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作品:《见鬼

    李壮的亲姐姐前几年嫁进了城里。


    昨夜,李壮就是赶着牛车去姐姐家了。


    今早起床后,他起早就跑去谢府附近转悠,到处打听。


    嘿!还真叫他打听出些东西!


    这谢宁虽是谢家的小公子,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灾星。


    他一出生便克死了自己亲娘,没过两年又克死了亲爹。


    在谢府流出的传言里,谢宁是个命格薄弱的不祥之人,他骄纵恣意、坏事做尽。


    李壮听得直乐呵,心想:


    什么谢家小公子,说是个过街老鼠也不为过。


    他自以为抓住了谢宁的小辫子,便欢天喜地出了城,想立刻回家奚落谢宁一番。


    李壮赶着牛车,走在乡间小路上。


    蓦然,有一股浓重的腥气传来,闻之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林子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李壮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紧接着,这牛居然就死活都不肯再继续走了,任由李壮如何打它。


    李壮拼命拽了半天,见这牛像原地生根了一样,只能咬了咬牙,恨恨地向前走去。


    他年纪不大,已经有些慌了,想找个大人求助。


    前面走一会就是景阳村了,想着叫几个人来帮自己赶牛也好。


    可李壮刚走没多远,就见左手边的林子里好像有人在交谈,那声音隐约传来,像是角落里的两个小老鼠窸窸窣窣地偷语。


    李壮有些欣喜,莫不是遇上了樵夫,正可以叫他帮忙呀。


    他刚要大叫,脑子里却陡然出现谢宁对他说的那句话:


    “……若是你安静一些,便只需破些钱财。若是你再这样聒噪,那会有性命之灾。”


    这句话如咒语一般,紧紧缠绕着李壮的心。


    不自觉的,他竟然真的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蹑手蹑脚地靠过去。


    自己这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吗?


    李壮愣愣地看着自己不敢挪地的双脚。


    下一秒,他靠在树后,便听到了奇怪的对话。


    一个男人像是没睡醒一样,说话腔调怪怪的,嘴里重复着:“宝物,宝物,我要发财……”


    另一个女人一直在笑,嘴里也重复着:“去前面,前面……”


    ……


    李壮皱起眉: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男一女跑到山里挖劳什子的宝物?


    这破林子里他从小玩到大,挖点蘑菇还行,挖宝物可真是白日做梦。


    李壮还想跟过去,却又闻到一股腥风,还带着新鲜刺鼻的血气,让他差点没呕出来。


    他心里慌起来,不愿久留,赶紧跑掉了。


    一路上,那两个人的话还是萦绕在李壮心里,怎么都忘不掉。


    这边,姜安与谢宁在景阳村里问不出来什么。


    两人刚出了村子,就看到神色怪异的李壮魂不守舍地往这边走来。


    姜安有些惊讶在这里见到他,招了招手:


    “李壮,你怎么在这?”


    李壮先看到姜安,眼睛一亮。


    可他再看到旁边的谢宁,脸又一黑。


    一白一黑,脸色变得这样快,煞是精彩。


    李壮装作看不见谢宁,对着姜安有些尴尬地说:


    “我、我突然赶不动家里的牛了。”


    姜安噗嗤一笑,晃了晃自己挽着袖子的白嫩手臂,大大方方说:“牛呢,我帮你赶。”


    开玩笑,就是赶不动,我姜安也能把牛抬回去。


    这牛可是李家婶子的宝贝,婶子对我好着呢。


    见姜安答应的这样干脆,李壮心里喜滋滋地,自作多情起来:


    小安还是在意我的嘛。


    这样想着,他不禁得意地瞥了谢宁一眼。


    谢宁却看都没看他,乖乖地跟在姜安身后。


    几人走到李壮说的地方,却全都傻眼了。


    那牛似乎是被什么猛兽吃的干干净净。


    满地都是喷溅开来的血,绽出了大朵大朵的糜烂血花。


    现场就只剩下一堆白骨和破碎的木头车渣滓。场面之乱,活像刚有群狼冲撞一般。


    李壮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我、我牛呢?”


    姜安脸色也变差了,喃喃自语:


    “那么大一头牛啊,竟然这么快吃的就剩骨头了,就算是猛兽也太夸张了些……”


    再一闻,风中依旧是那股难闻的腥臭味。


    谢宁黑眸蒙上冷意,伸手拉住姜安的衣袖。


    “姐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家去吧。”


    姜安拧眉点头,让谢宁和呆滞的李壮先上马车,她再赶着马车回庄子。


    一路上,被吓到的李壮魂不附体。


    谢宁也不理他,静静地看着书,渴了就喝口水。


    李壮见他这样镇静,显得自己忒没胆量。


    他连忙挺起胸膛,故作硬气:“瞧你吓得,看书装不怕呢。”


    谢宁视线没离开书,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故意说:


    “是啊,吓死我了。幸好姐姐怕我路上无聊,特意给我拿了书。”


    说着,他就嘿嘿一笑,朝着外面驾车的姜安大声赞美起来:


    “姐姐真细心,对我可真好,谢谢姐姐!”


    李壮捏紧了拳,喉间似哽了团棉花,吐也吐不出来,说也说不出话。


    自己挑事没成功,反倒惹一肚子气。


    他嫉妒地看向谢宁,心里不是滋味。


    姜安在外爽朗一笑:“乖小宁,不用谢,明儿姐去给你买烧鹅吃。”


    她神经大条,哪里能意识到车里不对劲的气氛,还以为谢宁在撒娇呢。


    瞧自己捡来的娃,知恩图报,多好。


    到了庄子后,几人下了马车。


    李壮心里还憋着气,想酸谢宁几句。


    还没说话,就听一阵无比熟悉的怒骂声传来。


    “小兔崽子!牛车呢?”


    是李家婶子,她脸晒得通红,抄着一把残缺的笤帚,怒气冲冲地奔来。


    李壮见牛被吃干净了,都没这么害怕。


    这下,他顾不上谢宁,哭喊着躲闪起来。


    “娘,娘啊,别打我!”


    李家婶子怒不可遏,边打边骂:“臭小子,好端端牵牛进城干什么?牵走就牵走了,倒是给老娘牵回来啊!你知道一头牛对咱家多重要吗?”


    李壮泪眼朦胧地一抬头,就看到一边的谢宁静静注视着他,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看口型,是“破财”二字。


    谢宁说过的话,又滴溜溜转到耳边:


    “……若是你安静一些,便只需破些钱财……”


    想起这话,再想想自己丢了的牛。


    李壮心下骇然,莫非这小子真看出了些什么?


    姜安也想起了这一茬,低声问谢宁,“想想当时,还真叫你说准了。”


    谢宁有些腼腆地低下头,躲避姜安的眼神说:


    “姐姐谬赞了,我只是看过本讲面相的书,瞎说的。”


    那头的笤帚炖肉噼里啪啦结束了,李家婶子也已经打累了。


    李壮鼻青脸肿地走过来,有些别扭地对谢宁开口说:


    “你怎么猜到我会破财的?难道当时你说我有性命之忧,也是真的吗?”


    谢宁微微一笑,含糊着说:“我只是说你若聒噪喧哗,就会有性命之忧。”


    “我在偷听林子里的人说话时,确实是安静的,不过……”


    李壮有些不可置信地继续说:


    “你是瞎蒙的吧,当时不过是一个女的要带着一个男的找什么宝物,怎么会扯上我的性命。”


    姜安听到这话,心里一震。


    赵景宇喊着的“大老虎”,又不禁在她耳边响起。


    “等等!”


    姜安急忙打断李壮的话,圆圆的眼睛瞪大。


    “你详细说说,什么宝物?”


    李壮不解,愣愣地说:“就是在景阳村不远的林子里,一个女的带着男的找宝物。不过他俩看起来都怪怪的,那个男人痴痴的,一副找宝物找傻了的样子。”


    “宝物……大老虎……”


    姜安如梦初醒,喃喃自语,急匆匆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她扑到案前,快速翻起那本又大又厚的黑皮书册,仔细找起来。


    姜安记得,曾看过其中一个记载:


    息山上曾有个虎精,平日里窝在洞府里修炼。


    为了增进修为,它将人变作伥鬼,再让伥鬼为自己骗来活人生食。


    而那伥鬼骗人最常用的说辞,就是山间有宝物云云。


    上了伥鬼当的人,会渐渐痴傻,脑子里只有财物,直到葬入虎口。


    为虎作伥,就是如此。


    “找到了!”


    姜安长吁一口气一声,仔细阅读:


    “伥鬼几乎与常人无异,只有一点不同,伥鬼的右手无小指。”


    看来景阳村那些失踪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被伥鬼诓骗去了。


    而赵景宇那次跌落山崖,说不定就遇见了那只老虎,才会发疯般喊着“大老虎”。


    终于有了线索。


    姜安不敢耽误,急忙要骑马前去景阳村。


    谢宁气喘吁吁追来,见姜安已经要上马,连忙说:


    “姐姐,带我一起去吧。”


    天色渐暗,姜安不想让谢宁奔波,可谢宁攥住缰绳,又不让她走。


    谢宁犟得很,绷着个脸说: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姜安无奈,连忙拉他上马,双臂绕过他拉住缰绳,将他环抱在怀里说:


    “小宁,姐姐着急,我们直接骑马去。马上颠簸,你不要害怕,若是看到什么就喊姐姐。”


    谢宁满意地感受身后人怀抱的温暖,赶紧应了下来。


    夜色将至,笼罩着景阳村的那层黄雾更加浑浊,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地上的纸钱已经被踩脏了。


    孙大爷不愧是敢半夜跑出去筛谷子的大爷,现在也只他一个人在外面,正在晾衣服。


    姜安上气不接下气,拉着谢宁的胳膊跑到孙大爷面前。


    “大爷,您上次说,总感觉那晚有什么不对劲,您想到是什么没?”


    孙大爷脑中一片混沌,摇了摇头。


    姜安深深吸了口气,将一道醒神符贴在孙大爷背后,小心地问:“您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谁的手有什么不对劲……”


    “比如,缺了一根小指。”


    此言一出,孙大爷瞳孔张大,只觉得四肢冰凉,脑海中的迷雾散去,倏地想起那晚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昏暗的灯盏照着赵景宇和黄晓蝶。


    赵景宇遍体鳞伤、奄奄一息,黄晓蝶那双白皙的右手扶着他。


    那只手,好像少了一根手指……


    孙大爷惊呼出声:“对,对,是黄晓蝶的手,少了一根手指啊!我明明都看到了,可我就像睡着了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越回想就越模糊!”


    再仔细想想,当时赵景宇一身泥巴,那黄晓蝶却是干干净净,属实奇怪。


    姜安的脸色沉了下去,毫不迟疑地向赵景宇家走去。


    背后传来孙大爷担忧的声音:“娃儿,可要小心一点啊,都失踪十多个人了。”


    姜安又一次敲响了赵景宇家的破门。


    门“嘎吱”一声开了,里面站着傻乐的赵景宇。


    姜安抬手将一张符箓拍在门上,硬撑着个笑脸问他:


    “黄晓蝶呢?”


    赵景宇露出迷茫的神色说:“晓蝶出门看病去了,你们可以坐这等她。”


    说完,他果然又一脸热情地拍了拍窗户框。


    这些话可真是耳熟,再这样问下去,又要重复一遍曾经的对话。


    姜安索性不问了,直接拉过赵景宇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上面。


    嗯,没问题,赵景宇是人。


    掏出符箓,姜安直接进入了赵景宇家中,每面墙上都贴上一个。


    谢宁站在她身侧问:“姐姐,这是作何?”


    一眨眼姜安已贴了许多,认真地和谢宁说:


    “伥鬼可以迷惑他人,激发最深的渴望,这些是醒神符。”


    赵景宇被她的动作吓到,一下子抽回了手臂,哭着躲到了墙角去,边抹泪边小声念叨着:


    “媳妇,呜呜,有人欺负我……”


    姜安拿这个疯子没有办法,忍不住说道:


    “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要不是你媳妇变成鬼了,我干嘛不睡觉跑这来。”


    她嘴上说着,手上却没闲着。


    若黄晓蝶真是伥鬼,那她已经害了十多人的性命,惑人的鬼力决不会弱。


    姜安叹了口气,一转头就听到谢宁的惊呼:“姐姐!”


    与此同时,一个惨白的人几乎脸贴脸与姜安站在一起。


    也就是,刚刚这人就在自己背后,看着她贴符……


    不对,这不是人,是鬼!


    黄晓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