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钟鼓音乐厅号称国内十大音乐厅之一，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整个音乐厅分了上下两层观众席，下层没什么特别，就是最常见的座椅，而上层则是单独包了包间。


    不过小狄总可没订包间的票，那地方逼仄得很，再一遮挡，音效也不好，除了蔺坤那种暴发户土老帽，没人会主动选择那样的座位。


    他预备了四张票，但只坐了三个人。


    “白雯不来？”


    温明一边翻看今天的曲目单，一边侧身问狄青松。


    “谁说请她来的，我不喜欢跟别人挨着，自己买了两张不行吗？”


    “嘴硬吧你就。”


    音乐厅里反复播报着听音乐会时应该注意的事项，兰希头靠在温明肩头，打了一个哈欠。


    “小东西，一会儿可别听着听着睡着了。”


    “胡说什么！”兰希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才不会。”


    音乐会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厅里人头攒动，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金依岚站在二层，手里还端了杯红酒，傲然睥睨着楼下的身影。


    今日之仇，她必定加倍奉还。


    “看什么呢，岚岚，这么入神。”蔺坤不通音律，对这种音乐会没什么兴趣。


    “没什么。”金依岚灿灿地笑着，媚媚地往蔺坤怀里钻。


    蔺坤在她柔软的地方抓了一把。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谓“万花丛中过”，他靠着家里的势力，虽做不到“片叶不沾身”，但这么多年，也算是全身而退。他早就数不清，金依岚是第多少个投怀送抱的捞女了，但他最近好她这口，对金依岚也是百依百顺。


    “今晚去我那里吧，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蔺坤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立时充斥着金依岚身上的香味。


    在他眼里，在她身上，钱是最好的交换筹码。


    金依岚没有应下，她心里看不上蔺坤这种人，可她现在还没资本把他推开，正犹豫着怎么搪塞的时候，音乐厅里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


    “让我们掌声欢迎世界著名小提琴演奏家盛清先生登场！”


    盛清的气质非常好，他年龄大了，但身体还好，银发被梳成了大背头，干净利落，一身绒面的黑色西装，更带着几分典雅。


    手里的那把琴，更是价值不菲，是他前些年拍卖得来的，是著名的小提琴制作大师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的作品。


    “听说盛老花了一个亿才拍下来的这把琴。”


    观众席上突然有些细碎的讨论声。


    小狄听着后排男人的议论，侧目望了一眼，安东尼奥的琴就这么羡慕，我明哥有把瓜奈利系列的小提琴，说出来，吓死你们。


    “哥，瞧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闭上你的嘴。”


    在狄青松这里，“闭嘴”简直就是温明的口头禅。


    “他在说说什么。”兰希凑过来耳朵，准备越过温明，听听小狄的“胡话”。


    “不要理他。”温明把兰希轻轻扶正，“听盛老怎么说。”


    盛老当然也是简单寒暄了一下，对他的琴绝口不提。这种历史悠久的琴，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小提琴了，说是乐器，不若说是古董。而他每用这把琴演奏一次，这把琴就损耗多一次，故而可以说这次音乐会是这把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亮相。


    兰希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激动地握了握温明的小臂。


    温明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抚着她的手背，眼里全是独一无二的宠溺。


    款款的提琴声悠扬地飘荡在音乐厅的每一处。


    盛清的这一生，不知道演奏多少次《梁山伯与祝英台》了，肌肉记忆使得每一处片段都那么流畅和舒缓。


    可兰希总觉得，盛清的《梁祝》比起温明在休息室的那首，少了些真情实感。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阵心疼温明。


    耳朵里的乐队声音，催发着兰希心里的神伤，她稍稍侧目，只盯着明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美得不可方物，在众人中，自带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氛围，虽然满眼都是凉薄，可眸子底色却是微然的蓬勃之火。


    她看出了他并非甘愿颓然一生，她懂他心中的渴望。


    “怎么了？”


    “没什么。”


    音乐会最忌讳跑神，等兰希回过神去，化蝶部分就要结束了。


    她跟着观众一起鼓掌，掌声雷动，不止是为了盛清的完美演出，更是无数个音乐人对梦想的向往。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钟鼓音乐厅参加我的音乐会。”盛清深深地鞠了一躬，刚刚弱下去的掌声又突然盛大了起来。


    他的一双眼睛中含有热泪，这是他的一方故土，是，也是终点。


    “其实，”盛清有些哽咽，“今天这场音乐会，我没有告诉大家，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场公开演出。”


    此话一出，音乐厅里一片哗然。


    “不瞒大家，我的身体出现了状况，”盛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琴，“小提琴曾经是我视若生命的东西，如今也不得不去割舍。”


    这场演出后，他就要飞去国外做手术，若是成功，他可能还有机会摸一摸小提，若是不成功，大概就是要与这世界告别，但无论哪种，今日能圆满完成这场演出，他此生已经无憾。


    “从我知道自己生病之日起，我就在寻找一个可以像我一样将小提琴视作生命的孩子，”他顿了顿，“本欲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于他，可这么多年来，我看过无数双眼睛，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依旧没有找到一个让我放心的孩子。”


    大家屏气凝神，不知道盛老今日是何意，或许要在钟鼓音乐厅来一场公开选徒？


    “直到今天，我在休息室的时候，才寻到一位可畏的后生。”


    是的，他就是温明。


    没有众人期待的那种欣喜，温明的脸上满是愁容，眉头紧蹙，似乎很是纠结。


    他太难熬了，这么多年来，他对小提琴是渴望又抗拒的。


    “温明，你愿不愿意收下这把琴，成为我老头子的关门弟子。”


    狄青松比温明兴奋，他一直怂恿温明上台去接下那把琴，可兰希却忧心忡忡，担心身侧的人并不敢直面自己的心。


    “我……”


    “他愿意！”


    兰希抢先替温明回答了盛清。


    无数双眼睛朝兰希扫来，有鄙夷，有不解……


    她不怕盛清被当众拒绝后的难堪，她怕的是将来温明后悔。


    盛清笑了笑，这个女娃娃，真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