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霍泽宇在虫星降落那天, 莫罗来接。


    阵仗很大，全族都在等着他的舰艇降落。霍泽宇打开舱门刚走出来，虫族便唱起了圣歌, 恭迎他的莅临。


    符野跟在他的身后出来。莫罗瞧见他虽不意外却也脸色黑了黑，颇有种要跟他决一死战的意思。实际上，千百年来了, 人类和虫族为了抢占地盘打了千百年的仗, 是死敌，是世仇。现在两族首脑能够如此和谐的站在一块, 都是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


    不止是虫族的各族都为此惊叹，就连人类也是如此。符野的动向并未隐瞒，此时此刻, 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抵达虫星的影响已经以直播的方式被传送到了星际的每个角落。


    是的,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汇聚在了霍泽宇的身上, 那个被两族首脑簇拥着的少年身上。


    “大人。”虫族的王对他毕恭毕敬, 在他身前单膝下跪，牵起了他的手, 落下一吻。


    这个举动让整个星际彻底疯狂。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本以为他之前修复白噪音、救下戴维星就已经足够疯狂，没想到那还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神秘的少年的身份究竟是？这瞬间成为了星际的热点。


    远在格兰多特星云的钱为桐说他的存在恐怕让陛下都要忌惮, 恐怕是传说中的黑暗向导。还好当初我没有为难他！


    “黑暗向导”这个名词一出来，人们彻底轰动了……谁不知道黑暗向导这个词代表了什么？那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是时代的至尊, 是英雄背后的贤者！谁能够得到他就能成为英雄, 就能成为传说中的黑暗哨兵！


    昔日被霍泽宇安抚过的哨兵们恨不得立刻找到他让他与自己结合，晏耀不爽的看着旁边一群发春的同事, 哼, 要结合的也是他, 他可是和泽宇有约定的！


    少年今日的瞩目许勇敢并不意外，他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直播中璀璨的少年。他知道少年光芒万丈，总会离他越来远，所以他一直在努力跟上，等待着他回头，确保他回头的时候，总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行了，莫罗，让泽宇哥来不是让你狗腿的。”符野皱起眉头出声打断他。


    莫罗冷冷扫了他一眼，微笑了起来。他没理睬符野，反而是像霍泽宇伸出手，示意他爬上自己的肩，带他走。


    “大人，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陛下喊他泽宇哥？


    莫罗喊他大人还说回去？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直播间的星际民众们已经拍烂了桌子。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啊到底！


    不过符野并没有多让他们八卦多久，直播就关闭了。这个短暂的直播好像只是为了记录三人难以言说的关系，但这几分钟也够网友们啃了。


    ·


    霍泽宇再度来到巢都，确是名正言顺的以客人的身份，而不是莫罗的压寨夫人。时过境迁，他还有些感慨。


    莫罗对符野有着很大敌意，哦不，准确的来说，是他们彼此互看不顺眼，气场恨不得立马就掐架起来，只是遗憾有个霍泽宇在他们中间，下不去手。


    他对莫罗说，“没事，符野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不用管他，不行就当他是空气。”


    符野，“……”


    符野哀怨的看了霍泽宇眼，但一句话都没敢说。这画面其实挺滑稽的，符野像是前男友，而莫罗像是现男友，霍泽宇让现男友别理前男友。前男友很受伤，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在暗地里和莫罗互相使小辫子较量。


    霍泽宇假装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学鸡行为。


    霍泽宇来之前通过艾琳和莫罗通过话，也是因此知道了可以用萨尔那加引出大卫的事。


    霍泽宇记得，之前莫罗带他去见自己父亲的时候，莫罗的父亲被关在地牢里，这是因为他父亲的精神并不正常，很容易发疯，而且无比的强大。


    莫罗不是他父亲亲生的，是曾经被从宇宙那边带回来的。按照莫罗口述，他父亲说过——


    “我是在一次宇宙探险中捡到你的。那个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可以离开这片星系，但我在尽头遭遇了漩涡，还有一道声音一直在牵引着我让我靠近，我无法解释那种语言和声音，但我知道自己正在慢慢接近。之后我就被吸引了进去，其他的我都忘记了，只记得当时色彩斑斓一片，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很多道声音在说话。它们好像都来自同一个‘家伙’。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眼睛和声音，只是我无法理解，所以用自己的经验来解释。后来你就出现了，你像是流星一样把我撞出了那个空间，我的思想一瞬间回到了正轨……我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怀里抱着你。”


    莫罗说，在那之后，他父亲总是会回忆起那天所感受到的，那些回忆每天都在冲击着他的感官和思想，渐渐的，就疯掉了。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精神污染？


    还有点克系。


    难道这什么萨尔那加是外神吗？


    霍泽宇想。


    “如果没有遇到我，我父亲也许也不会这样。”莫罗笑了笑道。


    “别这么想，也有可能是为了让你和你父亲相遇呢。”霍泽宇说，“而且当初也是你救了他。”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知道怎么完成仪式吗？”符野说。


    莫罗扫了他一眼，不屑道：“需要我族的力量。虫族是萨尔那加创造出来的，是这个星系唯一跟他有联系的东西，我来，你们配合我。”


    莫罗吩咐人下去准备，通过霍泽宇的回忆和他父亲的了解，他差不多能够还原仪式，随时可以开始。


    不过，霍泽宇还不想马上开始。


    “等一下吧，等明天早上，我们再继续。”


    他知道这个仪式一旦完成就意味着什么，大卫一旦被吸引过来，他就能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莫罗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无论什么都无条件听霍泽宇的。


    “那大人，我先派人为您准备晚宴。”莫罗转头去吩咐了。


    霍泽宇没拒绝。


    莫罗给他们安排了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本来他是不想让符野和霍泽宇住一块的，但是符野不走，霍泽宇也说没事，他也没辙。


    霍泽宇遣散了若干侍虫，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符野。


    “陛下，明天早上你就要成为容器了，你不怕吗？”


    霍泽宇并没有隐瞒符野什么，所有利弊他都和符野说了。他不强求符野，也给符野拒绝的权利。


    “你现在都不叫我阿野了，泽宇哥。”符野的重点歪了歪。


    霍泽宇默了默，本着马上就见不到的心态，也就随他了。他手撑在脸上，笑意盈盈的说：“阿野，你明早说不定会死。”


    符野闻言握紧了桌边的水杯，过了一会儿道：“那天之后，我就已经做好了为你去死的准备了。”


    不知道他说的是他自杀的那天，还是在被大卫袭击，他差点死掉的那晚。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霍泽宇道，他忽然想起什么，“我的……尸体呢？你还保留着？”


    他想起那天在符野的精神图景里所看到的水晶棺，之后他就有疑问了。果然，符野点点头，说道：“在我们的寝宫保留着，从未变过。”


    霍泽宇，“……”这小子不会用他内什么冲吧？


    看着符野这疯样还挺有可能的。


    霍泽宇有些恶寒，抖了抖，喝了口水冷静冷静，没再说话。两人有些相顾无言，遥想曾经他们还依偎在彼此怀里，讲着情人间的悄悄话，尽管他们有过冲突有过绝望有过争吵，但也是真情实意的爱过。


    符野给自己倒水喝，颇有种以水代酒的架势，一口接着一口。


    “泽宇哥，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符野的眼圈发红。


    霍泽宇没说话，心想你不是喝水喝醉了吧。


    “泽宇哥，以前是我不懂爱，我只知道你很爱我，所以你什么都可以让我，自从你走后我想了很多。”符野又喝了一杯开水，“我真的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你知道我这四年怎么过的吗，泽宇哥，我快要疯了。我一直觉得你对我好，你爱我，是理所当然，没有人爱我，只有你，泽宇哥。”


    霍泽宇跟门口的侍虫要了杯酒，让它们替符野换上。


    气氛都到位了，不喝点酒怎么行。


    符野给自己倒酒，皱了皱眉头，尝出是酒味，有一连灌了好几口。


    他看着霍泽宇说：“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每天都睡得很好，可你走后，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我梦到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兄弟姐妹，以前的玩伴，经常见到的佣人姐姐管家叔叔，他们都被刘景同杀了，一个个死在了我面前。我害怕极了，我害怕下一个就会是我……”


    “在那天之前，刘景同就像是我父皇的兄弟，对我也很好。”他停下来喝了几瓶，直到微微有些醉了，才继续说，“大人总是爱说谎，我受不起再被背叛的风险了。泽宇哥，以前，不是我不想信你，只是我不敢信你，我不敢承认自己爱你……我不懂爱情，是你教会了我……泽宇哥……我真的好爱你，我想过我们的未来，以前是我太傻了，我太自以为是了，对不起，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泽宇哥……”


    霍泽宇并没有接他的话，他只是这样看着符野一杯又一杯的喝，在最后一晚，给他一个能够和自己说心里话的机会。符野喝着喝着就醉意上头，靠在墙边，低低垂着头，睡着了。


    他睡的很香，可能是因为霍泽宇在身旁的缘故。恍然间霍泽宇想起他们初遇的时候，孤狼般的符野，在他身边连觉都睡不踏实。那年他还在捡垃圾，他在被人追杀，因为一个姗姗来迟的系统，他决定带着他一起生活。


    谁能想到今天呢。


    “你说你不想再被背叛……”霍泽宇来到符野的身旁，像是从前那样摸着他的头发，他睡着了，跟以前一样安静。但这次他的眼里没有爱，更像是对宠物的怜悯，“可是阿野，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从最开始就是场谎言。”


    入了戏的，只有你而已。


    霍泽宇要来了张毯子，给符野披上。不知不觉中一夜过去了，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准备开始吧。


    第42章


    巢都之中, 少年坐在王座上，巨大滑腻的触手将男人包围在了其中。


    而另外一位称得上虫王的家伙，通体漆黑的怪物正守在王座旁, 俯视着底下的男人。


    男人抬起眼看向王座上的少年。


    他不知道这样会让少年回心转意多少，但只要少年想，就算是让他死, 他都甘之如饴。


    霍泽宇道：“开始吧, 莫罗。”


    莫罗点了点头，随着他抬起手, 虫族开始唱起了神秘诡诞的圣歌，触手也随着绕着男人转了起来，乍一看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事实上这与□□仪式也并无差别。起初并没有什么变化, 渐渐的, 月光从地上撒了下来, 清冷的照在了那个由触手构筑而成的囚笼里。来自亘古的呼唤让霍泽宇的思考有些呆滞, 他看向莫罗与虫族其他人，他们却一点影响都没有。


    “大人。”莫罗注意他的不适, 手搭在了霍泽宇的肩上，霍泽宇的精神稳定稳定了下来, 呢喃道：“是因为把他的精神力也吸走的原因吗？”


    “目标已经在虫星上登陆，正在往巢都赶来。”莫罗说。


    大卫·戴维斯来了。


    “来得这么快，恐怕不是一直守在你附近就是在我附近……”霍泽宇说, “这么有底气, 拦他估计也拦不住，直接让他进来吧。”


    “明白了。”莫罗谦卑的说道。


    他微微抬眼, 眼中泛起寒光, 得到旨意的异虫将巢都的大门打开, 没多久，只见一道身影从地上游刃有余的跳了下来。


    他轻盈的落在了包围符野的触手牢笼上面。男人这次又换了具皮囊，他饶有兴致的敲了敲这座囚牢，抬起眼，盯着霍泽宇，温顺的笑了笑。


    “周，又见面了。没想到这次见面，你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那确实是一份大礼。”


    霍泽宇敲了敲王座，随着他的动作，遍布巢都的异虫们都对大卫露出了锋利的爪牙。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将大卫撕成碎片。


    当然，霍泽宇并不相信那么简单的就能做到。如果真的可以，大卫就不会单枪匹马的闯进来了。


    “派这么点虾兵蟹将对付我，也太瞧不起我了吧。”大卫顺势在触手牢笼上面坐了下来，“萨尔那加的注视已经开始，无法终止，不如赌一把吧？看他能否成为真正的容器。”


    霍泽宇打量着大卫，摸不清他心里的算盘，也把握不准他身上有着什么样的底牌。


    他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和你玩？”


    “因为只要你我现在出手，精神力都会被萨尔那加吸收。算是停战间的娱乐吧？”


    “你似乎忘了我？”莫罗说道。


    大卫扫了他一眼，“要不是周在，你们全都得死。”


    莫罗危险的眯起眼睛，镰刀般的手敲了地面两下，霍泽宇拍了拍他，让他冷静。


    “没关系，跟他玩玩。”霍泽宇看向大卫，淡淡的说，“筹码是什么？”


    “我的命，和你。”大卫说，“如果我输了，我的命你就拿走，呵呵，你们这么大费周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


    “可如果你输了……”大卫舔了舔嘴唇，“你就归我。”


    霍泽宇，“？”


    你想干嘛。


    “大人，没有必要跟他赌！”莫罗闻言极其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


    霍泽宇拍了拍他的手，道，“有意思，可以，我赌他成功。”


    “我赌他失败。”


    霍泽宇道：“好，开赌吧，我们拭目以待。”


    ·


    而另外一边，再次进入了那个梦境的符野。


    这次的梦与上次的截然相反，黑云压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第二次进来的缘故。


    这个时期的他刚刚登基，符野在宫殿里走着，随便找人询问了一下日期。


    他的新婚前夜。


    又回到了那天。忽然间符野想起来了，他现在是要去哪。


    他准备去找霍泽宇，告诉自己要结婚的消息。


    当时霍泽宇是怎么回答的呢？那天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当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那将是自己最后一次，跟他在一起，情人般说着私房话。


    符野的脚步停在了门前，反而开始犹豫要不要推开了。来之前霍泽宇提醒过他，这些幻境恐怕是攻陷他心理防线的一环。只要他被击溃，那么就将被世界的意志同化，成为傀儡。


    现在看来果然没错。上次萨尔那加是想用霍泽宇的温存留住他，但他为了离开，而决绝的选择了自杀。


    这次，就不一样了。


    他侧过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随后推开门，道：“泽宇哥，我要结婚了。”


    他从背后抱上了青年的腰肢，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亲口听他说起还是第一次。


    “好。”怀中青年的声音微微的颤抖。


    上一次，他们不欢而散。从此以后符野都恨极了当时的自己，如果他没有那么的自私，那么的自我任性……如果能多想想他，多体谅体谅他，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他们是不是，还是会在一起？


    可惜没有如果。


    他收紧了怀抱，痛苦的想要永远的抱着他。可是怀里的青年在抗拒，他沉默的抗拒着。符野没有比此刻更痛恨自己的，青年从前是多么的明媚阳光，可为了他，选择了一步又一步的容忍，心甘情愿成为他的附属品，他却忽视了自己的糟糠之妻。


    对不起，泽宇哥……


    他闭了闭眼，当初的事都无法挽回，那么至少——符野从衣兜中摸出了个硬物，他的下巴枕在了青年的颈窝处，他感受着霍泽宇的体温，淡淡带着阳光的香味，心里痒痒的。他不止一次的想着，他到底是有多么愚蠢，才会抛弃掉眼前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美好的事物呢？


    “泽宇哥，我们结婚吧。”他的手指寻找着青年的手指，青年闻言愣了神，当场呆在原地。符野的话重重击打着他的内心，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死灰复燃，他甚至难以相信，这是真实的。


    男人与他十指相扣，那枚硬物落到了两人的手掌心缝隙中。他故意卖着关子，不让霍泽宇去看那是什么，但谁不知道那是什么呢？于是他将戒指戴入了霍泽宇的无名指上，钻戒闪着漂亮的光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霍泽宇没能反应过来，符野便温柔的抱着他的腰肢，两人双双坠入了柔软的大床上，什么都没做，只是这么拥抱着。


    “怎么啦，泽宇哥，怎么傻掉了？”符野摸着他的头发。


    “可是，你不是要和……”青年张了张嘴说道。


    是的，按照原来的轨迹，他确实是要和魏薇薇结婚。可如果老天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做那种蠢事了。他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青年，极其珍惜的，怕他碎了般，颤抖着声音说道：“……怎么可能呢？泽宇哥，别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我爱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们会说你的，你刚刚登基，流言蜚语会压死你的。”霍泽宇说。


    “谁敢妨碍我们，我就把他们都杀了。”符野阴恻恻的说道。


    霍泽宇没说话了，只是这么抱住了他，但符野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他的快乐和幸福富有感染力的传达到了符野的心尖，嘴里又苦又甜，酸涩涩的。符野有些悲哀的想，要是当初他就这样告诉霍泽宇，那么该有多好。


    “可是，阿野。”


    霍泽宇忽然说。


    霍泽宇一点一滴的推开了他，符野愣愣的看着他，眼睁睁的瞧着霍泽宇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淡，让他心慌，他的眼神不是讨厌也不是喜欢，更多的只是平淡，游戏人间，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我根本就没爱过你呀？”


    嗯？


    “泽宇哥……你在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看不懂霍泽宇了，霍泽宇也没给他做太多的解释，他起身走到全身镜面前整理着自己的衣冠，他摸着无名指上面的钻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了怀念的神情。但那怀念并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钻戒，他看着镜子，却又好像在看着远方。


    符野心乱了，他不明白霍泽宇怎么突然又让他无法猜测了，难道是因为幻境的缘故？他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


    “突然怎么了，泽宇哥？”他小心翼翼的从后面抱上去，“我们不是要永远在一起吗？”


    “总之谢谢你满足了我的愿望。”霍泽宇说着让他无法理解的话。


    他回头，和符野交换了一个意乱情迷的吻。符野一下子无法思考，等到一吻终了，他喘息着，疑惑的看着挂在他身上的青年。


    “我要回家了，阿野。这几年照顾你真的很累，又当爹又当妈，我以后回去了绝对不会再陪小男孩长大了。”


    “你，在说什么呀？泽宇哥？”


    “不过从你身上我也得到了不少，你很帅，活也好，我也很喜欢你的身体。虽然不知道我走后这个世界还会不会继续运转下去，但你现在也成长起来了。跟谁结婚都随便你了。”


    他诧异的看着霍泽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怎么……在慢慢消失呢？符野的思考断了片，而后霍泽宇凑上来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拜拜，阿野。”


    霍泽宇消失了，只有一片衣物落在了他的手中。符野的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有种预感，霍泽宇是真正的消失了。不是离开，不是死亡，而是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回家，他要回哪去？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吗？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吗？


    庞大的信息量冲击着符野的大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下意识的想要去寻找霍泽宇的身影，可是宇宙之大，这次他却茫然的毫无目标。


    他知道霍泽宇是真的已经走了，这次连身体都没给他留下，连念想都没有留给他。


    他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在哪里碰到了魏薇薇，那个脾气火辣的女人一如既往的嫌弃道：“你有病吧跟死了老婆似的，婚还结不结了？我和我老婆约好了去星际旅游，这边应付好了我父母我要去度蜜月了，你要是不结老娘就去物色下一个了！”


    半晌没得到回答，魏薇薇也意识到符野是遭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讪讪的说：“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给你点时间。情侣之间的事情，你自己要商量好，长了嘴巴别成天跟嘴巴生疮似的人话都不会说，这样谁愿意跟你过？你老婆我听说过，人很好，还陪了你那么久，你自己好好珍惜，要是他不愿意，你就别做，凡事都要一起商量。”


    魏薇薇说完，见他还是神游天外，叹了口气便走了。


    之后阿冉又找过来，追问他大人去哪了？你把大人藏哪里去了？阿冉说话时带着哭腔，她平常胆子很小，也就只有霍泽宇对她好，所以她也对霍泽宇好。霍泽宇给了许多人温柔和勇气，可他却那么不懂得珍惜。


    他跟阿冉说，他也不知道霍泽宇去哪里了。


    他就像是条丧家之犬，被主人赶了出去。脑袋里乱成一团，他在思考，却没有任何头绪。


    是因为这是幻境吗？


    对了，这是幻境。


    他差点忘记了。


    阿冉说：“不知道你就去找他呀，大人一定在等您，我求求你了，阿冉求求你了，陛下，大人对您是真心的，您无论辜负谁，都不要辜负他，您会后悔的，一定会。”


    是的，他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只是阿冉有句话说得没错，他要去找他。


    霍泽宇说过，这个幻境，是世界意志为了让他屈服而制造出来的，让他的个人意志崩溃，而融入到世界的意志当中，被其吞噬。


    既然他能演化出霍泽宇来，那么世界的意志一定知道霍泽宇去了哪里，知道霍泽宇所有的秘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他知道这十分渺茫，在庞大的意识中保持着自己微弱的意识是很难的，也许他转瞬之间就会被世界意志的洪流所吞噬，连去寻找霍泽宇去向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只要能找到霍泽宇，那么他愿意一试。


    符野闭上眼，吐出一口气，试着接纳这无限的世界意志。


    起初只是一丝丝冰凉的剧痛，但很快，这种疼痛，粉碎了他的大脑。


    来吧，萨尔那加！只要能找到他，粉身碎骨又何妨！


    “他要出来了。”


    触手牢笼外，大卫站起了身，和王座上的霍泽宇双双看向核心中的男人。


    触手牢笼裂开了。


    第43章


    符野出来了。


    然而, 他的状态，却很难评估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从符野的身上爆裂式的喷发出了强大的精神余波，触手顷刻间便被撕碎。烟尘散去, 他垂着头呆呆的站着，一片死寂。


    他承受住了世界的意志？


    他还有意识么？


    起初，是符野的手指头动了动, 他意识没有彻底的被吞没, 更像是在剧烈挣扎着。


    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结局，这盘赌局彻底变得无法成立。符野的状态十分异常, 不仅仅是霍泽宇，就连莫罗都意识到了：符野身上充斥着源源不断的精神力，这彻底让他体内原有的精神紊乱了！


    然而在他们等不及做些什么的时候, 一道黑影窜到了符野的身后, 旋即大卫原先人类的躯体应声而倒, 那只虫子转而寄生到了符野的身上, 在他精神最虚弱的时候。


    “你疯了吗？”霍泽宇的声音异常的冷静，“他现在体内正在精神风暴, 你就算寄生他也会瞬间被撕碎。”


    大卫笑而不语，他将触手插入了符野的后颈处, 完成寄生。


    “萨尔那加代表着世界的意志，同时具备野心和能力的人才能掌控它，否则就是小丑。而我从来不做小丑。”


    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涌入了大卫的体内, 可然而意料之中它被撕碎的场景却没有出现, 反而助阵了它的成长，随着精神力的涌入, 乌黑的泥包裹了符野的身体, 最终将他全身覆盖住。


    这过程中莫罗的瞳孔微缩,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里出现。


    几秒过后，原本符野站着的位置上，另外一只异形伫立在那里。尽管他的污泥之下是人类的身躯，可却并不影响人把他与“异形”两个字挂钩在一起。锋利犹如利刃的爪子，猩红的巨大瞳孔，他和莫罗唯一的区别就是那身西装，以及莫罗比他来得要更加温润。


    他们面前的这一只，只有疯狂。


    霍泽宇反应过来了。


    难怪大卫·戴维斯知道关于萨尔那加的那么多事。


    难怪它妄图掌控世界的意志，难怪它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本。


    因为。


    它自己就是上一代的异形，上一代萨尔那加的容器！


    现在，它的力量回来了，它重生，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哦，有意思。”


    霍泽宇坐在王座上摩挲着下巴，见他这副淡然的模样，大卫原本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他压下嘴角的弧度，说道：“你似乎并不害怕？”


    “会吗？我挺害怕的。”霍泽宇笑了笑说道。


    他的态度让大卫也有些不确定了，说实话，他并不清楚霍泽宇的底线在哪里，他像是个黑洞，永远看不到底。但也有可能是虚张声势，不是吗？


    他现在已经得到了世界的意志，虽然并不是全部，但已经足够让他成为这个宇宙最强的生物了。他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他战无不胜，他有什么好顾虑的？他不必再谋划着躲藏着，而是可以更霸道的掠夺……可是，盯着王座上的少年，他的脚却无法挪动分毫。


    是的，不得不承认，他在气势上被压了一头。这场心理战是他输了。


    现在他还没适应这个身体，等他完全接纳了这份力量，再斩草除根也不迟。


    想到这里，大卫盯着霍泽宇的双眸，道：“你也很有意思，周，我不得不承认，你是这几百年来我最感兴趣的人类。我迟早会弄清楚你身上的秘密，再见吧。作家‘大卫·戴维斯’将继续撰写你和我下次见面时的故事。”


    大卫说完，他随手掀起了强烈的精神风暴，莫罗几乎是下意识的挡在了霍泽宇身前，为他抵御暴风的侵袭。


    霍泽宇眯起眼，手撑在脸颊上，对着他说道：“别让我失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大卫听得不明不白的，不过很久，下一秒他就感觉到心脏一痛，要不是他早有准备，要不是这具身体的精神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否则他早就被弹了出去……他意识到霍泽宇的这番话是对谁说的。


    一般来说，寄生完成以后，除非他自主放弃，否则宿主就会成为他的傀儡。


    ……真有意思，周泽宇，哦，不，应该说是霍泽宇。只一句话，就让这个男人的精神回光返照，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卫消失以后，莫罗弯下腰，将霍泽宇抱到了肩头，低声道：“大人，先离开这里。”


    他们被虫族们包围了。就在刚才，大卫散发出去的精神风暴，掌控了异虫们的精神。这是一种群体性的精神控制，寄生虫的最高级别。


    虽然杀不死他们，但恶心他们一下足够了！


    “这些都是你的族人，不必为我伤害它们。”霍泽宇道。


    莫罗点了点头：“感谢您的慷慨。”


    他并没有选择伤害自己的族人，而是将霍泽宇紧紧护在了怀中，向外逃窜而去。实际上无论是谁，只要伤害到霍泽宇，莫罗都不会放过。谁都别想伤害到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哪怕是他自己。但如果可以，他还是不愿和自己的族人落得针锋相对的结局。


    一种暴风骤雨的攻击落在莫罗的背上，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王，这里我来殿后，您快走！”


    一只雌虫带领着余下还清醒的异虫守在了莫罗身后，狂风骤雨的进攻都在她的身前停止，感染者们作为她的左膀右臂开始对被精神控制的同族进行镇压。


    霍泽宇向后一瞥，虽然只是匆匆瞥过，他还是认出了这只雌虫。


    艾琳！


    艾琳与感染者们成为了庇护他们离开的坚硬后盾，昔日弱小彷徨，命运仿佛已经注定的的雌虫成为了今日的将领，目光坚毅，所向披靡。


    艾琳并不知道王怀中的少年究竟是谁，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让王誓死相护，匆忙之下她与那人对上双眸，漆黑清澈的瞳孔，让她心中大震。她浑身颤抖，感染者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她想起那个改变了她人生的人。艾琳的触手张开挡住攻击，高声下令。


    是的，旅者大人，是您给予了我勇气和希望，让我得见光明。这次，也借给我力量吧。


    ……


    两人逃到虫星地面，大卫早已不见踪影。


    莫罗道，“大人，现在我们要去哪呢？”


    “不能让他适应符野的身体。一旦他得逞，我们就很难打了。”


    霍泽宇想了想。


    宇宙茫茫，光靠精神力他肯定感受不到大卫的存在。


    那怎么办呢……


    既然感受不到大卫，那么符野呢？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是可以互相感应到对方存在的。通常我们将这种心灵感应称之为，结合。


    有了！


    他们曾经的宫殿，水晶棺中的他！


    “去高德弗里星。”


    “不过，要低调点去。现在不能让人知道符野被寄生的事情，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借题发挥，就能名正言顺的爆发战争。在这个节骨眼上开战……对我们很不利啊。”


    他越想越觉得大卫很可能这么做。


    看来他们要加快进度了。


    莫罗去开来了一架小型的飞船，两人开到半路霍泽宇又改了主意，说道：“去阿朗索星云一趟，我去搬点救兵。”


    ……


    霍泽宇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许勇敢上次见到他是在光脑上。


    霍泽宇身上充斥着太多的秘密，虽然许勇敢一直都知道，他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飞鸟，是他高不可攀的雄鹰，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他还想再陪他一会儿，哪怕只是站在他背后默默的望着他也好，只是给他做顿热乎的饭菜也好。


    那些天他和晏耀都格外的沉默，晏耀也怀着跟他同样的心思，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也许是知道，霍泽宇是不会选他们两个其中一个的，他们连情敌都算不上，所以素来也相处平淡。


    与他的沉默不同，晏耀更擅长抒发自己的心思，他带了一箱酒过来，跟他偷着喝。喝到醉意正浓时他问，许勇敢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许勇敢没说话，他沉默的喝着酒，手臂青筋却爆了起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沉默着，他不擅说话，可他的心却在悄然间青筋暴起，他比表面看上去要心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大概就是这样。


    他不说话，晏耀也不觉得奇怪。他喝了一口酒，开始说自己的事。说实话许勇敢并不讨厌晏耀，因为他真的很能说，而且不在乎你说什么，让他可以全程保持缄默。


    他说其实他本来也没那么喜欢霍泽宇，只是他是个向导，而他从来没遇到过向导。当时他的精神力不稳定，能抱一个大腿是一个。


    许勇敢没说话，晏耀继续说。


    他说，可后来他在我最迷茫最犹豫的时候推了我一把，从前我都没想过我能上学，我应该在那个狭小的院子里照顾我爹，就那么过一辈子，或者哪天精神失控而死，被政府抓回去。我没什么眼界，就像个井底之蛙，他拉了我出来，我跳出了井里，见到了更加广阔的世界。从此以后，他就成为了我世界中唯一的太阳。


    他说完了，就让许勇敢说了。许勇敢不想跟他说这些，就说你喝醉了，于是又灌了晏耀几瓶，彻底让他歇菜，把这个事给混过去了。


    把晏耀丢回去以后，许勇敢一个人站在天台吹着冷风，看着夜空，他不知道霍泽宇此时是不是也跟着在看着同样的一片星空，但是他很想他。他从来没和霍泽宇说过，他对他好不是因为他想他的弟弟妹妹。


    也许一开始是，他不知不觉中这种感情变了味，就不是了。他心里是知道的，霍泽宇把他当成了大哥，可是如果有机会，他很想告诉他，不是那样，他从来没把他当作兄弟。


    不是因为你像我的弟弟妹妹，而是因为是你，只是你。


    心炙热的跳动着，手臂对着胸口发力隐忍心中的思念。黑夜中风呼呼叫着倾听他的心事，男人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第44章


    “雷温书, 你是雷氏的独子，以后可要肩负起雷氏的未来啊。”


    自打有记忆以来便总是有人在他耳边唠叨。


    “雷老大，我们以后就全靠你了！”


    无论是家人, 小弟，还是朋友。


    没有人在乎他究竟是谁，他们所在乎的就只有一个“雷”字。


    因为他姓雷, 所以他必须活在最完美的框架中, 要成绩优异，要体能超群, 要用休息时间去打磨自己，去学习，去接触商业上的种种。


    因为他是雷氏财阀未来的接班人。


    所以, 他是众望所归, 所有人都期待着他的未来。


    可他并不想那样, 他不想成为雷氏的雷温书, 而是想作为自己的雷温书而活着。这全部都让他感到疲倦，就连他发脾气, 爱搭不理，大家也都纵容着他, 好像就算他是位个性很差劲的人，在他们眼里也是完美的。


    可笑。


    雷温书第一次注意到那家伙是在入学那天，百人中只有他们三人留下。艾伦·戴维斯, 这个人他是认识的, 他从商艾伦从政，两人也有过交集, 他不喜欢艾伦·戴维斯, 总是让他感到假惺惺的。


    奇怪的是, 除他们之外的那人他并不认识。黑发黑瞳，普通到随时能够淹没在人群中。


    那时他还以为对方只是运气好，然而那人屡次的出彩，却在告诉他，并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老是能轻易地掀起大波，成为话题的中心，雷温书起初并不理解，到底是什么让这个个普通的家伙能这么惹眼。


    后来他明白了。


    他是自由的。他的肆意，他的随性，他的淡然，宛若天边的浮云，无法抓握住，却就在头顶处。


    被他看光的那天雷温书心跳如擂鼓。


    他泡在温泉中久久不能平静，心仿佛快要跳出胸膛，这是种什么感觉呢？他的舌头好干，口干舌燥，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他注意霍泽宇很久了，但是，像这样对上眼，还是第一次。


    后来他施了点手段，把自己安排到了和霍泽宇同个寝室，不得不承认，他虽然不喜欢雷氏，但雷氏的面子还是极大的。


    在霍泽宇身旁，他经常莫名其妙就生起气来。有时候是因为他跟别人走得太近，也有的时候是他说话太气人，态度太让人上火，什么跟什么啊！他长这么大都没人对他这个态度！


    他不想理霍泽宇了，晾了他几分钟，没想到回头人就看不见了，他只能咬咬牙爬起来继续摸过去引战。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雷老大最近脾气越来越怪了？”雷向在背后跟他人说。


    “滚你妈的！”雷温书跟炸毛似的，回头踹了他一脚。


    “看吧真的是啊！”


    是的，没错，只有在霍泽宇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的情绪轻易地被挑动，他可以不用去想自己究竟姓什么，要照顾谁，要为了谁而干什么。


    霍泽宇乘上舰艇飞远的那天，他撩开窗帘，站在窗前目送。眼中的少年如同飞鸟，翱翔于蓝天。


    真好。你活得那么自由，像是梦想中的我。


    ·


    霍泽宇把这几个哥们都叫上了。


    这画面还挺诡异的。


    霍泽宇坐在中间，左边站着晏耀和许勇敢，莫罗在前面开船，右边是艾伦·戴维斯和雷温书和他们的小弟们。


    他们要去救的人是。


    霍泽宇的前夫。


    他们最大的情敌！


    雷向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反正他跟雷老大就对了，他只知道他们是要去讨伐什么人。


    在他的眼里，这幕只有一个词可以概括：


    大哥出街.jpg


    霍泽宇询问过系统了。


    只要他想，系统就可以把他送回原来的身体里片刻。


    时间不多，他必须尽快。


    霍泽宇大致跟他们说明白了本次的去意，在这里跟上霍泽宇的或多或少心里都不太干净，了解彼此都是什么货色，打得是什么注意，一时间场上就有些微妙。


    都想在霍泽宇面前争个高低，好像他们不是要去讨伐敌人，而是去比武招亲。


    他们这群人里面坦白自己心意的就只有艾伦和莫罗，他们是真心实意告白过的，不过莫罗在开船，没空参与这场战争，艾伦便显得有些猖狂。


    “小宇，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了。等一切结束，再回去听我弹琴吧？我最近新创了一首曲子。”


    “好啊。”霍泽宇说。


    当然，他当时有没有时间听就不一定了。


    但这个答案对于艾伦来说已经足够了，人们都羡慕他家财万贯，出身高贵，可他唯一的愿望就只是想和眼前的少年伯牙子期。


    “泽宇，我最近在竞技场赢了奖牌回来，结束了送给你！”晏耀瞪大眼睛看着艾伦，也不甘示弱的凑到霍泽宇面前献媚，暗地里和艾伦针锋相对，像是护食的小狗。


    许勇敢和雷温书倒是什么都没说，许勇敢始终抬着手护着霍泽宇，以免飞船不稳让他磕碰到。雷温书默默的靠在旁边抱着臂，看着他发呆。


    “雷老大好多情敌……”


    他的小弟们嘀嘀咕咕。


    “没办法了，我们找机会都把他们做掉！这样雷老大就有机会了！”


    雷温书如梦初醒，给了每人一脚。


    ·


    时隔多年，霍泽宇又回到了那座宛若囚牢的宫殿。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心境不同了，他的心自由了。


    他凭借着对符野的了解找寻着水晶棺，事实证明，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符野的人。


    水晶棺的他还是没变，不像是个死了四年多的尸体，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睡着了。符野用精神力和些许特殊手段保留了他的完成度，他进来时门口有个守卫，是符野的精神体所化，少年似乎是很久没在这个地方看到别人了，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走进来的霍泽宇，也许是觉得很熟悉，他没有选择阻拦。


    “是他让你来的吗？”


    “是我自己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里？”


    “我什么都知道。”霍泽宇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多久了？”


    “我是最爱他时的符野，职责是看守这扇门。在这里有……”守卫报了串数字，说，“你让我感觉很熟悉，为什么？我明明没见过你。”


    “但你认识我。”


    霍泽宇走了进去，没有多解释，少年也没有拦他，只是沉默的目送着他进去，又抱着尸体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真漂亮。”少年说。


    “之前没见过么？”霍泽宇停下了脚步。


    “没有。有时候我想进去看看他是什么样子，可我不敢。一靠近心里就会很难过，我不喜欢那样。”他摸着心口说，“为什么现在不会呢……奇怪。”


    “因为我就是他。”霍泽宇走完，抱着尸体向外走去，只剩下诧异的少年目送着他离开，随后，少年也完成了自己的职责，随风飘散。


    【开始吧，系统。】


    霍泽宇阖眸。


    他感受着自己的精神从□□中抽离出来，再剥茧抽丝般被放入到另外的躯壳之中。


    与此同时。


    所有人的记忆回潮。


    许勇敢，晏耀等人想起了那日所见的霍泽宇，他是那么的强大，只手就能捏出一片宇宙，他的精神世界深不可测。


    他们看到，从门中慢慢走出了位极其漂亮的青年，尽管这是他们初次见面，但是却能从他的眼神中认出此人的名字。


    全星际唯一、且最强的黑暗向导，霍泽宇！


    青年样貌漂亮，却并不阴柔，而是男性的美。在场几人不禁都看呆了，青年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和符野的结合重新连接上，隔着浩瀚宇宙，他们的精神体重新碰撞，他看到了他。


    “我找到你了。”霍泽宇轻声说。


    出发。


    去解决这一切。


    第45章


    穿过浩瀚银河, 小船在星球上降落。


    霍泽宇没想到大卫居然会选择藏在这里。


    流浪星云，他和符野故事开始的起点。


    在符野当政后，流浪星云得到了整顿, 变得整洁，看着那么熟悉又陌生。他明白大卫已经知道他来了，就像是他知道大卫就在这里。


    他带着众人向深处走去, 精神体指引着他要去往的地方, 起初还有些异虫来拦截他们，然而愈到后面生物便愈发的少, 霍泽宇见到大卫时他正坐在玻璃制成的凳子上，旁边也是玻璃制造的圆桌。


    不得不说大卫是个很有闲情雅致的家伙，你很难想象他竟然在短时间内在流浪星云里造出了这么个地方。


    穿过荆棘路单独开辟出来的一隅天地, 宛若上帝的花园, 边上种植着玫瑰与月季, 在自然的景致中又处处都是人工的痕迹, 玻璃圆桌上用花瓶插着一束花。


    也许你们异形都很喜欢玫瑰？


    很显然莫罗也想到了这点，他确实不喜欢这个各方面都跟他撞设定的家伙, 从外形到品位，大卫都跟他相差无几, 只不过他穿了人类的西装，而那家伙无耻的坦诚相待。


    “周，我不想我们的约会有这么多人, 你知道我的意思么？”那只名叫大卫的异形伸出长舌用舌尖舔着利器般的手指。


    他的意思很明显。


    他要跟霍泽宇两个人面对面。


    其他几个人自然不会让他打这个如意算盘, 纷纷散发出敌意，随时准备上去干一架。


    霍泽宇抬起手, 挥了挥。


    “没关系, 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


    “泽宇……”晏耀皱起眉头不大赞同, 许勇敢选择无条件相信他，嗯了一声抓起晏耀朝后走去。


    “一旦有意外我会进来。”艾伦说完也跟着离开。


    雷温书皱了皱眉头，不善的看向大卫，示意小弟们退下。


    最后只剩下莫罗，他眯起眼，说道：“既然宴会已经布置好了，加我这个嘉宾无伤大雅吧？”


    几人走后，荆棘藤蔓爬出，封住了来时的路。他们在荆棘后注视着里面的人，直至视线一点一滴消失。


    大卫笑了笑。


    “当然，你我同根，说起来论辈分我还算你的兄长，好了，落座吧。”


    大卫说完，仿佛为了应和他所说的话，两张新凳子凭空出现了。


    霍泽宇稍感诧异，坐了下来，莫罗也随之坐下。


    “很神奇吧。”大卫捕捉到他们眼中的惊讶说，“这就是宇宙意志的力量，所谓的精神力，就是我们的意志，两位，你们有没有想过，当我们的意志和世界的意志同步，甚至掌控它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是的，没错，我将成为新的造物主，我的精神力能创造出一切。”


    他伸出手，随着他的想象，这个别具一格的花园变得更加精美，他的精神力落在地上开花，喷泉笔直的升起，哗哗的落下水声。


    很有意思的戏法。


    但是。


    “精神只是意识，总有会消失的那天，大卫·戴维斯，你的这些都只是黄粱一梦。”莫罗皱起眉头说道。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现在我已经得到了宇宙的意志，只要我存在一天，这些就不会消失。”


    “生命总有终止那天。”


    “那就让这些跟我一起消失就好了，造物主跟他创造出来的世界陷入永眠，很美妙的故事，不是么？”


    听到这里，霍泽宇不再沉默，淡淡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大卫扫了他一眼，会心一笑：“周，你知道的，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一本古旧的书籍在桌面上出现，大卫握起了那上面的羽毛笔。


    “你知道吗？在我继承了这个世界的意志之后我了解了你一些事，可我还是看不透你。所以我在想你到底是谁？”


    是的，大卫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全知全能，可他还是看不透霍泽宇。这太奇怪了，这个人身上围绕着的谜团让他好奇心爆棚，也让他忌惮。他到底是谁？每次在他认为自己就要知晓的时候，他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难道，他不是这个宇宙的人？


    他是宇宙之外的人？他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不是这个位面的人？


    猜想逐个在大卫的心头冒了出来，让他不寒而栗，他很兴奋，也很害怕，最后他得出个结论：如果是霍泽宇，他愿意把这个神位分他一半，与他共同成神！


    只见霍泽宇淡淡的哼了一声，说道：“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事情。”


    这让大卫更加忌惮。


    他笑了笑，说：“所以，我有个提议。”


    “跟我一起成为这个世界的神，神的王座我分你一半。”


    霍泽宇，“……”


    你中二病？


    然而中二病是不会觉得自己是中二病的，大卫甚至还觉得自己这样是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这是个巨大的诱惑，在他的观念里，应该没有人会拒绝的才对。


    这是绝对的强大，绝对的权利，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将臣服于他们，他们将成为世界的主宰，拥有一切。


    很显然，像是大卫·戴维斯这样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在这一天，为什么霍泽宇会拒绝他的。


    他甚至已经为他们的故事写下了结局。


    ‘在他们的最后一次相逢中，作家向他发出了邀请。他接受了。没有人能够拒绝这种诱惑，最后，他们一同登上了神座。’


    “我不。”霍泽宇说。


    “当神有什么用？你多大了，还活在几千万年前吗？这个世界的文明白进化了。”


    他的拒绝令大卫少有的愣住了。


    “你一定是还不了解这代表的是什么……”他的笑容到了一半，就见霍泽宇的手中精神力化作利刃，干脆利落的从他胸膛插了过去。


    一口血顿时从大卫的口中喷出，他诧异过后狂笑不止：“这可不是我的身体，你杀不死我的，你只会杀了你的情人！”


    不过精神力还是正在修复大卫的□□。


    “这不是没死么？”霍泽宇笑了笑，“况且，我想他也很乐意。”


    霍泽宇抽出刀刃。


    “怎么办呢，大家都很愿意为我去死。”


    他说完，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回响在森林中。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莫罗闪身到大卫背后，他身上所有的触手钳制住了大卫的躯体，来路的荆棘藤蔓被撕碎，一行人闪现而入。


    换上了机甲的少年们包围了大卫。


    “终于派上用场了，为了这一天我等很久了！”晏耀咧起嘴笑起来，手中光炮就绪。


    许勇敢在地面上疾驰，手臂青筋暴起，重拳朝向大卫。沉默而有力。


    “抱歉，其实我不赞成暴力。”艾伦笑了笑，下手却比谁都猛。


    “冲啊兄弟们，为了雷老大的爱情！！”带头的雷向振臂大喝。


    “哦！！”小弟们怒吼一拥而上。


    “滚啊你们！”雷温书真想扶额，但显然现在不是干这种事情的好时机，他虽然很想学其他几个人那样说个帅气的台词引起霍泽宇的注意，可他嘴巴不太利索，只能骂骂咧咧的上去打架。


    猛烈的光炮过后是重拳，随后金发少年的光剑跟上，一拥而上的像是打群架的小弟们簇拥着最中间的少年上去给了几记鞭腿。


    怪物的触手在背后控制。


    异常激烈。


    然而。


    “周，你不会以为这些就能对付掉我吧？”


    烟雾里传来了大卫带着笑意的声音，只一瞬，他的精神力向外炸裂开来，所有人都被轰了出去！若不是有霍泽宇的精神力及时护住，否则他们都将成为肉泥。


    夷为废墟的平地中，唯有漂亮的青年安然无恙的站在异形的对面。


    异形抬起手，原本胜券在握的他看到青年泰然自若的表情，迟疑了一瞬。


    怎么回事……


    他怎么是这种表情？


    他还有底牌吗？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现在是最强的，他不能被打败。没有人能打败他。他拥有用不完的精神力，多大的伤他都能在顷刻间被修复。


    难道是在虚张声势？


    可是接下来大卫却笑不出来了。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之前不是说愿意为我去死吗？”


    霍泽宇的精神力终于释放出来了。


    两人的精神力碰撞在一起。


    他的精神力竟然有要被霍泽宇吞噬的趋势！


    怎么可能！


    他毫无保留的将精神力释放出去，他有预感，成败在此一举，然而霍泽宇的精神力就像是无底洞般，他竟然摸不到底！每次他加强一点对方也就加强一分，永远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点。


    这就像是一个能考满分的学生每次考试都控分，成绩对他来说只是玩乐而已。


    他们释放出来的精神力让在场几人瞠目结舌。


    “他的精神力居然这么强吗……”


    “虽然以前大概有个概念，但没想到这么强大……”


    “他的精神力有见底过吗？”


    对撞的强大精神力掀起精神风暴，大卫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精神力的紊乱，他的精神力或多或少的被霍泽宇影响到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想，霍泽宇刚刚莫名其妙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醒来了吧。”


    就听到霍泽宇又说。


    “为我去死吧，阿野。”


    霍泽宇轻声说。


    什么意思？


    大卫还没理解这句话。


    就感觉到了，似乎有一双手抓住了他的心脏。那是一双有力的手，短暂的停顿过后，他用力，将他的心脏捏爆。


    那是符野的手。


    是这个身体主人的手。


    他捏爆了自己的心脏！


    疯了吗？


    ……疯子。


    世界意志的凭依就在这具身体里，所有人都无法杀死他，除了他自己。大卫死都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潦草的结束自己蓄谋已久的计划，萨尔那加收回了祂的注视，世界的意志又回到了宇宙之外的世界。它又从黑泥变回了那只弱小无助的小虫子，男人的身体脱了力般倒在了地上。


    他竭尽全力的抬起头，对着熟悉的那个青年，伸出手。


    大卫也在伸出手，但下一秒，他就被青年的刀给刺穿。那刻他意识到，他可悲的一生还是就这样结束了。


    分明，他曾经立过誓，势必要出人头地的。


    ……


    大卫·戴维斯。


    这个男人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


    没有人给他取名字，不，有。他们都叫它怪物。


    大卫是在某天突然出现在人类社会中的家伙。他最开始其实也是个热爱生活的文艺青年，它寄生在了一具尸体中，学着人类去生活。


    但他过得并不好，他太弱小了，总是被欺凌。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没放弃希望，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有他的意义。


    大卫努力的生活着，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位作家，就算在流水线的工厂当中，他也有着诗人的梦。


    流水线的生活并不好过，可是压抑的潮水没有淹没他。也许是看重他眼中的希望，一个厂妹愿意嫁给他。


    当时的大卫还以为那是他幸福生活的开始。


    可是生活总是喜欢在给他一颗糖后又把糖丢进垃圾桶里，告诉他这不是你该拥有的。他和厂妹生了个孩子，一个怪物。


    那只怪物毁了他的生活，毁了他的所有，他的妻子要跟他离婚，身边所有人都用曾经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他想带他的孩子走，哪怕它是个怪物。


    也许是因为害怕吧，那些人失手杀了他的孩子。


    于是大卫就把那些人杀了。他的妻子也害怕他，尖叫着让他去死，于是他也把他的妻子杀了。


    怪物终究是个怪物。


    他最后的结局是被哨兵队扒出真身，钉在雨夜的耻辱柱上。


    他的人生其实挺搞笑的，明明想努力的生活，想要过上普通的日子，可是却因为自己的弱小和无能失去了所有。


    对。


    没错。


    是因为他的弱小。


    只要他有足够的力量……只要他足够强大……强大到没人可以再伤害他，没有人再可以夺走他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那可笑的过去，刚出生时被拳打脚踢，饥肠辘辘的四处乞讨，被当成小偷打到半死。


    那压抑的生活，发疼的关节，擦过汗后写下的诗，美丽的妻子，憧憬着孩子诞生的日子。


    泡沫般消从眼前掠过。


    他想。


    他死的这一天，真像他被钉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个雨夜。


    一点都没变。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章


    第46章


    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明明害怕失去, 可他却好像总是在失去。


    捏碎心脏的那几秒，他似乎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他不愿意在失去霍泽宇了, 以前他从来不知道霍泽宇在他心中居然这么的重要。


    四年，不过四年而已，就让他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徘徊。他只有不断的收集有关于霍泽宇的一切, 勉强保留着丝丝的念想, 才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世人都道陛下的这四年光辉伟岸，征战四方, 人人都称颂他的战绩，人人都不知他每夜的辗转难眠。


    闭眼，就看到他花一般绽放在雪中的尸体。


    看到他对自己微妙的回忆,


    听见他肆意笑着, 唤自己“阿野”。


    思念成疾。


    医生说他这是回光返照, 表面看着光鲜亮丽, 实则底子已经慢慢被掏空了。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他就像是行尸走肉, 他只是想成全霍泽宇生前的遗愿，想为他曾经活过的世界做些什么。


    至少那样, 他到时候在底下见到他了，俩人也能说上两句话。


    他知道自己错了，看到周泽宇的那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他不敢去探究真相，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如果给了他希望再给他绝望, 那要他该如何呢？


    可他曾经不知道, 感情中最忌讳的就是猜忌和逃避，只有真心才能换取真心。只可惜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泽……宇……哥。”


    他伸出手，抓着地上的泥水，想要哪怕离青年近一点。他听到自己腐朽哀求的声音，他想此刻的自己一定丑陋极了，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消逝，他就要连说话的力气没有了，等到精神力完全消逝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连青年是谁都再也想不起来。


    他努力的抬起头，去看和记忆中如一的青年。这一眼让他好像回到了过去，不知道是回到了那个父母死在他眼前的雨夜，也是这样向他伸出手，还是回到了那个他快要死去的夜晚，青年将他救了起来。


    那日青年身上的味道他还记得，像是药草香又像是月亮淡雅的气息。泽宇哥，十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呢。


    可是他变了，他变得残破不堪，变得再也没有见他的资格了。


    “符野。”


    他听到霍泽宇这么叫他。


    他很喜欢听霍泽宇叫他阿野，那是独属于他们的爱称，霍泽宇叫他阿野的时候是宠溺的，是充满爱意的，满载着安全感，他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的。他多想再听他叫自己一声阿野。


    霍泽宇蹲下来，看着他。他的鞋子上连一点泥泞都没沾上，可符野就连指缝里都是泥污。他忽然觉得霍泽宇离自己好远，他又想起那时看到的霍泽宇，他要去往另外一个他不知道的世界，他害怕霍泽宇离开他，更害怕自己从来就不认识真正的霍泽宇，那样他就连关于他们的回忆都没有了。


    “可以……再抱一下……我吗……”符野每喘一声气都仿佛要断线般。


    五脏六腑翻搅着的疼痛，他之所以现在还没死去，是因为世界意志正在从他身上抽离，还勉强维持着他的身体机能。


    大概也是知道他快要死了，霍泽宇并没有拒绝符野的请求。他将符野轻轻地打横抱了起来。


    【倒计时五分钟。】


    【恭喜你，任务完成。五分钟后，你将脱离本世界，回到现实世界，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霍泽宇没答，似乎是应景，流浪星云下起了细雪。分明是夏天，却下起了雪，像是在预兆着什么。这天宛若他们初见那天，结束那天，新生这天。


    这个地方是他们一切的起点，也是终点。霍泽宇起身独自向外走去，莫罗会意的后退一步，纷纷示意其他人退下，不要干扰他们两人。


    “你知道吗，符野，我们不该走到这样的结局。”


    符野听到他说。他的声音很温柔，熟悉到让他眼眶湿润，他似乎是回到了他们最爱彼此的那几年。在耳边讲着悄悄话的日子。


    “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你脾气怎么样，我们曾经一起面对了多大的困难，被谁欺负过，这些都过去了，成为了我们宝贵的回忆。”


    “我在意的只是你的态度，符野。你根本就不懂得爱，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你也不是我的所有物。我们是平等的，我不能做你婚外情的对象，哪怕这是提前说好的。爱是互相尊重，互相扶持，互相珍惜，符野，曾经我等了你六年，把你生拉硬扯到了现在的位置。今天你把这些还给我了，我们两不相欠了。”


    符野不知道他说的两不相欠是什么意思，他有种预感，跟那个梦里的恐慌一样。霍泽宇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而他们面前隔着一堵无名的墙，他甚至无法向前追。


    他想说些什么来挽回，来阻止，可是在看到霍泽宇平淡而又坚毅的眼神后，他又将那些话吞了回去。默了默，他说。


    “对……不起，泽宇哥。”


    他喘着气，忍着痛，说道：“以前是我……太幼稚，太自负了。从最开始我就认为你是我一个人的东西，我霸道的占有你，你说得对，我们……我们是平等的。以前我怕，怕自己先说了就输了，所以从来，从来没有没说过。但是其实，我好爱你。我爱你的，你的所有样子，都让我着迷……我好恨我自己以前太弱小……那样，那样就不会让你受到委屈了……我只爱过你，泽宇哥……是你把逐渐飘出这个世界的我，和这个世界，连，连在了一起。”


    真可笑。


    他们两人，纠缠了十年，这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彼此袒露心意。


    人生仅此一次的坦白局。


    “你走后，我总是，总是在憎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放下面子，为什么那么高傲……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有多爱你……我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我就要，就要死了……”


    “泽宇哥，我好冷……你，你能再叫我声阿野么？”


    精神力逐渐见底了。


    倒计时，最后十秒。


    他低头看向符野。


    “我不会让你死的。”


    在他即将脱离这个世界的前一秒，他做出了个让符野永远无法理解的举动。这个举动让符野真正的万念俱灰，让他发狂。他抽出了自己的精神力，注入了符野的体内。再一次的，为他而死。


    这是个奇怪的画面。抱人的那个，反而失去了生机，被抱的那个，脸色一点一滴回温。


    也许符野的余生都想不通为什么霍泽宇在让他自我牺牲后，又用自己的生命救活了他。


    他只知道他又一次失去了他。他又一次因为自己而死。


    “泽……宇哥……？”符野怔怔的喊了声。


    “霍泽宇……？”他向前，用手去触碰他的身体。


    他猛地抖了一下，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霍……霍泽宇……泽宇……泽宇哥……泽宇哥……不要，不要，你为什么，你别，你别这样，泽宇哥，为什么要救我，泽宇哥为什么……你不是不爱我了……你不是两清了吗……泽宇哥啊啊啊——”


    没有人知道那天符野是怎么回来的。只是他到后面已经哭不出声了，他虽然活着，却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阿冉觉得他还不如直接死了好，那样还不用活在这个世界上受罪。她想，大人这样哪里是爱他，明明是恨极了他，所以才让符野活了下去。符野那么爱霍泽宇，霍泽宇用命让他活下去，这下他该怎么去死。他只能带着这份沉痛的诅咒度过余生。不过阿冉也想……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害死了大人，这样是他应得的。


    大人最后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符野回来的时候，阿冉只看到他抱着一团衣服，谁也不知道霍泽宇的尸体去哪里了，阿冉听说是凭空消失了，是因为大人连回忆都不想给他们留下么？


    阿冉觉得大人是个温柔又是个残忍的人。


    这几天断断续续来了很多人。


    有个怪物想要把大人的衣物带走，但是符野不给，他甚至没有理会，他保持着同个姿势抱着大人的衣物很久了，不吃不喝，像是座摇摇欲坠的大山。


    怪物先生见状便没有再坚持，而是默了默，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说：“符野，你要吃东西，睡觉，然后活下去。你要这辈子都活在对他的愧疚和悔恨中，我一定会见证你狼狈死去的那天。”


    阿冉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只感觉到了怪物先生强烈的憎恨和厌恶。怪物先生也疯了，但是又好像没疯。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嗯——大概就是，他像是扇贝，表壳还在，里面柔软的肉却不见了。


    是的，他的光不见了，所以他也跟着死了。


    符野并没有理他，怪物先生就走了。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一个是身材健硕的男人，看着十分的沉稳，但是年纪有些大，他的脸上长满了胡须，身上蔓延着难以言说的寂静。另外的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哨兵，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在墓前流了很久的泪。那个长满了胡须的男人可能也哭了吧，阿冉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像是一阵流连在此的风，又像是山。


    再晚点的时候，来的两个人阿冉都认识。金发的穿着白西装像是去婚礼的男人，他站在风中拉了一晚上的小提琴。他的身份并不难知道，艾伦·戴维斯，她知道他。


    那个银发狼尾的男人是雷温书，雷氏的独子，他什么都没带，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墓前睡了好几个晚上。他来的时候黑眼圈很重，走的时候黑眼圈反倒轻了，好像在这里睡觉能让他安心似的。真奇怪。阿冉纠结了很久要不要把他给举报了，因为雷氏正在找他，他失踪了很久了。但是阿冉还是什么都没说，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吧，那不是她能打扰的。她很想大人，别人也想大人，只是他们表现的方式都不一样。


    后来符野开始吃饭了，他开始正常的吃饭睡觉，又过了一年，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本的轨道，大人像是从来没回来过那样。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并不是那样的，那些人还是时不时会来，符野也并没有好，他看上去正常，却正常的可怕，他没了喜怒哀乐，只是像是机器人那样活着。


    其实符野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有次阿冉听到他在笑着说，有种癫态：“霍泽宇，你说你不爱我，我知道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不然你怎么会这么狠心？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你甚至连恨我都不愿意，我像是你的一条狗，一个玩具，你的生命你都能随手施舍给我，因为我需要，对吗？泽宇哥，我愿意为你去死的，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我都愿意的，泽宇哥……”


    他有着抱着那件衣物睡觉的习惯，某天夜里阿冉醒来，忽然想去看看大人，走到半路，他远远的看见有个男人抱着衣物坐在墓前，头靠在上面，睡得很安详。


    他忽然就在想，他是不是死了呢？


    阿冉摇了摇头，也许他只是跟自己一样，夜里突然就想来看看他，然后就在他的墓前睡着了。


    阿冉没有打扰他，她离开了。雪沿着她离去时的脚印，叠了一层又一层。


    作者有话说：


    下面还有一章短的


    想看彻底be的读者到这里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