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拎着几个大袋子,安静地站在公寓外。

    这是华天公寓。

    附近的高档小区，他进来时还被保安盘问了很久，登记了一堆信息。

    想起凌晨五点接到电话的惊吓,孙明有一肚子牢骚要倒给里面的人。

    泡妞就泡妞，一大清早五点给他发消息，人干事？

    哦，还要让他带衣服。

    男的女的都要。

    还有早点。

    他开着车,跨越大半个城市，就为了给他买一份“吉祥记”的早点。

    现在，他人已经站在门外了。

    那人还在风流快活。

    他都听到那声“陆野”了。

    声音有点娇，像是生气,又像是撒娇。

    孙明还莫名品出了一点儿熟悉。

    正想着,是谁呢…

    门就被人从里面开了。

    他的祖宗就这么赤膊站他面前，一副一看就鬼混了一晚的模样，朝他伸出一只手——

    孙明原来要唠叨上两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什么都没说，就将手里的袋子乖乖递了过去。

    “谢了。”

    里面人“砰”的一声，门就被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门…

    就这么合上了？

    对着那扇禁闭的门，孙明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陆——”

    正要喊出另外个字,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孙明连忙闭上了嘴。

    算了。

    里面是个祖宗。

    还是个给他赚了很多钱的祖宗。

    有资格高贵。

    孙明拿出手机,给里面发了条消息。

    孙r.帅：[出来交代。]

    过了会,手机震了震。

    苏公主：[。]

    孙明看着那个句号，手有点痒。

    —

    陆野拿了东西进去。

    六七个纸袋，还有个看上去手工制作的黄皮纸袋,上面写了“吉祥记”。

    “吉祥记？”

    苏靥星一愣。

    这是她以前最爱吃的早点。

    里面的豆浆磨得很细，入喉很润。

    包子也好吃，尤其是青菜包，里面的青菜不知用了什么调料，总有股鲜香。

    “你还记得呢。”

    她坐过去，打开黄皮纸袋，里面还放了一次性餐具。

    陆野坐过来，拆开餐具，递了双筷子过来，苏靥星接过，衔了个包子在口，就听他慢悠悠道：“是我自己爱吃。”

    是、我、自、己、爱、吃。

    哦。

    言下之意是跟她没关系。

    苏靥星咬了口包子，心想。

    也对，五年了。

    三年都能抱俩。

    要记得她的口味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她看了眼陆野，就见他睨她一眼，语声不凉不淡：“怎么？炮|友还要负责记口味？”

    苏靥星：“……”

    她翻了个白眼：“倒也不用。”

    她腮帮子鼓鼓，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只要活好够用就行了。”

    话才落，旁边的男人就凑过来，那双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大白天光，猛不丁这么好看的眼睛近距离出现在面前，苏靥星脸忍不住就红了。

    他却轻嗤一声，坐直身体，嘴角微翘，拿起桌上的豆浆喝了口。

    苏靥星不再惹他。

    只是吃东西时，唇角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上扬。

    大概是…

    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场景。

    有人陪着，坐在小小的桌前，吃一顿热热闹闹的早餐。

    不用花里胡哨。

    简单的中式，热的，滚烫的，就够了。

    吃完早餐，苏靥星又急急去卫生间洗头。

    妆可以不化。

    头不可以不洗。

    进卫生间时，就看到堆在洗衣篓里的床单，皱巴巴湿漉漉的一团，还有她的bra、胖次，和他的混在一起…

    想起昨夜的乱糟糟，苏靥星脸就有些发烫。

    这时，陆野拿着毛巾进来，似是注意到这一幕，挑了挑眉，苏靥星原以为他要嘲讽两句，他却直接进了淋浴间。

    “你干嘛？”

    她下意识问。

    “洗澡。”

    “我还在里面！”

    苏靥星恼。

    而后就听水哗啦啦下来，一道声音含混地出来，带了点欠的腔调：“哦，那你别偷看。”

    苏靥星：“……”

    她恼道：“谁要偷看？”

    可眼睛却到底是顺着看了过去。

    水汽朦胧地出来，半透明的玻璃，上面做了隔断，下面却是透明的，露出一双肌理分明的小腿。

    骨节清瘦，脚踝上隐隐见青筋，有种力量感。

    苏靥星正看着，就见那双的脚突然由远及近，走到她面前。

    她诧异，抬头，下一秒却“啊”了一声，身体腾空。

    她捶他：“陆野！你干什么？！”

    “履行炮|友合约啊。”

    他慢吞吞地道。

    苏靥星：“……”

    她下意识往下看了眼，嘴里冒出来一句：“陆哥，你肾…还好吧？”

    而后，她就感觉下面像是踉跄了下，之后，她就直接被按在了玻璃墙面。

    花洒的水扑簌簌往下，将她整个打得湿漉漉的。

    也将面前的人也打得湿漉漉的，睫毛也湿漉漉的，整个人英俊得出奇——如果不看那冷白眼皮下，那一点青黑的话。

    就苏靥星的感觉，他此时像极了被狐狸精吸干的男人。

    而这个被吸干的男人朝她勾了勾唇。

    苏靥星一时又说不清，谁是狐狸精了。

    突然，她“唔”了一声，眼睛倏然睁大。

    那双蜜似的眼睛似晕了水，双手被一只手按在头顶，他黑色的头颅往下：“你…”声音却是断断续续的：“不行，还要拍摄…”

    水的声音混着他的，又淡，又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痒。

    “我跟导演请了半天假。”

    他口耑着，也断断续续。

    苏靥星偏过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细嫩的足半腾空着，与刚才她在外看的那双挨着。

    一阵一阵。

    她眼睛似被头顶的光晃得花，勉强出了口气：“混，混蛋。”

    混蛋很明确、很努力地向她证明了自己非但不虚，很强壮。

    最后，半阖着眼披着浴巾倒在外面的沙发里。

    苏靥星擦着头发出来时，没忍住拿毛巾轻轻抽了他一记。

    他动也没动，只懒懒睁开眼睛。

    苏靥星反倒不累了，此时脸色红润，眸光泛水，像极了采阴补阳的妖精。她道：“哦哟，不行了？”

    谁知这人只是朝她一笑，那笑灿烂如春光，声音却是懒的，“星星，”他说，“你哥真不行了，要真想…”

    他拍拍自己腰：“自己动。”

    “……”

    算了。

    论不要脸。

    她是永远超不过他的。

    苏靥星坐到梳妆台前，拿着吹风机轰轰轰吹。

    这是她在侬清附近的公寓。

    高端楼盘，安保十级。

    当时买它，就是因为离侬清近，如果聚得晚，可以直接来这。

    生活用品也都备了一部分在这，包括这吹风机。

    只是苏靥星一惯有些毛躁，头发吹到半干，就懒得继续。

    又去化妆，正描着眉，刚才还一副彻底没劲儿了的男人过来，拿起旁边的吹风机，半撩起她头发，替她吹。

    苏靥星从化妆镜里能看到他垂下的眉目。

    还是那样侬丽，有种不符现实的俊美，可此时，这俊美却是安静的、柔和的，收敛了一切锋芒，更叫人…心折。

    苏靥星心也安静下来。

    突然回忆起过去。

    印象里，陆野一开始真的什么都不会。

    他并不是体贴的男朋友，甚至有时候都让苏靥星以为，他并不是她以为的穷苦学生，而该是个来体验生活的大少爷。

    脾气臭，还没耐性。

    她头发长，吹头发总要半天。

    手拎着疼，就总强迫他替她吹。

    他一开始是不耐的，就像做菜、打扫、生活里许许多多事一样，他都是不耐的，可后来…

    他都会了。

    她把他变成了适合自己的圆。

    苏靥星泛着水的眼睛和他在镜子里相触，像是穿过时光记忆，触摸面前的男人。

    不再少年。

    成熟的，经久未见的男人。

    男人与她对视了一会，突然拿出手机：“要我再给导演发个消息么？”

    苏靥星：……

    她好奇：“你还能行？”

    陆野看她一眼，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冒出来一句：“挤挤…也不是不能行？”

    “……”

    —

    头发吹好，撸了个漂亮的妆，苏靥星发现，陆野还让孙明带来了她的衣服，l.v的，跟孙明另外带来的那套是情侣装。

    “……”

    她直接去自己衣橱，配了一套。

    因为是回别墅，所以不能显得太刻意。

    苏靥星选了件黑色大衣，内搭黑色高领线衫，配了一条l.v细链，下搭黑裤，一双平底鞋。

    不过因为是平底，又将头发扎成松松的丸子头，让比例看上去更高一些。

    配这样的造型，妆容不能太素，苏靥星将口红换成了艳丽的红。

    一眼望去，就是白的脸，红的唇，黑的衣服。

    干净，简洁，又高级。

    至于陆野…

    他将头发一吹，随便撩了撩，就当造型了。

    灰色长呢大衣，白色低领线衫，窄腿裤包裹出两条长腿，一个照面，依然英俊得令人屏息。

    如果不看他眼睑下那点青黑。

    苏靥星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陆野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过来了。

    那模样竟然还有点乖。

    苏靥星直接将他拉下来，拿出遮瑕膏，一点点替他抹。

    当最后一点痕迹被遮住，苏靥星将遮瑕膏放到桌上，嘴里道：“看，这样就看不见了吧——”

    话还未完，眼前人就突然口勿了上来。

    苏靥星心跳漏了一拍。

    他两手撑在她扶手，她被完全包裹在他的气息、阴影里。

    这个口勿不含任何欲|望，却辗转悱恻，从苏靥星的角度，能看到他微阖着的长睫，那睫毛微抖，在他脸上如颤抖的蝶翼。

    她感觉到了微微的心悸。

    突然，旁边的手机亮了亮。

    苏靥星眼角的余光看到“崔导”二字，正要看得更清，却被捏住了下巴，他在她唇间含混：“不管他。”

    正要回他，门铃又被按响了。

    苏靥星的手机响了起来，这回是专属于刘姐的铃声，响了三声没接，刘姐在外道：“星星，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苏靥星一个激灵，猛地推开陆野。

    陆野砸在后面的隔板上，弓着身“嘶”了声，再抬起头时，那脸就格外苍白。

    “你没事吧？”

    苏靥星有点儿内疚。

    “有事，”他道，“得把我拉出黑名单才能好。”

    苏靥星：……

    “这不行，导演说，不能私下交换联系方式。”

    陆野扫她一眼：“我们交换了吗？”

    他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带着点淡淡的骄傲道：“我只是让你把我拉出黑名单，号码，不是交换得来的。”

    “……”

    这样说好像有点道理。

    苏靥星被带弯了。

    确切地说，也许她昨晚捏了一夜也没舍得丢的纸团已经代表了她某种心意。

    她当着他面，利索地解锁手机，将“苏公主”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陆野嘴角露出个笑。

    那笑不大，却不知为何，让人跟着感觉欢欣。

    手机的铃声才停，又响了起来。

    苏靥星去开门，才开门，却是吓了一跳。

    刘姐，安姐，孙明，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生面孔站在那。

    “你们是…”

    苏靥星奇怪。

    陆野拨开她，脸上收起笑，再次变成那个冷淡矜骄的男人。

    他整了整大衣：“我助理。”

    说着，朝她晃晃手机，就率先走了出去。

    小安呆呆地望着，过了会慢悠悠冒出一句：“星姐，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做梦？”

    “我怎么梦到了…”

    刘姐掐了她一记，小安倏地跳起来：“刘姐！”

    刘姐看了她一眼：“清醒了吗？”

    说着，她脸色严肃地看着苏靥星：“我说过的…”

    苏靥星朝她露出个讨好的笑：“刘姐，我正打算告诉你嘛…”

    刘姐将手里平板丢给她，转身：“看看，车上再说。”

    苏靥星手快接住平板，伸手将门阖上，跟着刘姐走了出去。

    小安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过了会，似想起来什么，捂着嘴在原地连蹦了几蹦：“陆老师居然真的和苏老师在一起！”

    妈妈，她磕的cp成真了！

    “小安！”

    刘姐喊。

    “哎，来了！”

    小安忙跟上。

    —

    这边。

    陆野上车，孙明坐在副驾驶，不住用眼神从后视镜瞄他。

    陆野对上他眼神，眉梢一扬：“怎么？”

    孙明试探道：“你和苏老师……”

    “恩。”

    他道。

    恩是什么意思？

    孙明给出选择：“是一夜情，炮｜友……”

    随着那句炮｜友，孙明发现，陆野脸上的表情变了，带了点凉，他道：“你有事？”

    “单身那么多年…”他似要说什么，最后，话锋转了个弯，“那么闲，不如把网上的消息管管。”

    孙明正色。

    一旦他不露出那傻兮兮的表情，就是个合格的经纪人了。

    “那么接下来，你对你和苏老师的未来，有什么打算，公关又想往哪个方向引……”

    陆野支着下颔。

    光影不断掠过他那双眼睛，他没说话，孙明不知为什么，也闭上了嘴。

    —

    这边苏靥星上车，看到pad，终于明白刘姐的意思了。

    她看到了一则路人的帖子。

    【昨晚十点，我跟我男朋友吵架，从他家出来，走在满是梧桐树的路边，正伤心，可突然看到了一幕。】

    下面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穿着黑色呢大衣的男人身姿阔朗，大步流星地拉着一个女人在树荫下走。

    因影暗，灯暗，加上快步走。

    照片极其模糊。

    可惊鸿一瞥，也能看出那男人身姿卓越，姿态朗朗。

    倒是那女人，被男人挡了大半，加上穿得很模糊的灰，只隐约看得出栗色卷长发。

    后面帖子主人补充：【像不像陆野和苏靥星？可惜我当时喝了点酒，有点恍惚，等想起来，那两人已经看不见了。】

    而苏靥星这时的手机连震。

    她低头看了眼。

    崔导的、程茉的、覃小越的，甚至还有许宁安的。

    苏靥星只点开了崔导那条：

    [苏老师，再不回来，节目开天窗了。]

    [直播间很多观众都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