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有护士来给容襄拔针。


    容襄睡眠浅，睡得并不安稳，听到动静很快就醒了过来。


    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昼夜。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护士忙着收废弃针头，头都没抬：“晚上啊，旁边就是窗户，窗帘没拉，您可以自己看的。”


    自己看。


    这三个字说得轻松，如今对容襄来说却是莫大的奢望。


    容襄没再出声。


    同样也没再闭眼。


    反正，都一样。


    无边无际的，让人窒息的，黑暗。


    而护士收完东西，抬头看向容襄时发现了她无神的双眸，一时明白了她刚刚为什么那么问，整个人也内疚起来。


    “容小姐，真的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容襄撑起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的。”


    等护士出了病房，容襄掀开被子，缓缓下床。


    她有点闷，想透透气。


    没有盲杖，找不到鞋子的具体位置。


    无所谓。


    容襄索性不穿鞋子。


    四月的天气大多还是阴冷的，即使病房里开了足够的暖气，地板的温度也还是足够刺骨。


    容襄好像没有感觉，她慢慢摸索着，想要走到窗边去。


    因为看不见，加上没有盲杖探路，虚无感让容襄有些许慌乱。


    “砰。”


    垃圾桶被踢倒，容襄也被垃圾桶绊倒。


    一阵急切而又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容襄再次闻到了熟悉的白檀香。


    在男人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容襄微凉的病号服时，容襄哑声开口：“不要扶我，商先生。”


    “我可以自己起来。”


    感觉到男人指尖微顿，旋即收了回去，容襄才慢慢摸索着找到一块空地，手撑着地，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从这边到窗户的位置，只是很短的一段路，容襄却用了五分钟。


    因为她需要不停地用手去摸索，去规避各种障碍物。


    终于找到了窗户。


    容襄双手撑着窗台，久久未动。


    良久后，容襄才抬起头，看着傍晚的夕阳。


    她微微仰着脸，暖橙色的天光打在她的肌肤上，似一方染了尘俗的玉，她就像坠落凡间的神明，没有信徒，看不见希望，支离破碎，分崩离析。


    商沉的脚步声出现在身后，容襄转过身，笑着问：“天边的晚霞好看吗？”


    “嗯。”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笑着笑着，美人就落了泪。


    这么久了，积攒在心底压抑的心事，终于在一刻爆发。


    她的眼底，此刻一半是无尽的水色，一半是无神的漆黑。


    半晌，微凉的指尖贴上面颊，替她擦尽了残余的泪痕。


    谁也没有开口，谁也不会再开口。


    容襄抓住商沉落下的手，然后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处。


    男人的肩膀宽厚有力，顺势而来的是贴于脖颈处的手掌，轻托着她的后脑。


    容襄不想管什么金丝雀，只想贪恋这一时片刻的温暖。


    头顶的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很多年以后，容襄也没有忘记这一天。


    ---


    容襄恢复得很稳定，加上怕梨园出什么问题，并没有在医院住很久。


    出院的那天，商从菡挽着容襄的胳膊，在她耳边说着关于那首新歌的很多事情。


    “我跟你说，那个拍摄场地可好看了，典型的江南园林，我觉得跟你超级配！”


    商从菡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容襄也没有觉得烦，面上挂着轻浅的笑容，时不时点头询问两句。


    商从菡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就戳到了旁边经过的人。


    “你妈的，没长眼睛？知道我这身衣服多贵吗？”


    那人转身，看到是商从菡，不屑地摘下了墨镜，红唇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未来的歌后吗。”


    商从菡本来要道歉，看见面前的是谁，瞬间开始没好气。


    “柯静，你不阴阳怪气就不能活？”


    柯静拿着折叠起来的墨镜指着商从菡，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我再怎么阴阳怪气，也没有人敢反驳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都是我这么多年在这个圈子里打拼出来的，你呢？”


    柯静上下扫了眼商从菡，翻了个白眼。


    “我咖位比你高，资历比你老，结果公司还是决定把拍摄场地给你，你说说，你要是说自己没使点下三滥的手段，谁信呢？”


    “仗着自己年轻出卖色相，你还真是舍得。”


    柯静嗤笑一声，彻底点燃商从菡的怒火。


    她不是会吵架的人，能动手绝对不动口，虽然这里是商家的私立医院，保密性好，人也不多，但是容襄在，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商从菡深吸一口气，挽着容襄的胳膊就要走。


    偏偏柯静不死心，继续挑衅。


    “怎么？不敢反驳了，被我戳中痛点了？”


    柯静得意地准备往前走，却被后腿弯猝不及防传来的一股大力击打给打跪了下去。


    容襄握着盲杖，目视前方，出口的声音冷淡至极：“不好意思，手滑了，不过不怪我，你占用盲道了。”


    柯静第一反应先护住自己的肚子，想起来不能太明显，所以又放开了。


    她愤愤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容襄气急败坏：“死瞎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柯静，去年的最佳女歌手！”


    容襄收回悬空的盲杖，淡淡转身，天鹅颈一览无余。


    “不认识，你爸是李刚？”


    商从菡没忍住，笑出了声。


    柯静粉打得三层厚，此时都能看得出来脸憋得通红。


    也是，谁能忍受自己在死对头面前出丑？


    柯静气不过，伸手就要推容襄，被商从菡一个耳光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柯静没忍住，尖叫一声，此时披头散发的模样活像市井泼妇：“你等着，你们俩都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