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作品:《见鬼》 姜安用席子将车夫的尸身卷起来,单手抬起,动作麻利地将之绑在马车后面的台子上。
虽然一个劲忙活着,但她眼神飘忽呆滞,心思根本不在手上。
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有和谢宁说。
谢宁在一边也不做声,静静注视着已经带上发带的姜安。
他的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姜安不自觉又摸了摸发带包起的耳朵。
谢宁终于忍不住,有些委屈地追问说:
“姐姐,为什么这么久不理我?就因为我看到了你头上的……”
“停!我哪里不理你了。”
姜安怕他再说下去,连忙打断他,手脚慌张。
“我这不是在想,怎么跟你解释我不是妖怪吗……”
好好的姑娘,头上居然有对猫耳朵,换做是谁都会怀疑吧。
谢宁却摇摇头,“姐姐这么厉害,又会法术又会捉鬼,还把我从苦海里捞起……”
“就算是妖怪,那又如何呢?”
他小心走上前,生怕姜安再次远离自己,透过发带轻轻摸了摸那对猫耳朵。
“姐姐居然骗我,说自己斑秃,害我心里担忧。”
他的手一摸到,姜安头上的猫耳朵就觉得有些痒,偷偷竖起动了动,将发带微微顶起。
姜安的脸彻底红了。
谢宁也不知该怎么办,有些紧张地用手微微用力向下按,想把那猫耳朵按下去。
可适得其反,猫耳朵在发带里灵活地动来动去,躲避起谢宁的手。
“别弄,耳朵不舒服……”
姜安微微撅起嘴,闪开身躲避谢宁的触碰,有些闷闷不乐地说。
她面颊上两朵红云,秋瞳剪水,嘴唇莹润。
好可爱……
谢宁像小偷一般收回手,也不敢再看她,声音吞吞吐吐起来:
“姐姐,你放心,我不问你这耳朵是怎么回事。我只需要记得是姐姐救了我就好。”
他一口一个姐姐,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又这样懂事,姜安也放下心,
“那你一定要替姐姐保守秘密,好吗?”
谢宁用力点头。
“唉,车夫死了。不过这里已经离庄子不远了,我来赶车吧。”
姜安连忙转移话题,她撸起袖子,自告奋勇地说:
“再过一个村子就到了,你坐在车上就行,我来驾车。”
姜安背过身扯住缰绳。
没看到谢宁偷偷露出一个带着兴奋意味的笑。
乡间小路不平坦,马车有些颠簸。
本是十分安静的,车轮碾泥地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经过景阳村前时,姜安向右一望,本以为能如往常一般见到干净的村口和围在那聊天的叔叔婶婶们。
可目之所及,叫她忍不住抽气一声。
这景阳村竟然被大片的黄雾笼罩,昏压压的让人心悸。那村口还停着一口棺材,遍地都洒满了白花花的纸钱。
“景阳村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村子也太安静了,安静地甚至有些诡异。
谢宁拉开车帘,探出头说:“姐姐,这景阳村好像不对劲。”
姜安点点头,驾驶着马车靠近景阳村。
一靠近,就有一股特别的腥味传来,不同于一般鬼的气息,似乎还掺杂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姜安闭目静心感受,再睁眼时已收起轻松的神色,深深皱起了眉。
这村子里,怎么弥漫着股猛兽的血腥气。
她心中好奇,本想立刻上前一探究竟,但一想到车里还坐着谢宁,只能轻叹一口气。
还是先将这捡来的弟弟送回家去吧。
姜安的家就在大林山脚下,经过景阳村,没过一会就到了。
快到家了,姜安心情好了一些,乐呵呵地对着车里说:“小宁,前方都是田地,路窄泥泞,我们下车走过去吧。”
谢宁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小包袱下车,安静地跟在姜安后面。
田里劳作的大叔大妈看到姜安,都笑起来打招呼。
“呦,小安回来了呀。”
“小安回来了,哪天来婶儿家里吃饭啊!”
“小安,回来啦?城里好玩不?”
“小安……”
姜安开心地一一回应,蹦蹦跳跳朝他们招手打招呼。
谢宁默默跟在姜安身后,似是不适应这种气氛一般,不抬头,也没有说话。
“小安!你回来了!”
一个穿着短衫的黝黑少年咧着嘴跑过来,上来就要拉姜安的手。
姜安连忙举起手佯装挠头,避开了他的手,礼貌地笑笑说:
“下午好啊,李壮。”
李壮没察觉姜安对他的抗拒,还是咧着嘴想去拉她的手。
“小安走了两天呢,可想死我了,昨晚做梦都是你。”
这李壮怎么又是这幅动手动脚的样子!
姜安又急又尴尬,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与谢宁站在了一起。
可谁想,谢宁竟也同时向前一步,挡在了姜安身前。
姜安还没见过谢宁这幅样子。
他眉心紧紧皱起,一脸的不开心,甚至有些敌视地看向李壮。
李壮也注意到谢宁,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一声:
“小安,这人不是咱们庄子上的人吧?一副病秧子的样子,可别风一吹就倒了。”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姜安面色难看,刚要开口,就听谢宁淡淡地说:
“你印堂发黑,鼻上有一道竖直划痕,最近应是有血光之灾。若是你安静一些,便只需破些钱财……”
谢宁瘦弱,又比李壮矮,可说话却是十分有力度,气场莫名叫人胆怯。
“……若是你再这样聒噪,那会有性命之灾。”
此言一出,李壮脸色大变。
哪里来的浑小子,竟然敢咒他!
“我打你这个豆芽菜!”
李壮几乎没有思考,涨红着脸举起了拳头,朝谢宁袭去。
这下姜安可忍不了,她上前一步,在谢宁面前用右臂一挡,顺势轻轻一带。
身板壮实的李壮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向前倒去。
姜安的力气大是庄子上出了名的。
小的时候,男孩还在用小石子打弹弓的时候,姜安就能将巨石搬起,甚至扔的老远。
看着姜安这样维护谢宁,李壮的火气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口不择言起来:
“小安,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病秧子打我?”
姜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握住了谢宁的手说:
“什么一起长大?不过是小时候一起爬过两次树而已。你打人,还不许人还手了?”
姜安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李壮此时也知道自己说的过分了,但他依旧梗着脖子不松口:
“那你为什么维护这么个弱鸡?小安,我对你的心意,你不知道吗?”
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姜安气急:
“什么心意?我告诉你,要不是顾忌着李家婶子的情分,我早就想打你了!”
这话一点面子也不留,叫李壮心中苦涩不已,难过的想哭。
但他偏生是个面皮极薄的人,旁边还有人围过来看了全程,让他不禁恼羞成怒起来。
“一定是因为你!”
李壮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脸躁红的像发怒的公牛,怨恨地看向谢宁。
“一定因为你,小安才变了,她之前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刚刚你还咒我呢……”
姜安震惊了。
这李壮好歹是一个结实的大小伙子,这副无理取闹的泼样子,是染上什么癔症了吗?
她连忙要维护谢宁,却见谢宁抿了抿薄唇,苍白着一张俊脸,一副隐忍的情态,对着她有些委屈地说:
“姐姐,是我说错话了,但我是好心……”
他挽上姜安的手臂,顺势将脸贴在姜安肩膀上。像一朵瑟瑟发抖的小白花。
“姐姐,我可以道歉的,你们别为我吵架。”
瞧瞧,多乖的孩子。
姜安的心瞬间软成一团,抬手摸了摸谢宁的头。
谢宁见她吃这一套,更得寸进尺起来。
他面对姜安挤出一个坚强又脆弱的微笑,还能有空对李壮戏谑地眨眨眼睛。
李壮一个朴实的庄稼汉,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他目瞪口呆,气的直指谢宁,手指都哆嗦了。
谢宁连忙将脸紧紧贴着姜安,轻轻说:“姐姐,他好像生气了,手都哆嗦了。”
杀人还要诛心!
李壮憋屈地举起了拳头,大喝一声:
“你找打!”
他拳风刚起,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不满的声音。
“李壮!不许打架!”
谢管事的声音一传来,叫李壮身形一滞。
谢管事就是姜安的养父,也是这个庄子里最受人敬重的人。
此时见谢管事来了,李壮有些畏缩,收回了手。
谢管事也不管他,而是急急上前握住姜安的手说:“隔壁景阳村出事了,昨日我就盼着你回来。”
姜安心里早有准备,点了点头:“爹爹放心,一会我就去看看。”
说着,她将谢宁领上前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爹,这是谢府的小公子,谢夫人的侄子。他来咱们庄子养病,还认了我做姐姐呢。”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谢宁连忙一脸乖巧地拱手说道:
“谢伯伯好,我是谢宁,以后就要叨扰您了。”
林城谢家是这一片最有权势的家族。
百年前谢家本是大商户,但自从出了位状元后,谢家便青云直上,出了不少大官,去都城站稳了脚跟。
有了都城谢家做靠山,又有世代经商积累下来的财富,林城谢家可谓是风头无两。
姜安的养父,名为谢浩然,也就是谢管事。
谢管事是谢家的偏远旁支,带着妻子与养女投奔本家后,被当时还在世的老太太派来管庄子。
老太太是谢宁的奶奶,多年前就已经驾鹤西去了。
这大林山的谢家庄子富得很,谢浩然做了管事,真是衣食无忧,手里还能存下不少余钱。
谢管事一直感念当初老太太的赏识,如今老太太的孙子来了,他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下意识迎上去。
“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谢家的小公子能来我们山庄养病,是我们庄子的福分。”
瞧着谢浩然对谢宁和善的样子,李壮有些不敢置信。
这瘦竹竿似的身体,竟然是谢家的人?
一想到刚刚自己差点揍了人家,李壮顿时清醒过来,疯也不发了,悄悄溜走了。
只是他回到家后,在床上烦心地翻来覆去,总想起谢宁那瘦削的脸颊。
谢家是什么人家,在这个地界儿就是一手遮天的,那是泼天的富贵——他家的少爷怎么会一副吃不饱的落魄样?
李壮越想越想不通,又想起谢宁咒他的那几句话。
“他大爷的,保不齐是个打秋风的混蛋,让我揭了你的老底!”
他自作聪明地骂了一句,噌的一声坐起,穿好衣服,赶着自家的牛车就往城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