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自己一直以为的全息游戏。


    要怎么办才好？


    原来,她现在是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原来，这里的风景美如画卷是因为都是实景而不是地图。


    原来，这里的npc一个个都这么智能每一个的反应都不一样，是因为他们都是都是真真正正会哭会笑会喘气的……


    活人。


    从来就没有什么游戏,从来就没有都是活人。


    那一天,俞灵零坐在温泉里很久,很久，很久。


    阳光从暖烘烘,到轻柔，到光晕刺眼，最后变成泛凉的惨白月色,直到清晨的水雾散去,夜晚凝结的露珠被阳光蒸干,俞灵零一低头,看到了她浸泡一天一夜都还没发皱的皮肤。


    她这才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泉的水温变化并不大，俞灵零那一身深深浅浅的紫色衣裳四散,随着她的笑声，静止不动的衣裙开始随着水流游动,像朵古怪的水母花。


    笑声从低至高，震飞鸟雀，最后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俞灵零的眼神也从浑噩迷茫,恢复清亮。


    她恢复心态后，才后知后觉，感觉手有点僵木木的,而身边这个人没说话，俞灵零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东方不败的存在。


    不仅仅是体温呼吸和心跳。


    还有她沉在水里的时候，他从始至终都没松开抓住那东西的手。


    “东方,麻烦你很多，谢谢你。”


    东方不败喉咙间哼轻哼出音，“不是麻烦，是有趣的事。”


    一天一夜的时间说起来不算长，可俞灵零却将她所有的过往咀嚼无数遍。


    所有她能想起来的，她该想起来的，她都回忆起来了。


    一个能将亡者重新拉回人间，还能弄出穿越这种只存在于想象之事的存在，俞灵零没有想过会有不能沟通的可能。


    这时再去看那一直像是bug的面板，哪里还有什么合理，它如影随形就已经是最大的不合理的。


    每次重伤都会被它拉起来，甚至东方这种明着算计的行为它都会出来治疗，俞灵零原因赌一次，赌手心这个“它”，态度是友好的。


    俞灵零深呼吸一口气，看向那个偶尔散着光的小球，冷静道：“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空气中面板连续闪屏，彩色的线波凌乱其中，同时，滋滋电流声时大时小，格外刺耳。


    俞灵零不知道，这是系统第一次独立而平等地和人进行对话。


    “……滋滋……检测到宿主头颅受伤，但行为无明显异常…”


    俞灵零想到大众认知中的轻重伤和法律意义上的轻重伤判定，问：“是因为你检测我的伤情，没到你标准里需要治疗的程度？”


    “…no…”


    “因为…系统计算错误导致宿主头着地遭受重击，人类在遭受重大损失及伤害时会采取措施……不主动、不回应、不联系，可避免投诉，从源头隐藏23￥选滋滋……滋滋项…”


    “？”


    “什么选项？详细说说？”


    俞灵零在这个突然的插过来的乱码声里耗了几十遍，才听到一个答案。


    她身上的这个系统，一直采取三不原则装死，在她真正快死时才小心翼翼地冒泡，是因为——不想回家。


    “回家，你家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想回去呢？”


    俞灵零垂眸，轻声问：“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没错吧，我……还能回家吗？”


    电子音缓慢说出拒绝的话：


    “短时间内无法达成此目标。”


    “原因一：宿主您在原先的世界已经死亡了，没有肉l体，您的精神无处落身。


    “原因二：能量不足，无法带着宿主跳跃空间。”


    “‘回家’是从词库里人类的用词，对于系统类机械生命而言，正确形容词是‘返厂维修’。”


    俞灵零是个死过一次的人。


    她记得涌入肺部的消毒水，她听过急促的救护车和无数同类对着家人尸体绝望的喊叫，她切身感受过身上的力气和温度逐渐消失……她不再害怕死亡，却很难过。


    系统的电子音机械，卡顿，却诚实地告诉俞灵零一个事实。


    老旧的机器内部，机械生命本不该有的思考和情感，真真正正的开始萌芽。


    它在“害怕”、“恐惧”、“逃避”。


    “谢谢你！”


    “你绑定我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正常来说我需要怎么做，才能收集能量？像幻想作品里那些虚玄的能量？或者是充电或者太阳能……”


    即使这趟回程的车票贵了很多，她也是抓住了一线希望。


    系统的电子音说起话来很慢。


    不是语速问题，而是它很多时候，需要换很多不同逻辑的组句，才能将它的“想法”表达出来。


    那一天，东方不败坐在一旁，听一人一物聊了小半天。


    它说，俞灵零一开始是怎样做的，现在继续怎样做。


    它说，先来个小目标，当天下第一。


    俞灵零胸脯拍得“嘭嘭”响！


    她极力保证自己能做到！


    豪迈潇洒之态，把东方不败整出来的血啊伤啊，通通冲了个干净。


    ……


    之后的时间，对于俞灵零来说，是白驹过隙，四季按了倍速一样，轮转得飞快。


    俞灵零洛阳从洛阳飞鸽传书，从青衣楼里分出人来分管洛阳、长安、杭州三地，形成三角势力。


    她带着一股理智的狠劲，快速理出一份名单，先将这个区域内的所有习武之人一个个打过去。


    新芽在跟着俞灵零混入阴葵派的大半天里，曾被一位带领新弟子的阴葵派女人更换名字为白清儿。


    而她还没来得及发泄被灭门仇人更名异姓的耻辱，就在俞灵零的身侧，看着阴葵派泯灭。


    阴葵派的山光湖色，每天都有人血做墨。


    她看着慈航静斋、净念禅院、宁道奇……这些江湖人心中的“高楼”，崩塌、崩塌、冰消瓦解。


    俞灵零打完，会马不停蹄地将势力安排给她觉得可以信任的霍天青和东方不败，新芽就继续眼见她眼中的孃孃如同狂风一般，席卷世上每一个角落。


    她来去匆匆。


    亲口应接下的事，又是切实地帮忙分担了辛苦，如此一来，霍天青总是来不及多看俞灵零几眼。


    相较于霍天青沉默等着俞灵零的道谢和吩咐帮忙，东方不败的脾气就显得极为没有耐心，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率性。


    事务？


    三两下，手一推，就悉数分给下属。


    他会拎上一壶酒，骑马游街，在俞灵零面前停下，于中午人声鼎沸时请她喝酒吃饭。


    或是深夜折上一枝不知什么树上生出的红花，在俞灵零打赢睡醒后，簪在她头发上……


    霍天青听闻这些后只在书桌前执笔冷笑：“如影随形又如何，下乘招数。似我这般坐镇后勤调度有方，才能得霸业长久。”


    借来的暗卫从哪来回了哪去。


    而京城那位被错认过的朋友，在俞灵零将暗卫还回去后，送来几盒满当当的药丸做回礼。


    之后三年，洛阳也似长安的青衣楼一样收拢人员、锻炼起弟子，而俞灵零，无时无刻不奔走在刷排行榜的路途上。


    当然，对于俞灵零这种乐天派来来说，路途上也并不是全然的血腥与打架。


    原先是元世界的汝阳王府高薪招收武林高手，俞灵零曾顺着名单，前往蒙古草原，一一领教起其中高手。


    草原天高地厚，天色蔚蓝如镜面，一眼看去万物皆有无限空间可生长，让看景的俞灵零整个人的心都不自觉松弛开。


    鹿杖客鹤笔翁的玄冥神掌内力阴寒、蒙古武士招式千奇百怪甚至集百家所长……更有一个人，顶着系统标注的成昆昵称，鬼鬼祟祟换着名字和马甲，千方百计地引着俞灵零往大漠方向去。


    她在草原停留时，正是草地旺盛的时候，风一吹，绿茵茵的草便像汪洋一样层层起浪。


    和东方不败一起穿过这绿色的汪洋，再跟着那刻意的诱导，踏上满是枯黄的草原地面，到达大漠，看直直孤烟里的明教祭火坛，游走在沙海的鹰船，怂恿别人抢夺真真假假罗刹牌的雾气……


    俞灵零觉得这很有趣。


    罂粟花海被拔除，换种红艳艳的虞美人。而无边无际的黄沙中，无数不得不来途径大漠的人对着绿洲赞誉连连。


    俞灵零之名，天下皆清。


    第七年，洛阳城的牡丹花在五月开满都城。俞灵零与系统交谈，得到可以尝试的回答，邀请她所认识的好友们赏花吃酒，与一大群人在花叶之下大醉一场。


    “滋滋…分离…人是要这样做……”


    系统看着俞灵零一番举动，悟了。


    来时轰轰烈烈砸地。


    走时欢声笑语离场。


    这就是人——


    “什么分离啊，想开开心心和朋友玩哪里需要这么多理由，你看你宿主我是那种伤春悲秋的人吗？”


    俞灵零躺在东方不败的腿上，扯抱着一朵粉白渐变的大牡丹，“我这叫回乡探亲！”


    滋滋……


    系统完全没理解对人类来说，这其中的选择和区别。


    它只是鬼使神差地记录下两人相对而笑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