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光线昏暗，但我们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右手中虚虚实实地掌控着一根黑色的丝线。


    丝线的另一头，就是被张牙舞爪的黑影紧紧缠绕成一团的沈宝伶，老老实实躺在地上，不挣扎也不叫喊。


    “宝伶！”


    澹台让刚看清楚，便要踉跄地往那边冲过去。


    幸亏，我和墨真适时地拦住了他。


    “别慌，小心有诈！”


    “放开我，我要去救她！”


    哎！实在是控制不住，我只好求墨真出手把他也给捆了起来。


    我能理解澹台让现在的心情，但是有些事还是要先弄清楚了再说。


    “宝伶，宝伶，你们放开我~~~”


    索性把他嘴也塞住，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大婶，澹台让我帮你抓住了，你想要人的话，就必须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对面的女人冷冷地看着我们，眼神阴鸷凶狠。


    “少废话，快把玉佩交出来！”


    说完，她右手未动，左手借势，凌空甩出一个东西。


    人皮纸影！！！


    她就是在暗中操作人皮纸影的那个人，这么阴险，竟然还是个女的？


    说时迟那时快，从她那边脱手而出的人皮纸影瞬间化成一团黑影，呼啸着朝我们这边疾驰而来。


    原以为那黑影是冲着我和墨真中间的澹台让而来，所以墨真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等着趁机将纸影打回原形。


    谁知道，就在离我们不足一米的地方，那黑影突然改变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冲来。


    就在顷刻间，我连闭眼都来不及，眼前已经是一片昏黑。


    巨大的恐惧立刻侵蚀我的神经和感官，身体被缠住动弹不得。


    我终于亲身体验到，人皮纸影是如何杀人的了。


    普通的皮影原本就是用来供人娱乐的玩意儿，但是人皮纸影上面，附着着一些用来吞噬意识的魂魄，并随着操控人的意念越来越深。


    所以，即使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它也能让我的身体无法动弹，随着侵蚀的范围越来越大，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重重。


    如果我就这样死了，凶手可能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原来，这就是杀人于无形之中。


    倏然，一股巨大的拉扯力量，将这股黑影从我身上拽了出去。


    伴随而来的，是片刻间强烈的空虚、无力感，我双腿一软不自觉地就倒了下去。


    “振作起来，她手里还有人皮纸影，千万不能让她钻了空子。”


    墨真接住我的身体，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话。


    虽然我身体很软，但是脑子还没迷糊，用力地睁开眼睛，咬紧嘴唇让痛感驱走麻木。


    接着，我就看见对面又甩出两个人皮纸影，这次是真的冲着澹台让而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清醒过来，一个激灵就站起身。


    “我没事，不用管我。”


    趁着墨真和黑影交战，我迅速把澹台让往后拖了几步，好让我俩躲在墨真的后方。


    方才，确实是小觑了这个女人，她出手干脆利落，并且善于声东击西。


    看来，她确实有足够的自信，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她是谁？


    为什么会盯上沈宝伶和澹台让？


    她的脸我完全不认识，但为何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直到我在摁住不停挣扎的澹台让时，目光偶然划过那张我送给他做纪念的“戏子图”脸谱。


    于是，我试着冲她大喊一声：“亚子！”


    果不其然，那女人挥舞操控人皮纸影的手顿在半空，脸色逐渐凝固。


    就在她分神的空档，墨真三两下解决了黑影，地上落下两片半透明的人皮。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失去了两个人皮纸影。


    但这次，她没有继续恋战，而是收回了左手，用一副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你是谁？为什么要和我做对？”


    我已经猜到大半，只是还有些事情实在无法理解。


    于是我便问她：“既然你是亚子之妻，还是他‘霸王别姬’戏中的虞姬，却为何又要加害同为戏子的沈宝伶？”


    面对我的质问，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对，我就是‘虞姬’，我夫君亚子的‘虞姬’。”


    “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年老色衰，容颜变改，你竟然还能认出我来，我真的很高兴。”


    见她说起自己的夫君，眼中的戾气已经下去了大半，可想而知原本的虞姬，并不是穷凶极恶嗜杀之人。


    “虞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修炼人皮纸影的邪术，但是我相信你肯定有你自己的苦衷。”


    “但是，如果亚子还在世，他也不想看见你变成这个样子。”


    “毕竟当初，他即使是用尽最后一丝生命，也想要保护你，想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说着说着，我看见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隐忍着心底的委屈。


    “好好活下去，呵没有了亚子，我活得再久又有什么用？”


    “就连他留下的人皮纸影，我都没能保住。”


    “如若我当年，趁他在还在世的时候，就能学到人皮纸影之术，我现在就能用他留下的人皮，见到他的模样。”


    “都是我没用，学了那么多，试了那么多，还是见不到他”


    我听她说着说着，终于恍然大悟。


    墨真说过，人皮纸影里面最厉害的就是“鸾魅凤魁”，而它们和普通的人皮纸影最不同的是，可以幻化人形。


    原来，虞姬是因为太过于思念自己的亡夫，想再见他一面。


    所以，她就千方百计去学做人皮纸影的方法，学到之后，却又发现还是没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夫君。


    后来，这种执念越来越深，渐渐陷入各种人皮纸影的邪术之中。


    终于，让她打听到人皮纸影中“鸾魅凤魁”的特殊能力，只要是操控“鸾魅凤魁”的人心中所想，幻影就能在眼前实现。


    但是，我转念一想，那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夺取澹台让身上的玉佩？


    难道，她心里还有其他愿望，需要这个玉佩来帮她实现？


    “虞姬，人死不能复生，只要亚子一直活在你心里，他就会永远陪着你。”


    “放弃人皮纸影吧，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被你害过的人，他们也有日日夜夜做梦都在牵挂想念他们的人，难道你就忍心吗？”


    “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你越陷越深，等你百年之后，该如何去面对亚子，面对你的夫君？”


    “放弃那些执念，放过这对有情人吧！”


    我说完这些，对面陷入了沉静，只有伴随着惨白月光飘过来的风声，在黑夜里呜咽地哭泣。


    久久之后，对面传来一阵悲凉的苦笑。


    “呵呵呵~~~”


    “哪里还有什么百年之后，亚子把他自己的戏魂都交给了画师，只为了我能在这世上能继续生存下去。”


    “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


    她说完这句话，声音里又开始重新显现杀戮之气。


    “沈宝伶的戏我看了，非常好，哈哈哈哈！”


    听着她痴迷癫狂的笑声，我觉得大事不妙。


    “现在，马上把玉佩交给我，不然你们见到的，就会只剩一张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