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薇霍然起身，怒目看向六皇子，拼命克制着想揍人的冲动，不悦道:“虎毒不食子。”


    “这孩子，不该留。”


    沈悦薇缓缓坐下，双手死死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兴许是因为她现在也怀着孩子，所以，她出离愤怒。


    她甚至在想，如果穆九霄让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她一定会疯掉。


    “你可知，飞羽很在乎这个孩子？”沈悦薇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恨意满满。


    若不是在意，廖飞羽怎么可能会送给她那么多金子？若不是在意，又怎么会给祖母和母亲也准备了厚礼？若不是在意，她怎么会高兴到完完全全忘记了礼法，就那么不顾规矩，给她磕头致谢？


    “我知道。”六皇子语气平静，仿佛现在所说的，不过是别人的事情。


    啪！


    沈悦薇再也忍不住，直接上前，甩了六皇子一个耳光。


    她是真的生气。


    把自己代入到廖飞羽的视角，她的愤怒就更加遏制不住。


    能有这个孩子，廖飞羽是很开心的。


    她若是知道六皇子让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她一定会崩溃的。


    六皇子受了这个耳光，脸上并无怒色，相反，他很平静。


    “你不要这个孩子的理由是什么？”发泄了怒气之后，沈悦薇稍稍平静了一些，心平气和地问道。


    她看得出来，廖飞羽很喜欢六皇子，因为喜欢，才想给他生个孩子。


    所以，廖飞羽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六皇子的，因此，她想不出六皇子不要这个孩子的理由。


    “我说过，待我死后，飞羽能顾着自己就已经很不错。她护不住孩子。与其让她有了孩子之后又失去，还要承受没有看护好孩子的自责，倒不如现在就让她失去。我打探过，你医术极好，趁着现在月份尚浅，飞羽腹中的胎儿尚且不稳固，这个时候打掉是最好的，对她的伤害也最小。”


    “此事不过是一副落胎药的事儿，随便去哪个医馆都可以抓，为何偏偏来找我？”


    “我查过，落胎药对女子伤害极大。你与飞羽熟识，你开药的话，会最大限度地考虑她的承受能力。所以，我信得过。”


    沈悦薇静静地打量着六皇子，从他的言辞之中，她能够感觉到，他是极为重视廖飞羽的，若不然，不会贴心地为她安排这些。


    甚至，事事都为她考虑。


    不仅仅是考虑现在，更考虑她的将来。


    到了这会儿，沈悦薇有些明白了。


    她气定神闲地坐好，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你的要求恕我无法办到。而且，我并不以为你会死。”


    六皇子自嘲一笑，大约是刚才情绪的起伏太大，他突然咳嗽起来。


    是很剧烈的那种咳嗽，他佝偻着身子，拳头抵在心口，饶是如此，每咳嗽一次，他的身子就剧烈颤动，仿佛是要把心都咳出来。


    沈悦薇让寇管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连喝了几口之后，六皇子蜡黄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上半身直接瘫软在椅子里，无力道:“以我现在这副样子，王妃娘娘以为，我还能活几日？”


    “二十年吧，太久了我就没把握了。”


    沈悦薇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六皇子却是猛然瞪大了双眼。


    因为廖飞羽的缘故，他查了沈悦薇，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她做得到。


    可是，这怎么可能？


    就连宫里的太医都说，他最多，只能再苟活两年。


    他这副身子，也只是外表瞧着还行，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有好药撑着，只怕早就不行了。


    可现在，沈悦薇居然说，他还能再活二十年。


    六皇子慢慢坐直身子，死死地盯着沈悦薇:“王妃娘娘不是在说笑吧？”


    “自然不是。想必你应该查过我，如此你就该知道，我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我既然这么说了，就有这个把握。”


    “宫里的太医全都给我看过病，就连你的师父孙太医也不敢说我还能活二十年。”


    “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据我所知，有一种药叫云气草，此草对你的病症有奇效。我已经派人去找，两日前收到消息，已经找到云气草，大概再过五日，便可送到京城来。有此药在手，可保你二十年的性命。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你看护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如此，你还要打掉飞羽肚子里的孩子吗？”


    “不，不……”六皇子突然陷入巨大的狂喜之中，他想笑，想放声大笑，却又理智地知道自己的身子撑不住。


    他深吸几口气，站直身子，朝着沈悦薇深深地躬下身去:“多谢娘娘相助！”


    “你的谢意，我收下了。我只有一句话，待飞羽好些。”


    “娘娘放心，一定。”


    说完，六皇子便告辞离开。


    沈悦薇猜测，他是想尽快回府，和廖飞羽分享这份喜悦。


    于是在他告辞之前，她给他开了一副敛息凝神的药，毕竟以他现在的身子，不能太过高兴。


    沈悦薇没有猜错，六皇子的确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六皇子府，且回府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廖飞羽房里。


    这会儿，廖飞羽请了最好的裁缝，要给腹中的孩子做衣服。


    她很开心，脸上的笑意压根儿就没有断过。


    六皇子倚着门边看着她忙来忙去的样子，脸上也不禁带了笑意。


    他曾以为，此后余生，不过是一片灰暗，不过是待在这偌大的府邸之中，静静地等死。


    最初母妃说要给他选妃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他已是将死之人，不想再去拖累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


    可这一次，母妃没听他的，亲自去求了父皇的旨意，给他赐了婚。


    成亲那日，他打定了主意要冷落廖飞羽的，但，盖头挑起之后，她抬头看他，清亮的眼眸中满是欢喜，仿佛她的眼里，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


    他承认，就在那一刻，他动心了。


    那段时间，理智和欲望不断地撕扯着他，可最终，他还是沦陷了。


    她是那样明媚的一个女子，明媚到、可以驱散他生命中的所有阴霾。


    和她心意相通之后，他每时每刻都活在恐慌之中，他害怕自己很快会死去，要留她独自一人，在这危机四伏的世上活着。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可以活下去，还可以活二十年呢。


    不是二十天，也不是二十个月，而是整整二十年。


    想着这些，六皇子的唇角，浮现出满足的笑意。


    “夫君，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