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莱大学的研究生毕业舞会，是一场假面舞会。


    当然，到了这种时代，所谓的假面舞会都是伪命题了，面具底下到底是谁，大家心里也都能估摸个明明白白。


    所谓假面舞会，不过就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男男女女都能放下白日的喧嚣，借着一张欲盖弥彰的半脸面具，人人都可以假装互不相识地热情如火，从而掩盖欲说还休的心境。


    凌依穿着银白色的绑带小礼服，手上攥了个同色系的猫咪面具，一蹦一跳地从林氏庄园里上了车。


    开车的人是波尔多，而傅以深也早已坐在后座等着她。


    当然，是以随行的、照顾大小姐身体健康的林氏私人医生drf先生的身份。


    凌依一上车就怔住了。


    傅以深这也穿得太……drf先生了吧。


    像往常一样，板直的衬衫、领带、白大褂，嗯，还有口罩。


    凌依忍不住好奇地发问：“医生哥哥，所以你扮演的是什么？”


    傅以深似是闭目养神一样靠在后座椅垫上：“我本色出演。”


    一句“本色出演”最大程度激发了凌依的好奇心：“咦，假面舞会还有扮演‘人类’这个选项吗？”


    傅以深沉声道：“我不参与舞会，只是本色出演一个医生。”


    凌依：“……”


    什么嘛……


    说好的一起去，原来真的是去防止自己“食物过敏、食物烫伤、食物冻伤，或者食物吞咽窒息”的吗？


    碍于波尔多在场，凌依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免得暴露。


    可是，这傅以深是不是也太无情无义了一些……


    也不多看她两眼，从她上车开始全程闭着眼睛。


    亏她还精心挑选了都是绑带的衣服和小猫咪的面具！


    啊呜啊呜！


    傅以深你没有心！！


    在经历了凌依好几个回合带着怨气的偷瞄之后，傅以深终于发问，声音一如既往十分高冷：“所以，大小姐想问我什么？”


    凌依自然是不客气，拿起手上的银白色猫咪面具，又拈了拈裙摆：“医生哥哥，你看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样？”


    傅以深表情毫无变化：“很方便施针急救。”


    凌依：“……”


    连在前方开车的波尔多都忍不住呛了一口水。


    凌依气鼓鼓地别过脸去，有一说一，傅以深的脸色可真不好看，隐隐地还有些皱眉。


    不就是布料少了一点点，微微露了一下肩膀，微微露了一下锁骨，再微微露了一下背，还有微微露一下腰……


    很多吗？啊呜啊呜！


    不过此时，傅以深倒也不是只如凌依和波尔多看到的那样，全程闭目养神，他耳朵里佩戴的蓝牙耳机，正在传出隐隐约约的枪声，还有车辆飞驰的声音。


    早在几分钟前：


    【傅教授，我是阿布，发现有人跟踪我们，我们继续往前开看看对方什么底细。】


    【傅教授，黑衣人下手了，似乎想要阻止我去某一个方向，但我不知道他们不希望我去的是哪里。现在赵sir的人正在和他们火拼，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谢赵sir没日没夜的跟踪和保护了。】


    【傅教授，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放在老地方。】


    傅以深沉着冷静地听着这一切，只是用手指敲击蓝牙耳机，打着和阿布提前商议好的信号。


    【收到，注意安全，诸事小心。】


    黑衣人，果然等不及了。


    刚好，就选择今天下手么？


    所以，是想阻止他去什么地方？


    是蔚莱大学的舞会吗？


    波尔多将傅以深和凌依护送到舞会门口的时候，舞会已经快开始了，凌依心里还带着气呢，只顾着加快脚步往里走，丝毫没有让她的“私人医生”跟上来的打算。


    这一低头，不小心撞进了一个肩膀。


    嘶……谁家肩膀还长着流苏和亮片啊！！疼死小丧尸了！！


    她正打算抬头骂人撒气呢，才发现，撞上的人，正是顾小明。


    此时的顾小明一身藏青色的银边西装，一褪平时的学生气，倒是真有几分权贵家小公子的感觉，看起来像是扮演童话故事里小王子的角色。


    “凌依，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他绅士地微微欠身，不忘往后张望了两眼确认了一下，“一个人？”


    凌依顺着他张望的方向一回头，果然早已没有了那个穿白大褂、背着医药箱的身影。


    她气更不打一处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还没本事做到‘一个人’，现在只是‘一条尸’。”


    顾小明将手上精致的面具戴了上去，也是藏青色的底，绘着红玫瑰的暗纹，看起来古老而神秘：


    “你今天真好看。”


    “所以，你扮演的是什么，可爱的小猫咪吗？”


    四周的视野陡然也变得昏暗，聚光灯打向舞台中央，提醒着参加舞会的人戴上面具。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水果的甜香，仿佛处处都浸染着暧昧的色调。


    在光影斑斑驳驳间，顾小明一手背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优雅地伸出手：“这位尊贵的猫咪小姐，请问我可以……”


    还没等他把邀舞的话语说完，凌依默默地把面具戴上，睁着红红的无辜瞳孔，顺带亮出尖尖的虎牙：“其实，我本色出演的是一只丧尸。”


    顾小明伸出的手瞬间僵停在了半空。


    凌依犹豫了两下，抬起手——在一旁餐桌上的小番茄抓了一把，从里面拈了一颗，默默放在他摊开的手心里：“这里的番茄，看起来不错。”


    顾小明：“……”


    缠绵悱恻的乐曲前奏传了出来，而在大堂的另一端，似乎也有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那不是傅教授吗？”


    “傅教授不是好久没来了吗？我还以为他不来了？”


    “戴着面具呢，或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怎么可能，那明明就是傅教授，化成灰我们都认得！”


    “……”


    凌依下意识抬头循声地望了过去。


    是啊，化成灰，她都认得……


    这人群中走来稳健的脚步，举手投足，都是熟悉的样子。


    傅以深竟然出现了，以他原本的“蔚莱大学傅教授”的身份。


    所以，他一路的故作冷漠、进入舞会大堂之后故意失踪，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银白色的西装，像是故意要与她相衬似的，脸上戴着的，是半面狐狸面具。


    狭长的狐狸眼睛，灵巧的耳朵线条，和凌依的面具也是同款的银白色。


    领带松松地系在胸前，衣领微微敞开，本应该一丝不苟的发丝，大概是因为奔跑过而微微散落，反而更显几分慵懒。


    人群沿着他走的方向，自觉地向两边散去，开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来。


    最终，他站在凌依面前，声音依旧是那样低沉而好听：


    “这位红眼睛的丧尸猫咪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他优雅地伸出手，微微弯下身子：


    “小番茄，我先帮你保管了。”


    凌依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她手里的番茄全部放入了自己的西装口袋。


    音乐声恰好响起，傅以深手臂一挥，凌依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旋转，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


    傅以深不忘挑衅地看了一眼顾小明手上的番茄：“小男孩多吃些番茄，确实有益身心健康。”


    顾小明：“……”


    他一只手牵住凌依的手掌，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两个人停在了标准的双人舞亲昵姿势。


    一如，他们第一次共舞一曲那样。


    伴随着舞曲的旋律轻轻晃动，凌依压低声音，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小责怪：“没想到堂堂教授大人，竟然用这种面具。”


    傅以深手上微微用力，凌依便不由自主被带着旋转了一圈，她不得不攀着他的肩膀以维持自身的平衡。


    他的嘴角早已勾起得逞的笑容，宽大的掌心托着她的后背，有意无意地勾着她背上的缎带，声音蛊惑到了极致：


    “我这，也是本色出演。”


    凌依白了他一眼：“您是想说，像狐狸一样，老奸巨猾？”


    “为什么不能是运筹帷幄，或者，蓄谋已久？”傅以深说话间，宽大的手掌缓缓扣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她的同时，指尖也在暗暗挠着她的掌心。


    凌依不由得红了脸颊：“你……”


    傅以深笑着贴近了她：“看来，我的小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走神。”


    “需不需要我重新提醒你，或者帮你温习一下功课，譬如，怎么提升注意力？”


    凌依：“……”


    大可不必好吗？！


    他上一次说，要帮她来一场关于“集中注意力、增强记忆”的训练，就是把她按进衣柜里，美其名曰“紧张的氛围、逼仄狭小的空间、集中的触觉和听觉感受”……


    有一说一，那场深刻而长期的极致欢愉、关于爱与欲的陷阱，倒是镌刻在小丧尸脑海马体里。


    但这不是重点啊喂！


    重点是，这个老家伙怎么能做到脸皮这么厚啊呜啊呜！


    果然真不愧是本色出演的老狐狸，哼！


    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做小动作的人不是他。


    不过话说回来，傅以深之所以装扮成drf先生潜入她的身边，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蔚莱大学傅教授”因为玫瑰状抗体的问题，正在被权贵追杀、警方严密跟踪。


    他怎么还……？


    她连忙仰起头：“傅以深，你怎么敢用自己的身份出现？还说是什么严谨克制理性的科学家呢，这么冒险，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傅以深微微一笑，俯身到她的耳畔：


    “我只是，想用傅以深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陪你把这支舞跳完而已。”


    灼热的呼吸逐渐贴近。


    “你说我是宣示主权的小气鬼也好，是任性妄为的冒险怪也好。”


    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凌依的额头上：


    “偶尔，也要允许严谨克制理性的科学家，有一些特殊的疯狂时刻。”


    凌依不自觉抿抿嘴：“你疯狂的时刻还少吗？”


    傅以深嘴角勾起：


    “也对，毕竟我的疯狂只对你展现。”


    “今天早就应该说的话，原谅我现在才方便说出口——我的小家伙，今天真的很可爱。”


    “我很喜欢。”


    伴随着缠绵的乐声，他们的脚步更加默契地勾缠在一起。身体的节奏律动，便是最诚实而自然流露的爱意。


    他们倒是许久没有这样放肆而热情地拥抱彼此，在这样一个人潮涌动的地方。


    音乐节奏放慢，凌依不由得依偎在他肩膀上。


    唔……


    闻起来，好好吃……


    她情不自禁地张口就咬了他一口，瞳孔幽幽地泛着动情的红光。


    这才是她合格的舞伴，肩膀没有咯嘴巴的流苏和亮片，咬起来，很舒服。


    傅以深倒是毫不遮掩地用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任她肆无忌惮地咬着。


    这样的纵容倒是让凌依脸颊隐隐发烫，有些难为情地想收口。


    傅以深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怕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得寸进尺了。”


    “话说，你还记得第一次跟你跳舞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凌依怎么可能忘记。


    那时候，他也是像刚刚那样，醋意满满斩断了其他男人的邀约。


    那时候他还说：


    【我是她的家人。】


    【并且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凌依不由得笑出声：“那时候，欧文还把你当成我的长辈监护人呢！”


    “不是这个，还有。”低沉的嗓音莫名的暧昧，噙满笑意的眼眸示意她继续回忆。


    凌依努力回想了一下：


    “唔……你还说……有科学研究表明，每支舞的腰部扭转最高可达180次，最高心率则可以达到每分钟200次。”


    傅以深将手拉高，引导凌依优雅转圈，缎带飞扬，旋转出许多好看的弧度：


    “事实上，下一句更重要，当时我说的是——【不过，我们跳舞的节奏并不快。只能说明，这个是下丘脑分泌多种神经递质，比如苯基乙胺、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从而加快了你的心跳。】”


    下丘脑……


    神经递质……


    苯基乙胺、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凌依后知后觉惊呼：“你是说……”


    傅以深俯在她的耳侧：“没错，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在暗示我的小家伙，快些喜欢上我。”


    凌依红着脸捶打着他的胸口。


    傅以深笑着提起她的腰高高抬起，让她自然地抬起腿贴在他的腰侧：“毕竟，我的下丘脑，早在更早以前，已经无法自抑地分泌多种神经递质，比如苯基乙胺、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舞曲还在缓缓流淌。


    他们隔着面具，交换着触碰与呼吸，无比真实地确认着对方。


    自始至终，只有她，是他明目张胆的偏爱、众所周知的喜欢，以及矢志不渝的守护。而他，是她一转身就能陷入的气息和怀抱。


    伴随着音乐节奏的陡然加快，傅以深忽然带着凌依以双人舞的方式旋转到角落没有光线的地方。


    他伸出手，将她抵在背后的柱子上。


    微微的喘息和心跳声交缠在了一起。


    而这样近的距离，凌依才听见了傅以深蓝牙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是阿布！


    【傅教授他们好像撤退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好像知道，我不是你一样。】


    【你那边怎么样？】


    凌依睁大了眼睛：“什么撤退？”


    傅以深掀开了半面狐狸面具，同时将凌依的面具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