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作品:《惜花芷

    看了眼天色,她不再废话,抓紧缰绳打马离开,不能再耽搁了,在城门关闭之前还得赶回来。


    花柏林追出去几步,手紧紧握成拳,心里全是对长姐的担心,平时连去趟胭脂铺子都不愿意的姐姐真的可以追上父亲他们吗?


    大庆国民风不算开放,大户人家的姑娘也有会骑马的,可在路上打马飞奔的姑娘从没有过。


    路边一辆马车停下,马夫打起帘子,马车上大步下来一个个子极高长相俊俏的男人,听着‘哒哒哒’疾驰的马蹄声他下意识的侧头,露出右脸颊上一条从耳畔到嘴角的疤痕,可这道疤痕落在他脸上却并不难看,反倒让他过于俊俏的长相多了几分男人味。


    看清了骑马的人后他挑了挑眉。


    “主子,可要去寻摸此人身份?”


    “京中治安不归我管。”看那女子转上正街前便降了速度,男人便知道这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不会让人寻着错处。


    城中主街道人来车往,花芷心想再着急也得夹紧马腹控制速度,能在这条路上飞奔的只有战马,其他人不管是王公还是权贵都没有特权,更不用说她一个刚刚才被抄家的花家女眷。


    耐着性子被人看了一眼又一眼的终于出了城,花芷打马飞奔。


    如果是真正的大家小姐出了门自然是害怕的,但她内里早在十五年前装着的就是个来自异世界的成年灵魂,虽然这些年一门心思做个大家闺秀,可她也不止是做做女红学学琴棋书画,各类杂书没少看,地理志凡是市面上有的都翻遍了,就连大庆国的地域图也从祖父那里看过许多回,知道要去往北地有几条路,但流放犯人只会走官道,顺着这条路走就能追上。


    疾驰了大概两刻钟,花芷就看到了前边乌泱泱的一群人,穿着中衣的犯人和穿着统一服饰的官差一目了然。


    大庆朝开国□□皇帝本是平民出身,因为前朝压迫太过才揭竿而起,后来定下的诸般律法也远不如前朝严苛,最得人心的便是划去了诛连九族这一条,一旦有官员犯事,受牵连的只得官员本身一族,且罪不及出嫁女。


    就比如花家这次一起被流放的就只有花姓嫡支和旁系三支,一为花屹正亲弟,一为庶弟,一为堂弟,四家加起来共五十四人被流放,另有一些忠仆主动跟随。


    走得近了,看到祖父等人皆上着手铐脚镣,花芷心里难受得不行,她那个平时衣服有了点折痕都要立刻换了的祖父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马蹄声也让前边的人注意过来,领头的差爷扬手让队伍停下,打马上前,“来者何人。”


    官差这也是装迷糊,其实早在看到她身上和马背上的包袱就明白了对方是什么人,一般这种时候官差都是有油水可捞的,哪家的家人不希望犯人在路上能得个照顾,别说抄家,烂船还有三千钉呐,更何况是花家这样的百年世家。


    花芷下马福了福身,取下一个包袱送上前,“民女来自花家,差爷一路辛苦,一点吃食给诸位解解乏。”


    官爷拿在手里捏了捏,满意的点头,“那我就笑纳了,给你一炷香时间,长话短说。”


    “民女谢过。”


    花芷牵着马来到花家人面前,花家众人也都看着她,他们都盼着家中来人,却谁都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个平时并不打眼的长房长孙女。


    花父花平宇轻咳一声松了松嗓子,“芷儿,你怎么来了。”


    “总要有人来。”花芷把包袱一一递过去,嫡支这边被流放的一共十人,在给四叔的时候抓着他的手抓了下包袱的某个地方,四叔会意的点头。


    十五年,足够她摸透家里人的性格,父亲和三叔都随祖父,是典型的文人性格,二叔因为是庶子,既不能入仕本身也不是多出色的人,表现向来平平,就算心里有些计较也是在祖父允许的范围内。


    只有四叔是个异类,可要论聪明机智父亲和三叔都不如他,到了北地那边,花芷最指望的就是他。


    “那边冷,我把护膝护腕都带着了,厚衣服也都带了一身,娘和二婶三婶赶着做的,过了水就没那么暖和了,就穿一穿,别急着洗。”


    花家没有蠢人,都明白过来,点头应下。


    “太后保下了我们,家里其他人都没事,不过老宅不能住了,我们搬去了城南的宅子。”花芷看了不远处的官差一眼,压低声音问,“祖父,我想知道您是因什么事获罪。”


    “芷儿,朝堂上的事你别胡乱打听……”


    “芷儿想知道我便告知于你。”花屹正打断长子的话,同样低声道:“皇上迟迟不立太子,两王相争殃及池鱼,我没忍住多说了几句撞在了风口上引得皇上震怒,就是如此而已。”


    花芷松了口气,“无碍,祖父您只是被迁怒,过了时间就有挽回的机会,到了那边银钱该用的地方就用,不用担心不够,我会赚到钱,但是人一定要保重,祖父,您得答应我。”


    明明是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花屹正却笑了,“祖父的眼光从来没有差过,是与不是?”


    花芷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家里这么多兄弟姐妹,祖父独独将她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手把手的教自己写字,琴棋书画亲自指点,她自认一直以来都把自己藏得很好,没有露出一点狐狸尾巴,不懂祖父为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现在她明白了,她表现得再像个孩子,可一个成人的灵魂是无法真正变成孩子的思维的,该怕的时候她没有怕,该惊的时候她没有惊,该喜的时候她又没有喜,睿智的祖父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不同。


    “祖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花屹正拍拍她的肩,“照顾好家里人,你祖母怕是不好受。”


    “我知道,您放心。”


    看了眼旁边和他隔着距离的几家人,花屹正叹了口气,“那几家的人能帮扶一把就帮扶一把吧,总归是受了我的连累。”


    “是。”


    花屹正踱开了步子,不再多说。


    花平宇拍拍女儿的手臂,“芷儿,你……受累。”


    花芷摇头,“身为花家人,自当享得起富贵,担得起责任,爹,您注意身体,照顾好祖父,有什么要出面的事让四叔去,他比较擅长这些。”


    “放心,我不逞强。”


    花芷又看向四叔,“四叔,要辛苦你了。”


    花平阳历来和这个只差了他九岁的侄女亲近,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也都收了起来,“我晓得,你不用挂心,你四婶还有着身孕,你平时多看着些。”


    “人素来共得起患难,都会好的。”


    “你向来比常人看得透。”花平阳笑了,“城外那个庄子被封了没有?”


    “目前我只知道城南的宅子没有封。”


    “那城外的那个也不会封,有时间了去看看,我每年都会给那棵大槐树松松土。”


    花芷瞬间想到许多,点头应下,又向同辈的几个弟弟交代了几句,看那边的人已经吃完了东西,该收到口袋里的东西也都收好了,花芷不再多说,在长辈面前跪下拜别,“万望一路保重,祖父您教过我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花屹正将人搀起来,“这点事打不倒我,家里就交给你了。”


    “是。”


    花芷牵着马来到官差头领面前,“差爷,祖父年迈,这一路山高路远,还请多照顾一二,花家定有重谢。”


    花芷回头看了一眼花家众人,“祖父并非犯了不可饶恕之罪,皇上这一时恼他,说不得什么时候又会想起他的好,山不转水转,未尝没有柳暗花明的时候,您说是不是?”


    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得出花芷这话中未尽的意思,要说听了这隐带威胁的话,高兴是不可能的,可细一想却也知道这是事实,要是花大人犯的是谋逆罪,那没说的,再往下数几代都别想翻身,他们怎么来着都翻不了船。


    可花大人不是,他不过是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以他从二品的官职,历经两朝又是皇上用惯的老人,说不定气消了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起复不过是一转眼的事。


    摸摸腰间刚捂热的金条,啧,这还是抄家了呢!


    “花家小姐的意思我理解的,只管放心,不说别的,花大人可是为咱们大庆朝忙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大人,我们就是长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他老人家开涮,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这点也请花家小姐体谅。”


    “不敢让差爷为难,小女代花家众人谢过。”


    花芷回头一一看过自己的亲人,挥了挥手,利落的翻身上马打马离开,一次都没有回头。


    花家老三花平彦低喃:“怪不得爹独独对芷儿特殊,现在才算看明白了,不要说女子,就是男丁在这个年纪也不会比芷儿做得更好。”


    花平宇一脸愧疚,“我以前都没有发现,还因为柏林总喜欢粘着她这个长姐,对她发过脾气。”


    “你没发现的事多了,我这大侄女可惜生了个女儿身。”花平阳看那边官差准备动身了,便把包袱背上,又将老父亲手里的包袱拿了过来一并背着。


    路上比预料的要顺利,到家时,时辰还早。


    念秋等在后门,听到马蹄声就打开了门缝瞧了瞧,确定是小姐后,忙迎了过去,扶着小姐下马。


    “小姐,那几家都来人了。”


    “态度怎么样?有没有闹?”


    “二叔太太说话夹枪带棒的,四叔太太一直哭,三叔太太直接就怪上了,老夫人让其他人都在屋里不准出来,就她一个人在应付。”


    花芷皱眉,“就没一个人去帮着祖母点?”


    念秋苦笑,“大家都很听话。”就是听话得过了头。


    花芷其实有点累,这具身体没有锻炼过,她骑马来回跑这一趟,身体颠得快散架了,听念秋这么说,满嘴都是酸涩的味道。


    比起别的高门大户来,花家内宅确实算得上安宁,虽然妻妾之间也有相争的时候,几房媳妇为了自己的小家庭,各有各的计较,平时妯娌之间,也会话里话外的打机锋,但是大体来说,个个都还算本份听话,花家的男人也很满意。


    可这次花家一倒下,她们的短板就显露出来了,三房媳妇竟然没一个是能挑得起事的,眼下这种情况,她们真就听话的全都躲开了,让祖母一个人面对别人的讨伐,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拍了拍一身风尘,花芷快步往正屋走去,徐管家就在门口守着,看到她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拔高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也穿透力十足,“大嫂你告诉我,这一家老小以后要怎么活下去?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我家不也是一样,家里值钱的全被抄没了,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


    花芷不知道祖母这段时间听了多少这样的话,光想想就难受得慌。


    示意念秋打开门帘,花芷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先向祖母请了安,又向一众长辈行礼。


    看到大孙女,老夫人才有了点精神,“见着人了?都还好吗?”


    “孙女见着都好,就是担心家里,不过见着我去就安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这边祖孙话还没说完,长相富态的三叔太太就问,“大姑娘这是去了哪里?”


    “去给家人送点东西,三叔奶奶没让人送东西去?北地可冷得很,就他们穿的那点衣裳可不够。”


    “我倒是想送,可男人都被抓走了,还能由谁去送?”


    “三叔奶奶这话说的,这世间不止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就算女人送不了,家里就没得力的下人了?”花芷一句接一句的顶回去,不等她说话又道:“您刚才说的话,我在外边也听着了,也幸亏这家里暂时没有谁会来,要是被外人听了去,那可是花家的大祸。”


    “休得吓我,什么大祸,犯下大祸的可不是我。”


    花芷摸了摸茶杯,还是热的,端起来喂祖母喝了几口,看也不看她们,话却是半点不客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生死皆是君恩,如今皇上发作了祖父,花家抄家流放,这同样是皇上的恩泽,您说花芷摸了摸茶杯,还是热的,端起来喂祖母喝了几口,看也不看她们,话却是半点不客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生死皆是君恩,如今皇上发作了祖父,花家抄家流放,这同样是皇上的恩泽,您说要逼死你们,是在怪罪皇上吗?还是说被抄了家心生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