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山坡上烟雾升腾，灯火通明。


    穆岩眉眼带着倦色，见前方三辆大卡车缓缓停在山坡前，脚底用了点劲，轻踩刹车。


    这才扭头望向一路上歪头仰面，睡得一塌糊涂的人。


    苏陌寒被车内的暖气熏得晕晕乎乎得，车一停，缩了缩脖子，迷迷糊糊地睁眼，“到啦？”


    穆岩眼底带笑，对着头发蓬松散乱的苏陌寒颇有些爱不释手，伸手将那柔顺的长发揉得更乱了。


    “哥！”


    “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坐在后排的霍川和雷路，在镇上小广场见到几辆空置的大车，两眼放光，想办法加满油，直接将即将废弃的镇上所有能带回来、有用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此时刚从大卡上跳了下来，听到后头传来爽朗笑声，愣了一下，没多想，注意力就被山坡上奔跑下来的人群吸引过去。


    “穆哥！路哥！”一马当先，远远就看到车队回来，甚至还多了几辆车，从卫星电话知晓这趟大丰收的陈凯欢呼着就带着人冲下来。


    坡不抖，但这冲劲，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群人有种干脆“滚”下来的感觉，看得人心惊胆战。


    “嘿！慢点慢点！”


    通宵没睡，时钟重新走到“9”的位置。


    过于丰裕的物资加上对比略显拥挤的山坡，大家在新打出来的木头长桌上写写画画，终于敲定【末日营地】修建计划！


    山坡上现在除却老弱妇孺，青壮年男子占了近三分一，是以，重劳力活还是靠他们。


    见男人们围成一圈，脚边四下放着不同的纸箱，全都是罐头、啤酒、还有薯片之类的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被劝回帐篷好好休息，轮值的十来人正热火朝天忙着做饭。


    任东风的父母堪堪五十来岁，此时任父正提着米准备去焖米饭，人这么多，光是煮饭就是个力气活。


    任母细细打量了一圈自家儿子，见身处半密闭空间脱掉外套和棉帽的任东风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明显的伤痕，这才扭头打算将带回来那些冻得梆梆硬的蛋和那些不能长期存放的食材混在一起炒一炒。


    极寒的天气下，没有雪，所有食物都进入天然保鲜洞库。


    也得亏贯穿山脉的那条河流一直保持流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会冰封冻住，但至少大家用水能保证，煤火、柴火堆整日都是燃烧着，就算取水回来途中冻住了，拿回来也很快能够解冻


    酒菜飞快穿梭，出门一趟，解决了当下众人最急迫的问题，大家伙有说有笑，甚至连怀孕的薛倾城都在雷路的细心搀扶下，来到长桌前，眉眼舒缓地望着大家谈笑。


    “小寒，你还有没有那个啊？”从开辟在拐角处的公用蹲厕回来，陈星快步走进苏陌寒的位置，弯腰附耳小声询问。


    从老家逃亡到小寒的城市，再从市区逃难到仙女峰，因为长期精神紧张加上作息不正常、饮食不规律之类的，所以陈星小半年了，重新又来了大姨妈。


    这不，直到小腹传来熟悉的坠痛感，特意确认过后，陈星这才确定一月一次的麻烦又得重新回来了。


    坐在苏陌寒身旁的穆岩眼睛半阖，听见身旁的动静，这才撑起眼皮朝旁扫了一眼，见陌寒起身带着陈星往帐篷旁、那散落一地没有整理的行李袋走去，这才收回了视线。


    蹲在一个红白色编织袋前，苏陌寒拉开拉链，确认了是自己在镇上小卖部找到的卫生用品，笑眯眯地又敞开了点袋子，豪气万丈。“随便挑！”


    陈星原本想着实在不行就拿旧的t恤剪一剪和卫生纸一起用，大不了就是多跑几趟厕所，眼下见这么多卫生巾、湿巾、一次性内裤，瞬间眼神放光，眉开眼笑抱住苏陌寒晃了晃，“小寒！真是爱死你了！”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除了几个意犹未尽的老男人还在那边追忆往昔，剩下的男人们都很自觉散开来整理灶台、碗筷。


    虽然三面巨石和尼龙布将山坡上的空间笼罩成一个半密闭的空间，在持续的热量烘烤下，始终保持一个相比外部，算是适宜的温度，但在座都是爱妻或爱女人设，就算孤家寡人的也是能够做到基本的关怀女性的。


    因此，日常卫生打扫，清洁善后之类的活，男人们自觉分担掉。


    “风哥，咱们明天是先挖蓄水池还是先建房子啊？”拖回来不少建筑材料还有基建工具，本来就闲不住的年轻人边将食材分门别类堆放，边大声冲扫地的任东风问道。


    “你小子要是很闲，把车上还没弄下来的东西都给整出来！”抬眼看向还在长桌上说笑的父母，任东风后怕到头皮发麻，猛地被人吓一跳，没好气地回一句。


    出去一趟，任东风近距离真切感受到现在外头的情况，被如同死城的镇子惊骇到，心情谈不上多么侥幸，只是觉得后怕，幸好路哥带上自己和家人都离开市区，要不然


    帐篷不够大，整个空间被帘子隔成四个部分，男女分开，而带着孩子的、年纪偏大的，单独安排在一块儿，方便照顾。


    此时，陈星、慕姨、霍棉三人正在女子这区，几个编织袋一路从外头拖了进来，由慕姨开口，毕竟她和丈夫、儿子是第一批住进帐篷的人。


    “大家，过来下，这些东西咱们分分。”慕姨一如既往，笑得温柔，唤着女人们都走近些。


    虽然年纪不小，但毕竟林慕也还没到绝经的年纪，来到仙女峰这边，虽然记得将库存都带过来，但也时有焦虑。


    女人和男人生理构造毕竟不一样，需要的东西也不一样，万一山穷水尽，难道真要和野人一般生活，要不是儿子生病，林慕几十年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父母疼爱，丈夫宠爱，为了儿子可以放下一切，一家三口一起，有滋有味就可以，但真像原始人生活，心下还是忐忑的。


    几双手同时翻看自己就近的袋子。小声地欢呼。


    “哇，内衣短裤！”


    “我这是暖贴和湿巾！”


    “太好了！”


    女人们露出逃难以来最热切的笑容，有序地拿了一季度的用品，数量太多，剩下还没瓜分的部分就暂时还是堆放在帐篷外头。


    房车上，相处有一段日子了。几人洗漱拾掇过后，各自换上绒毛睡衣，没有避讳什么，直接围坐在车厢中部。


    “小寒，你们这次出去，有见着人吗？”刚刚大伙儿都忙着卸货搬货，吃喝打扫，兴致正浓，薛倾城压根找不到机会插话。


    苏陌寒胳膊肘正挨着穆岩，见男人一脸疲倦，正想开口让他先去休息，听见学姐好奇询问，扭过头，表情乖巧答道，“没有啊，大家将整个镇子翻个底朝天，但没见着人，说是应该都撤离了吧”


    薛倾城若有所思，抚摸着日益渐大的腹部，心情惆怅。


    雷路打发完兄弟们善后，很快上车，“明天就要开工，怎么都还不睡？”


    顾凌舟检查完房车各处没什么隐患故障，也很快围坐过来，见雷路一身冷气，蹙眉提醒，“你先去炉边烤烤。”抬眼示意就在车门旁正升腾热气的小炉。


    雷路愣了一下，走向妻子的步伐一顿，调转了方向，边伸手烤火，边重复了一遍，“怎么还不去睡？”


    车厢后头隔出了五张床，正好够几人休息。原本雷路没来之前，随着薛倾城的月份逐渐增大，苏陌寒也不太敢和她一起睡，担心哪天一个翻身不注意伤到她的肚子。


    商议过后，大家分了一下，陈凯带着小俊睡上铺，而陈星睡在她们下铺，而顾凌舟和宁乐言单独在一侧稍大点的床铺上，薛倾城也是单人占一张床，剩下张床，也没什么顾忌的，长枕头作界，算是苏陌寒和穆岩的床铺。


    而计划改不上变化，其实大部分时间，床位总是会空出来，要不是轮值守夜，或者其它什么事情，今晚算是人齐的晚上。


    雷路自然是在薛倾城的床上，但出于和苏陌寒一样的顾虑，雷路打算再过几天打张地铺在床边，又能守在身边，又不会挤到老婆女儿。


    “想再聊会儿。”刚才还因为担忧生产的事心情低落，此刻见到爱人，薛倾城又展开笑颜，抬手伸了下，示意雷路过去。


    雷路见手指渗出水，手温开始回暖，这才大步迈近，伸手揽抱妻子进怀中，长腿横开，抻了抻舒展开来，懒散地开口，“老穆，你打算在这待多久？”


    声线慵懒，却不亚于平地一声雷。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齐刷刷看向穆岩。


    穆岩开了这么久的车，也是疲困到不行，此时见老友问得认真，抬眉看去，有些诧异，反问了句，“你要干嘛？”


    雷路大掌抚摸着妻子鼓鼓囊囊的肚子，感受掌心的胎动，神色温柔，深深看了眼同样迷惑不解的妻子，开口认真道，“倾城生后，我打算带她和孩子一起去找我爸妈。”


    见众人没什么反应，面上甚至连波动都没有丝毫。继续道，“你们呢？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吗？”


    如果可以的话，雷路还是希望大家和他一起离开的。


    沉默半晌。


    “那他们呢？”苏陌寒脸上原先的笑意淡了下去。


    随着苏陌寒的视线范围，车窗上，影绰雾气中，数个身影正在伴随一起一落的黄色火光忙碌着。


    雷路早就计划好，将之前的想法娓娓道来，“我和东风几个已经商量过了，到时候，会有人留守这边照顾大家，然后一部分人和我一同去我父母那边看看情况，如果那边环境更好，就回来带大家一起过去，但如果人心动乱，再回来也不迟。”


    右手从肩头往上探，明明怀孕却始终纤细的女人此刻安静地依偎着自己，雷路对视上那欲言又止的小眼神，低头轻吻光洁的额头，很快又回过神，扭头等待众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