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信封
作品:《白色花束》 葬礼结束后,陈明杰没有来找苏许,苏许也没主动找他说过一句话。
两人如同陌生人一般,其实一直如此,陈明杰一直把苏许当做是用钱就能打发的垃圾。
每个月给点对自己来说微不足道的生活费,然后做甩手掌柜。
苏许打了辆车回到别墅,眼睑下垂,丝毫遮掩不了他那从眼底浮起的幽幽波光。
双眸中,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若是苏许不说,应该也没人知道他是刚参加完葬礼回来的。
他是回来收拾行李的,自己已经没有住在这里的必要。
下了车,进了房子,里面空无一人,走在大理石瓷砖上,只有苏许自己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
安静得过分。
回房间收拾完行李,把小雪装进猫笼里,苏许也没久留,起身就准备下楼,走到二楼时,他往竹新雨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
握着拉杆的手用力了些,过了两秒,他并没有走进去,而是跟个逃兵一样的继续往楼下走。
开了门,苏许最后回头朝里看了眼,他的瞳色很淡,这里的一切映照在他的眼里也是淡的。
半只脚踏出去又收了回来,苏许松开紧握着行李箱的手,把猫笼放在地上,像是完成最后的使命般,往顾阿姨的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苏许的目光直直的定在那床头柜上,绕过床,看见那张被竹新雨扔在地上的病危通知书还在原位,一动没动。
走过去,苏许蹲下身子,把那张薄纸拣了起来,没有看,视线一偏,落在那个被拉开的床头柜上。
那天两人的注意力全被这张病危通知书给转移了,现在一看,抽屉里还放着一封信。
面无表情的把那封信拿了出来,拆封,牛皮纸上写着几段话,看得出来,是顾阿姨写的字。
眼底闪过一丝黯淡,而后弥漫上了一层雾气。
小许,从你来到明杰家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关注你了,虽然我只是这个家的一个可有可无的保姆,但这四年里,我愈发的想要脱离这个角色。
我知道你和新雨不会同意我和明杰领结婚证,所以我没有提前跟你们商讨,请原谅我。
我知道,你无父无母,性格孤僻,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好受吧。
我的生命已经不到一个月了,这最后一个月里,我想做一次你的母亲,一个月后,我就会和陈明杰坦白自己的病情,然后和他离婚。
尽管我只是这个家的一个保姆,但我也想把最好的都留给你。
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你,但是到时候新雨就劳烦你多照顾了。
信封里有一张银行卡,是我攒下来的一点钱,供新雨读到大学应该是足够了,里面没有一分是陈明杰的,你们就放心拿去用吧。
这公寓的房贷已经还完了,如果有必要,你们也可以拿去卖掉。
我不在了,你们还是要像兄妹一样好好相处,别老是吵架,不然新雨又得跟我抱怨你老是欺负她,听得我头疼。
没有格式,没有日期,没有署名,有的只是那朴实的情切。
眼眶有些湿润,苏许强行控制住情绪,把信折好放回了信封。
把信封放在行李里,没有再多久留,苏许带上顾阿姨房间的房门,出了别墅,打车回到了以前住的公寓。
一路上,苏许都感觉自己的喉间一阵发酸。
几十分钟的车程,对他来说,漫长的都像过了一个世纪。
回到家,苏许也没收拾行李,直接倒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休息。
毕竟也只是一个刚满19岁的高三学生而已,他太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雪爬上了沙发,小肉垫踩在腹部,软软的没有感觉。
还是闭着眼,苏许只是伸出一只手,凭着感觉找到它的位置,落在柔顺的毛发上,一动没动。
见苏许没像往常一样抚摸它,小雪似乎有点不习惯,喵喵的叫了两声。
“你才刚适应那个家,现在又要你搬回来,你肯定很烦躁吧。”苏许的声音低哑,听不出情绪。
小雪用脑袋蹭了蹭苏许的小臂,似乎想要提醒他。
可它越是动弹,苏许就越难受,下一刻,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沿着耳廓流下。
不冷不热,感觉不到这滴泪的温度,但大抵,还是冷的吧。
死死咬紧嘴唇,越想要去压抑,这感觉就越是膨胀上涌。
握紧拳头,苏许用手挡住了眼睛,好像这样会有点安全感。
咚咚咚,几下敲门声传来,兴是被泪水堵住了耳朵,苏许一点反应没有。
接着两声,又是两声,连续不断的敲击,终于是把苏许从虚无中拉了回来。
他有些烦躁,仰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天花板,而后随意抹掉眼泪,站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苏许的眼角下垂,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他的眼神还是没有发生变化,仍旧黯淡无光。
苏许差点忘了,昨天跟她约好了今天下午要来继续做心理咨询的。
谁能想到呢,一夜之间,苏许的世界已经被倾覆,只剩一堆废墟,什么也没留下。
见苏许脸色难看,而且明显是刚哭过,鹤雨觉得自己来的时机有些不对,讪讪一笑,“我看你这有搬行李的动静,就想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我还是不打扰了。”
说完她就要转身离开,苏许的身体却像不受控制般,伸手就拉住了她。
脚步一顿,鹤雨回过头,看见苏许那双淡眼微微颤动着,带着水光,有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两人相视无言,鹤雨觉得有些不对劲,手臂处传来隐隐的痛感,苏许的力道变得越来越大,她下意识叫道:“你放开我,疼。”
过了一会,力气渐渐卸去,鹤雨吃痛地低头看了眼,刚刚被抓的地方竟然多了几道红印子。
声线有些颤抖,苏许看着鹤雨,“你能抱抱我吗?”
多无赖的要求啊,趁着自己心情不好,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苏许现在想要的,也许只是一个拥抱,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拥抱。
顿了两秒,眼中的那一丝呆滞抹去,鹤雨往前了两步,身子向前倾,倒在了苏许的怀里。
人心是多变的,这是第一次,苏许希望怀里的女孩不是鹤雨,而是竹新雨。
也不知拥抱了多久,苏许没松开鹤雨,鹤雨也没主动离开的意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但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肌肤传来的体温。
鹤雨也很久没和苏许见过面了,这会想起他刚刚的样子,他确实是瘦了很多,就像是营养不良的病人,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像是唯一的依靠般,苏许贪婪的从鹤雨身上感受温暖,他的脸贴着鹤雨的侧发,他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
许久后,两人不仅没有分开,反而是越界般继续相拥。
紧贴着苏许,鹤雨能感受到他的胸膛在一颤一颤的起伏,他身上的烟草味淡了很多。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鹤雨的声音轻轻的。
眼睑下本已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湿意,听她这么一说,就像是最后一座大坝被摧毁,洪水肆意地涌了出来。
这是第一次有个男人在自己面前痛哭,还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
平时温润如玉的苏许,这会却哭得不成样子,鹤雨只是沉默着,她的心里其实很不好受,很难想象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但作为心理医生的鹤雨知道,现在是绝对不能去触及他的伤疤,既然他不愿说,自己也不会主动去问的。
苏许有点哽咽,全然没有保持形象的想法,“鹤雨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生,我相信你以后肯定能找到很好的男朋友的。”
深吸了一口气,苏许把泪水止住,很突兀的笑了出来:“到时候我可以来参加你的婚礼吗?”
没想到苏许会这么说,鹤雨从苏许怀里挣脱开来,看着他泪眼模糊的样子,抿抿唇,也笑出了声:“当然了,你是我的邻居,更是我的朋友。”
不知怎的,听到朋友这个词,虽有点扎耳,但苏许也不恼,反而是释然。
自己这样的家庭,这样残破不堪的灵魂,怎么能配的上鹤雨呢。
这么槽糕的我,怎么可能拥有你呢。
调整了下情绪,苏许的嘴角很刻意的扬起,“对不起,影响到你的心情了,那个心理咨询,下次有机会再继续吧。”
鹤雨歪了歪脑袋,眨了下眼睛,“好,不过你可别想跑啊。”
眉梢一抬,苏许默然,但他这次可能得食言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鹤雨了。
转身离去,鹤雨又露出了她那甜美的微笑。
此刻苏许的内心却是说不上的滋味,明明她的笑容根本没变,还是那么的美丽。
一切事物都没有变,变得是自己。
或许变得也不是自己,而是他变得越来越接近那个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