为了平衡将来行情波动才有的...这样一来,卫生棉的出厂价真的不高。

    奥斯汀家的商品又喜欢设‘指导价’(虽然很多分销商不喜欢这点,但因为按照指导价卖,利润还是很不错,大多也勉强接受了),卫生棉的最终零售价就很‘可控’,是真的不贵!

    当然,真正的穷人肯定还是买不起,毕竟卫生棉的成本就摆在那里,而真正的穷人是连成本都负担不起的。

    但对于范尼这种底层中产阶级家庭的女性,每个月多这样一笔开支,也不是不行。而且她都自己做抄写员赚钱了,花钱上还是有一定自由的。不像有的家庭,即使负担得起,女性本身也不见得能够用这样一点儿钱,让自己的经期得到‘解放’。

    正如范尼所想的,她是真的离不开‘卫生棉’了。在用过一次卫生棉后,她不仅决定自己用,还向母亲、妹妹,以及最亲近的朋友玛格丽特推荐——很真实的是,对不是那么亲密的人,连推荐都不好意思推荐。

    事实上,她也就是对妹妹伊丽莎白说的时候自然一些,对母亲和玛格丽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让她们一定要试着用,试着用就知道了!更具体的,就含糊其辞、满脸通红,说不出来了。

    然后下个月快来月经时,她又去了那家药店购买卫生棉...依旧是偷偷的、像是做贼一样。只是她在购买的时候忍不住观察起了她之后走进药店的一个女人,她看到对方,立刻就认为对方的目的和她是一样的。

    她们都穿着非常低调的衣服,帽子上垂下一层在这个季节来说未免太厚了的面纱。而且显得小心翼翼,完全不想让认识的人发现自己走进药店的模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范尼用一种‘我全都明白’的视线和对方对上了,不需要说一个字,她们就互相理解对方了。

    范尼最终也没有留下来和那位女士交谈,而是就这样离开了,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嘛。只不过当她拎着手提袋走出药店,脚步轻松了很多,虽然还是不想手提袋中的卫生棉被人知道,但就是觉得手中的手提袋也轻了不少。

    等到范尼之后的那位女士也结账离开,店员忍不住对这时走出来的药剂师说:“威尔逊先生,真不敢相信!您来看看这个月‘卫生棉’的销量吧...相比起上个月要多了一倍呢!我以为,能大胆地来购买‘卫生棉’的女士,之前就来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个月还更多了。”

    “就算上个月买过的女士,这个月全都再来了,这也多了很多呢!”

    之所以增长如此明显,可能和最开始的销售数据确实不好看有关。但不管怎么说,第二月销量不降反增就是一个好信号——威尔逊先生也没有指望卫生棉能够大卖特卖,给自己赚多少钱。放它在货架上,不过是保康药品厂和可丽日化厂过往的人情。

    现在它既然也能像普通商品一样有一个能维持下去的销量,那就这样放着卖吧,好歹也是店里的一个收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