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悦薇的忧心忡忡不同，站在勤政殿内的穆九霄，神色平和如水。


    哪怕，此刻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正眉目阴沉地看着他:“穆九霄，在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为臣之道？”


    “自然有。”


    “是么？若今日飞龙卫不出现，只怕此刻启泽已经成了你的剑下亡魂！”


    三皇子站在一旁，不禁挺了挺腰杆，冷冷地看着穆九霄。


    穆九霄挺直胸膛，依旧不卑不亢道:“微臣之所以对三殿下出手，是因为微臣知道，陛下一定会阻止。”


    老皇帝的眉心，微微地拧了拧:“你何出此言？”


    “穆家的族谱上，没有微臣的名字。”很突然地，穆九霄说了这么一句话。


    三皇子也是一怔:“穆九霄，父皇在问你话，你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这么一句话做什么？”


    穆九霄看都没看三皇子，眼睛眨也不眨，只看着老皇帝，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老皇帝径直看向三皇子，语气微微有些不悦:“你先下去。”


    三皇子嘴巴微张，有些不敢相信。


    “下去！”老皇帝重复道。


    哪怕心有不甘，三皇子也只得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待三皇子出去之后，老皇帝把勤政殿内伺候的人也全都赶了出去，之后，他才看向穆九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微臣年过二十，穆家的人却不忙着给微臣说亲。微臣主动提及，祖父说会跟父亲商量。可父亲明明就在府中，祖父却以最快的速度入了宫。”说着，穆九霄的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微臣竟不知，微臣的婚事，居然要先得到陛下的首肯？”


    老皇帝垂眸，掩去眸中那一抹讶异，再抬头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你是我大齐的战神，又是大齐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军。你的婚事，关乎江山社稷，因此，你祖父才会第一时间来告知朕。”


    穆九霄淡淡一笑，这个理由，他不信。


    老皇帝突然就笑了:“朕就知道，这个理由瞒不住你。罢了，就告诉你实情吧。说起来，这件事和你母亲有关。”


    说完，老皇帝看了穆九霄一眼，见他果然有几分期待，这才开口说道:“你没料错，你的确不是穆家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穆家的族谱上，才没有你的名字。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的私心。朕曾经有一次微服出巡，路遇刺客，被你的母亲所救。当时你母亲即将临盆，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将你生下。但是之后，她自己也力竭而亡。朕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故而将你养在穆家。也正是因为如此，你屡次犯错，甚至挑衅启泽，朕也没有怪罪。这一切，都只因为你的母亲是朕的救命恩人。”


    老皇帝一番话，说得格外动容。


    穆九霄的心里，却生起了更多的疑问。


    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理应十分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怎么会出手救一个陌生人？


    再者，即便是微服出巡，陛下的身边也不缺人保护，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会轮到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来救他？


    但，穆九霄没有再问下去。


    一旦老皇帝打定了心思要说谎，就不会轻易对他说实话。


    接下来，还是要靠他自己去查。


    故而，穆九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老皇帝笑了笑:“罢了，朕知道今日你是为了逼出飞龙卫才对启泽下手的，既然如此，朕不会怪罪你。”


    穆九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道:“微臣不知微臣那未过门的妻子究竟是怎样惹到了三殿下，以至于他三番五次要对她下毒手。微臣性子冷淡，愿意接近微臣的人不多，故而微臣格外珍视这即将过门的妻子。若有人对她不利，微臣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老皇帝点点头:“朕保证，日后启泽不会动沈悦薇。”


    “但愿三殿下能够听从陛下的旨意。”


    这话，多多少少带点儿阴阳怪气。


    老皇帝没再说什么，只吩咐穆九霄退下。


    穆九霄走到勤政殿外，看到了候在外面的三皇子。


    见穆九霄安然无恙地从勤政殿里出来，三皇子有点意外。


    穆九霄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今日那一剑只是序曲，若再敢伤沈悦薇分毫，下一次奏响的，就是你的丧乐！”


    三皇子怒极，上前要和穆九霄理论。


    这时候，孙得福出来，笑吟吟道:“三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三皇子这才甩了一下袖子，大步进了勤政殿。


    穆九霄冷声一笑，往前走去。


    ……


    天色渐暗。


    沈府之内，沈悦薇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发呆。


    她有点担心穆九霄。


    想起前阵子给穆九霄绣的香囊还差几针，沈悦薇就把东西取出来，把这差了的几针补上。


    她刺绣的功夫还行，也学过双面绣，故而这香囊外面绣的是下山的猛虎，里面却是浓艳的蔷薇花。


    蔷薇花，姑且是应了她名字里的薇字。


    烛光之下，她绣的入了神，连穆九霄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直到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她抬头，才看到穆九霄在不远处站着。


    “喝酒了？”她起身问道。


    穆九霄没说话，径直走过来，抱住了她。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带着几分清冽。


    沈悦薇看出他心情不好，直接抱住了他的腰，抱得很紧。


    她想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她。


    穆九霄浑身一滞，离开了她的唇，紧紧地抱住了她，贴在她耳边，带着几分醉意说道:“真希望快点把你娶回去。”


    “我明天就开始绣嫁衣。”


    穆九霄轻声笑了笑，脑袋歪在她的肩膀上，仿佛是呓语一般，痴痴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穆九霄、为你而活。”


    这话，有些奇怪。


    沈悦薇想问他为何突然这样说，却发现他不再说话，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不少。


    “九霄？”


    他没有回应。


    沈悦薇用了力气把他扶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了上去，脱去靴子，给他盖上被子。


    他大概是太累了。


    主要还是心累。


    沈悦薇熄了灯火，趴在床边，在朦胧的夜色中凝望他的睡颜。


    他睡着的时候神色平和，脸上也没什么戾气，看着很温和的样子。


    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沈悦薇也渐渐放松下来，趴在他的手边，静静睡去。


    隔日一早，穆九霄的眸子被渐亮的天光刺痛，猛然睁开。


    入目看到头顶完全陌生的帐幔，穆九霄心生警惕，猛然坐起身来。


    意识到手上有些羁绊，他立刻看过去，就看到沈悦薇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而她趴在那里，睡得正香。


    满身的警惕散去，穆九霄的脸上，满是笑意。


    他恶作剧一般，伸手去碰她的脸颊。


    她那样警醒，他才那样轻轻一碰，她就醒了。


    沈悦薇揉揉眼睛:“你醒了？”


    “嗯，醒了。”穆九霄轻声道，眼睛却舍不得挪开她的脸。


    沈悦薇忙捂住自己的脸:“别看，我还没洗漱呢。”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怎样都好看。”


    沈悦薇低声笑了:“油嘴滑舌。”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春香的声音:“小姐，您是不是醒了？奴婢这就进来伺候您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