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沈容与也发现了钟翡的尴尬。


    他把桌子放到一边, 站在床尾处, 不远不近地看着女孩。


    问道：“我可以帮忙吗？”


    钟翡看着他，张了张口。


    觉得他是魔鬼。


    如果他问的是“需要我帮忙吗？”或者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她都可以委婉拒绝，


    看时间，付甜甜应该快回来了, 她只要稍微等一会儿, 等付甜甜回来，尴尬就会自动化解。


    可是他不这么问。


    他偏偏要问“我可以帮忙吗？”


    这种问话的方式, 她要怎么拒绝？她要怎么拒绝？！！


    钟翡没有办法拒绝。


    她不死心地往门口看了一眼，没看到付甜甜, 也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藏在被子里的两只手握成了拳头。


    “那就麻烦你了！”


    她如是说着, 有点硬着头皮视死如归的味道。


    女孩的表情太有趣，沈容与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麻烦，举手之劳。”少年清冷好听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这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就好像他是一个即将为公主服务的骑士。


    他走到床边，弯腰俯下身来。


    这两天和沈容与相处，两人之间都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不管是走在路上，还是坐在他旁边，都没有像接下来这么近过。


    他身上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势，这种气势会让人不敢直视他太久, 不敢和他靠得太近。钟翡之前有隐隐察觉到过, 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好像被他身上的气息包围了。


    钟翡知道他长得高，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一点，也知道他的身材很好, 是个完美的衣服架子。


    可是当他朝自己凑近的时候，她只要稍微抬起眼睛，他宽阔的胸膛就会出现在眼前。


    还能看到一点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全身上下都好像在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怎么办怎么办？


    钟翡有点呆。


    她这个人有些急智，也不知道该评价为好还是坏，她总能在紧要的时刻不经大脑思索就做出一些动作。


    比如现在，她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总不能像一块木头一样，呆呆地坐在那儿，让沈容与一个人出力。


    她这样想着。


    于是她脑子一抽，在沈容与手伸过来之前，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先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脖子。


    然后不小心用力过猛——


    因为她是向上迎上去的，像个小炮仗一样，突然就抱住了他的脖子。沈容与完全没有防备，被反冲力和她本身的重力相互作用，差点没被她拉着趴下去！


    要不是他反应迅速，立刻伸手撑着床，估计就要摔在她身上了！


    卧槽？！卧槽？！卧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好社死好社死好社死！！！


    救……命……啊！！！


    钟翡差点就没在心里咆哮了。


    她痛苦地闭着眼睛，决定装鸵鸟。


    脚指头已经开始了今日的工程，别墅什么的都是小意思，今天估计可以扣出一座皇宫。


    一时间，房间里有些过分的安静。


    钟翡又忍不住偷偷地睁开眼睛。两人目光不经意交汇。


    沈容与是一脸好笑，钟翡却是继续羞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钟翡哀嚎，手还环着沈容与的脖颈。


    在她看来，糗都出了，这个时候贸然收回手就是胆怯！她必须给自己挽个尊，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尴尬。


    不然也太尴尬了！


    于是她继续抱着他，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你，你抱吧我不动了。”


    就她这表情，如果被蔡晓雾看到了，估计会得到一个“羞愤欲死”的评价。


    不过很快，钟翡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她刚才太过社死，脑子里全是自己懊恼的哀嚎声刷屏，没注意到另一道声音。


    现在仔细听听，她好像又能听到沈容与的心声了！


    【好可爱。】


    【紧张的样子也好可爱。】


    【还好我稳住了，没有露怯。】


    【她抱起来好软。】


    【好香。】


    【她喜欢桃花，是因为她的体香也是桃子味的吗？】


    【我看起来应该很镇定吧？】


    【好轻啊，女孩子都这么轻吗？】


    【要冷静要冷静，不能吓到她。】


    【想抱回家。】


    【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不想松手。】


    【直接抱回家应该也不会被抓起来。】


    【她为什么会……】


    被源源不断的心声弹幕冲击着，钟翡甚至都没注意沈容与是什么时候把她抱到床边，又是什么时候松开她的。


    不对。


    他刚才在脑子里想着，“她为什么会……”


    会什么？


    后面的她就听不到了。


    钟翡抬头飞快地瞥了沈容与一眼，又静下心来认真地听了一下，确定听不见他的心声。


    在他松开她之后，她就听不见他的心声了。


    竟然是这样吗？


    钟翡低头咬了咬唇。


    难怪她今天早上一句心声都没听见。


    剧情大神……不对，这东西太傻X了，她要给它改一个称呼。


    以后就叫它剧情老狗吧！


    难道，剧情老**控着她跳楼，并不是想让她死，而是让她生不如死，像现在这样半身不遂地躺在床上，好让钟瑶他们继续来刺激她。


    再顺便做点别的小手脚，就比如说——


    让她没办法再轻易读取沈容与的心声，稍微切断一点她和沈容与之间的联系？


    再然后呢？


    是不是要继续想别的办法，让她完全变成以前那个被彻底操控的傀儡？


    钟翡一时间心乱如麻。


    沈容与轻轻地放下钟翡，任由女孩发呆。


    又拿起床上的小桌子，帮钟翡支好。


    付甜甜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沈容与做完这些动作。


    早在沈容与差点被钟翡拖着往床上拉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


    那时两人似乎都忙着尴尬，没有注意到她。


    她稍稍抬起两只手在身前，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本来，抱钟翡的工作是她的。


    没想到她只是迟到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被沈容与抢了去。


    难道钟翡说她移情别恋是真的？


    难道蔡晓雾一直在磕的cp也是真的？


    难道她才是信息落后的那个人？


    付甜甜看了一眼沈容与的背影，默默地进了房间。


    沈容与已经拿起了卷子。


    将其中一份卷子放在钟翡面前的小桌子上，转眼看到付甜甜来了，他又将另一份递给她。


    付甜甜默默接过卷子，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少年声音淡然。


    他手上还剩一份卷子。


    见钟翡还在走神，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看到蔡晓雾的个人用品，便问道：“蔡同学好像不在？”


    钟翡回过神来。


    暂时先按下心中的各种问题，她抬头看着他手中的卷子。


    “哦，对。”钟翡这才想起这些卷子也有蔡晓雾的份：“她有事先回家了。”


    她腿都摔断了，还得在家里写作业，蔡晓雾什么事都没有，不应该逃过作业的荼毒。


    好姐妹就应该一起写作业，一起痛苦。


    还有，蔡晓雾背着她偷偷和沈容与py交易，这账她还没找她算呢。


    各种理由夹杂在一起，钟翡就更不可能放过蔡晓雾了。


    “没事，我让司机给她送过去。”钟翡说道。


    沈容与自然没有异议，在钟翡的示意下，把卷子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


    见他把手中的卷子都分了出去，钟翡不由有些好奇。


    “那你呢？”她问。


    “在学校做完了。”沈容与说话的语气很自然。


    钟翡低头数了数，六科，每科各一张卷子，正好有整整六张。


    他说他在学校就把那些卷子都做完了，说得好像和喝水一样轻松。


    “脑子好用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钟翡感慨了一声，有些挫败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难得生出一丝不平，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拥有这么优秀的大脑。


    沈容与的手动了动，有点想摸摸她的头。


    像之前钟瑾那样。


    她的头发有点自然卷，披散下来像海草一样浓密。大概是因为静电反应，她头上有几小缕头发炸毛了，让她的小脑袋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他还记得昨天在校门口看到的画面。


    被钟瑾摸摸头的时候，她会像小动物一样，愉快地眯起眼睛。


    让他也很想尝试。


    可是他现在没有任何立场，还不能与她这么亲昵，实在可惜。


    见沈容与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一副随叫随到的样子，钟翡不是很好意思让他就这么干坐着。她咬着笔头想了想，视线刚刚好落在不远处的书架上。


    上面摆着的各式各样的魔方和数独小册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先写一会儿卷子，遇到不会的再问你。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玩玩数独……”


    钟翡犹豫着向沈容与提议。


    沈容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想到自己确实挺久没玩过数独了，就去挑了一本难度最大的，接过钟翡递给他的笔，坐在椅子上开始刷刷刷推算起来。


    钟翡悄悄看了一眼，看到九宫格里少得可怜的数字，就知道他拿的是难度最大的那本。


    这本数独她以前不怕死地挑战过，因为推算量太大，很多都需要试，她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写出了完整答案。


    不知道以沈容与的头脑，一题要写多久。


    ——总不能沈容与都写完一题了，她连一道数学题都做不出来吧？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钟翡神色一绷，决定努力一把，让自己看起来不要这么丢脸。


    她难得这么认真，把自己会写的题目都挑出来写了。


    趁着抬头放松脖子的工夫，她看了眼时间。


    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


    再看看沈容与手中的数独册子，她动作一顿，没忍住探过身去，看了一眼页数。


    第七页已经被填满了数字。


    沈容与正在写第八页，第八页的九宫格也被填了一半。


    钟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你前面都写完了？？？”


    沈容与填下一个数字，抬头见她一脸不敢置信的小模样，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要帮我检查吗？”


    他说着，把册子递到钟翡面前。钟翡下意识接过，翻到第一页开始检查。


    连着检查了八页，一个错的都没有。


    其实数独要看有没有填错数字，根本不用检查就能看出来。


    只要数字错了，横列竖列或者小的九宫格里肯定会出现重复的数字。


    沈容与既然能把九宫格填完，就说明数字不会有错。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钟翡仰天感慨了一声，用那种很悲愤的目光看着沈容与：


    “我当初写一题，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写出来，写完之后觉得头好痛，感觉脑细胞都死光了，后来再也没碰过这本。你一个小时写八题，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感受！！”


    沈容与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想带回家。】


    【想绑回家。】


    【想绑回家。】


    【好可爱。】


    【想绑回家。】


    【刑法第一百三十八条，非法拘禁他人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


    钟翡：“……”


    别背了别背了，知道你很挣扎了。


    —042—


    沈容与只揉了一会儿，就克制地收回了手。


    在收回手之前，钟翡还听到他一直在心里说可惜。


    “有一些推算的小技巧，做完作业后教你？”少年声音温和，带了点安抚的意味。


    钟翡怕他再背刑法，乖巧地点点头。


    然后把自己写完的卷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会的题目好少，已经把会写的都写完了，你先帮我看看有没有写对？”


    沈容与点头接过卷子。


    钟翡拿着数独册子，翻开沈容与刚写到一半的那一页，开始继续往下填。


    她来回推算，只确定了两个数字，余光见身边的人似在靠近，她主动把数独册子往他身边移了移。


    沈容与都不用推算，指着那些空，让钟翡一个一个往里面填数字。


    “3。”


    少年的声音在房间低低地响起。


    每当他说完一个数字，少女就会刷刷地在册子上写下一个数字。


    “9。”


    付甜甜刚才写完半张生物卷子，此刻正在中场休息。


    听到沈容与一个一个报数字，她有些好奇，悄悄回过头来看了床边的两人一眼。


    “6。”


    “这个空明明可以填24679，为什么你能直接确定它是6？”


    少女咬着笔头，稍稍侧着脑袋看眼前的少年。


    她的眼睛眨啊眨，像是好奇少年用的是什么独家推算方法。


    “直觉。”


    钟翡：“……”


    少女一脸“我读的书多你不要骗我”的表情，看得沈容与心情大好。


    好像只要在钟翡身边，他的心情总是愉悦的。


    他拿起铅笔，用很快的速度把剩下的空全都填完。


    钟翡一个一个数过去，确实没有错。


    他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证明刚才那个数字确实没有推算错。


    钟翡有些被打击到了，她皱着眉，一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沈容与。


    “这种奇奇怪怪的直觉，是聪明人特有的吗？”


    沈容与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告诉她：“也许题目做多了也能有。我刚接触数独那会儿，一个上午刷了三百多道难易不同的题，这东西刷起来上瘾。”


    对于他的最后一句话，钟翡表示极大的赞同。


    她连连点头：“我也觉得，我也觉得。我以前特别迷数独的时候，虽然只能做三星以下的题目，也能连着做一个小时都不嫌累，游戏都不想玩了。不过这种兴趣是一阵一阵的，像这段时间，我就没怎么写。”


    她说完，又歪着脑袋看他。


    “你呢？”


    “我也很久没写过了。”沈容与道。


    “我不写是因为兴趣被暂时转移了，过段时间想起来了，又会继续沉迷。”钟翡说着，盯着沈容与的额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人的脑门在闪闪发光，全是智慧的气息。


    她的思维发散得很快，马上又想到了神话传说里的文曲星，文曲星的脑门好像也很大？而且额头是突出来的……


    不对不对，额头突出来的貌似是寿星。


    想太远了。


    钟翡甩甩头，把那些不合时宜的脑洞甩出去，继续说道：


    “你不写应该是觉得太无聊，没挑战吧？”


    这问题若是回答了，多少有点不够谦虚的嫌疑。沈容与只勾了勾唇，没有回答。


    他合起数独册子放到一边，翻出钟翡刚才做的数学卷子。


    他指着第一道选择题。


    “这题你做对了，跟我讲讲你的解题思路？”


    他之所以挑这道题出来，是因为填空题有一题和这题是一样的题型，但是钟翡做对了选择题，填空题被她跳过了。


    沈容与有点怀疑，她选择题是不是用了什么捷径。


    果不其然。


    钟翡看着那道题目，神情变得有些心虚起来。


    “我量了一下图上的长度，然后把答案代进去算了算……”


    沈容与轻轻一笑，略想了想，开始与她讲解解题思路。


    听着两人一问一答的话，付甜甜没忍住悄悄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打开三人小群，无视群里的30多条新消息，点击图片选择发送。


    另一边，蔡晓雾已经收到了来自好闺蜜的爱。


    在付甜甜发照片之前，她在群里狂轰乱炸，那30多条新消息全是她一个人发的。


    钟翡忙着写题，没时间看手机。


    付甜甜也差不多如此。


    可怜蔡晓雾发了几十条消息都没人回，直到现在付甜甜才稍稍往上翻了翻。


    【知名摄影晓晓：蔡晓翡我真的是谢谢你。】


    【我真的会谢。】


    【送卷子来也就算了，为什么会让我哥碰上！！！】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挑这个时候送卷子，让我和你一起痛苦，是不是？！！！@御用模特翡翡】


    【@御用模特翡翡蔡晓翡你出来，你别以为你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我哥看到六张卷子就说要教我写作业，我连发信息都得躲在厕所发！！！】


    【蔡晓翡你完了，我给你讲，你完了。】


    【假装没看到我消息是吧？*3】


    【你出来你出来出你出来*5】


    付甜甜发照片的时候，蔡晓雾还在群里狂叫。


    照片发出去，她那边的消息就停了。


    过了一会儿开始继续狂叫——


    【知名摄影晓晓：啊！！！！！】


    【磕到了磕到了！！！】


    【妈妈我磕的cp发糖了！！！】


    【为什么我不在？呜呜呜他们的头离得太远了，难道不应该头挨着头一起补习吗？】


    【好想按头QAQ】


    付甜甜没有理会她，放下手机又观察了一会儿，见两人是真的在补习，并没有冒出所谓的粉红泡泡。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松口气。


    手机震动了一阵，就不动了。


    大概是蔡晓雾在厕所摸鱼太长时间，被她大哥抓住了，付甜甜心想。


    只是等她拿起笔准备继续写卷子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付甜甜点开消息。


    蔡晓雾发来了一张图片。


    是付甜甜刚刚发的那张照片，不过被蔡晓雾p了一下，加了一些粉红色的爱心元素。


    本来只是稍微亲昵一点的补习画面，被蔡晓雾加上那些爱心元素之后，照片上的氛围都变了。


    就好像两个人真的在谈恋爱。


    蔡晓雾似乎平静了一下。


    她在群里发了三个唉声叹气的表情包。


    【知名摄影晓晓：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知名摄影晓晓：我决定了，明天我也要在钟家写作业，近距离磕cp！】


    付甜甜笑了笑，把手机放到一边，她在卷子上圈了一题，打算等会儿去问问沈容与。


    —043—


    因为妻子昨天才晕倒过，钟政今天抽了一整天的时间来陪她。


    钟琅向来不爱散步，钟瑶倒是陪他们在花园里走了一圈，之后也去写作业了。


    钟家的花园里有个温室花棚，里面是林语舒亲自照料的各种各样的花卉。


    夫妻俩在花棚里逛了一会儿，管家就来汇报说，沈容与来了。


    林语舒有些犹豫，要不要去见见他。


    钟政却说，这是孩子们之间的交际，无需家长特意露面。


    沈容与是看在钟翡的面子上，来给她补习的，他此行只代表了他个人，不代表沈家。


    如果不是正巧遇上，不用特意去见。


    又因为沈容与比较特殊，他以前基本不出现在人前，众人本来都在想，大少爷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还是深居沈家不肯露面，没想到他昨天突然就出现在了鹭高。


    还乖乖地在学校上了一整天的课，在蓉城的上流圈子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钟政以前没有和他接触过，不知道他性情如何。


    在他看来，与其贸然打断他们孩子之间的交际，不如等沈老爷子那边的动向。


    只要沈容与是真的要从幕后走到人前，沈家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大的宴会。


    到时候，钟家必定会收到请柬。


    他也可以趁机了解了解这个传说中天才少年的性格。


    林语舒向来听丈夫的话，既然钟政说了不用特意去招待沈容与，她也就歇了心思。


    钟翡以前只和蔡晓雾、付甜甜两个人玩，要么就是追在宋君霆身后跑，除此之外，没见她带别的同学回来过。


    眼下有一个新同学来家里，甚至还是来给她补习的，他们应该是朋友吧？


    至于沈容与的身份，在她眼里倒是没那么重要。


    钟翡能交到新的好朋友，说明她在学校过得还算可以，没有因为钟瑶……


    想到钟瑶，林语舒的心又忍不住痛了起来。


    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这两天因为钟翡的原因，她对钟瑶确实有些忽视。


    想起钟瑶昨天哭着说要离开，又想起刚才吃饭时，女孩小心翼翼地给她夹菜，眼神中还带了一点讨好的亲近的意味，林语舒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们两个谁也没有错。


    错的是她，当初没有处理好和妹妹的关系，让妹妹心生恨意，调换了婴儿，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是她这个妈妈当的不够好。


    钟翡那边有同学和付甜甜陪她，林语舒就想起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写作业的钟瑶。


    “我去看看瑶瑶。”


    她说完，也不管丈夫的反应，快速往别墅里走去。


    不过，在去看钟瑶之前，林语舒还是上了一趟三楼。


    因为三楼只有钟翡一个人住，不用担心有人路过门口打扰清净，她的房门基本是常开的。


    林语舒静悄悄地走到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下沈容与给钟翡补课的画面，竟然生出一丝对沈容与的喜爱来。


    见惯了宋君霆对钟翡的不假辞色，和宋君霆比起来，眼前这个会细心为女儿补课的男生，明显更容易让她心生好感。


    她看了一会儿，十分欣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彼时钟翡正咬着笔头，苦海深仇地看着一道数学题，百思不得其解。


    付甜甜伏案写作业，正好背对着门，也没有发现林语舒来了又走。


    只有沈容与，在林语舒离开后，似有所感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林语舒又来到钟瑶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如果是钟翡，听到敲门声，可能会悠悠地说一声“进”，让来者自己开门。


    但钟瑶却不是如此。


    女孩说了一声“来了”，从屋内传到门口，紧接着房间里又响起她轻轻的跑步声。


    突然把钟瑶和钟翡拿出来作比较，并不是说林语舒更喜欢哪种反应。


    而是和钟翡比起来，钟瑶显得过于小心谨慎。


    可能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使然，女孩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会下意识地去讨好身边的人，不敢给任何人添麻烦。


    要不然，昨天钟翡和钟琅闹起来的时候，她也不会主动说要离开钟家了。


    她可是钟家的亲生女儿，遇到姐妹不和的事，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让钟翡走，而是自己离开……


    在林语舒看来，她自己一时想不开想送走钟瑶是一回事，钟瑶自己要走是另一回事。


    而且当时的那个想法已经完全被她否决了，她绝不可能把钟瑶送走，不然钟瑶以后还怎么在蓉城站稳脚跟？所有人都会以为她不疼爱这个亲生女儿，那些人又惯会踩低捧高。


    到时候钟瑶得多委屈。


    同样的，她不是很想让钟翡搬出去住，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反正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让任何一个女儿离开钟家，自己出去住的。


    哪怕有钟瑾陪同也不行。


    钟瑶开了门，见来人是林语舒，有些疑惑又有些高兴。


    “有什么事吗，妈妈？”


    “我来看看你。”林语舒站在门口，“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不会。”钟瑶连声说道。


    女孩看起来好像更高兴了。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勇敢地上前一步，挽过林语舒的手臂，带着林语舒往房间里走。


    林语舒又忍不住心酸了一下。


    如果换成是钟翡，钟翡绝对不会在亲近她之前还要再犹豫一下。


    想起钟瑾前几天和她说的，钟瑶以前的那个家重男轻女；想到钟瑶以前应该没体会过什么母爱；想到女孩刚被接回来那会儿，想和她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模样……


    林语舒的心就更疼了。


    钟瑶搬过椅子，让林语舒坐在她身边。


    又提起佣人刚刚送上来的鲜榨果汁，给林语舒倒了一小杯。


    “作业会难吗？”林语舒主动问道。


    “还好。”钟瑶看了眼卷子上的题目：“有两题不太会，看了参考答案差不多会了。”


    林语舒怜爱地看着她，帮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


    一边说道：“有不会的可以去问小琅，他成绩还不错。”


    钟瑶点点头，看起来十分乖巧。


    “我知道琅哥哥在的一班，是要成绩很好的人才能考进去，我会向琅哥哥学习的。”


    林语舒笑了笑，有点骄傲但不是完全骄傲。


    “他成绩是还不错。”林语舒说：“不过还是没你大哥的成绩好。你大哥上学那会儿，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可惜你大哥不在家，不然遇到不会的都可以问他。”


    “不在家也没关系，我可以把不会的题目拍给大哥。”钟瑶说着，难得露出淘气的表情。


    看着这样的钟瑶，林语舒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的却是钟翡的面容。


    —044—


    钟翡给人的感觉很鲜明，像一颗充满了活力的小太阳。


    和钟翡相比，钟瑶就显得过分安静了。


    不是说安静的性格不好，主要是钟瑶的安静中带了一点让人无法忽视的懦弱，很容易让林语舒脑补她以前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养成现在这样的性子。


    然后林语舒就会开始心疼。


    如今难得见钟瑶做出这样淘气的表情，林语舒很是喜欢，对钟瑶的怜爱更甚了。


    钟瑶小心观察着林语舒的神色，见她眉眼中的郁色几乎消散了，一时间有些奇怪。


    钟翡昨天闹得那么大，又是吵架又是跳楼的，整得林语舒差点把她送走，还是她见势不妙，哭着以退为进，才打消了林语舒的念头。


    今天早上大家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林语舒明显还有点郁郁寡欢呢。


    怎么一天不见，她的情绪就完全好了？


    母女俩又聊了会儿天，钟瑶借着机会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做出担忧的样子。


    说道：“爸爸不让我和琅哥哥去三楼，也不知道翡姐姐她怎么样了。”


    “她现在情绪还算稳定。”林语舒先回答了钟瑶的问题。


    又忍不住为丈夫开脱：“爸爸也是担心她的情绪再受刺激，才不让你和小琅去看她。她现在需要静养，我今天也只是去陪了她一会儿，没在她那里留太久。”


    其实不是她不想留太久，而是钟翡看到饭点了，硬是把她赶出来了。


    林语舒看着钟瑶，心中还是有点奢望，希望两个女儿能和睦相处。不过她又很快想起钟翡昨天情绪失控时，对钟瑶的各种谩骂，还当着大家的面，口口声声说不喜欢钟瑶。


    昨天晚上钟瑶和钟琅去三楼看钟翡，钟翡也是喊着让他们滚。


    钟翡之前那么不讲道理，如今让她再在钟瑶面前说什么“希望她们姐妹能好好相处”的话……


    林语舒着实说不出口。


    她如果真的说了，钟瑶可能会把委屈都吞进肚子里，然后特意去讨好钟翡。


    林语舒做不到这么委屈亲生女儿。


    好在钟瑶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见林语舒面露豫色，她抱着林语舒的手臂，像只孺慕的小兽一样，把头靠在林语舒身上。


    “翡姐姐可能只是暂时对我有些误会，她现在骂我，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我能理解她的想法。”


    钟瑶这话是林语舒完全没想到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钟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养父养母以前要生弟弟的时候，村里的大人也都跟我说，妈妈有了小宝宝，就不疼爱我了。我当时就很害怕，但也在心里想着，他们就算疼爱小宝宝，应该也会继续爱我……”


    剩下的不用钟瑶继续说，林语舒都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


    黄家重男轻女，钟瑶在黄家受了很多委屈。这些钟瑾都跟她说过。


    “现在翡姐姐可能也是这种心态吧。毕竟以前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妈妈最宠爱的就是她。现在突然来了一个我，要和她抢妈妈，她会讨厌我也是很正常的。这些我都能理解。”


    女儿说的平平淡淡，林语舒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女儿的语气中的委曲求全？


    她张开双臂，把钟瑶抱在怀里。


    “如果翡姐姐一直不能接受我，我也只希望……只希望妈妈能让我住得离钟家近一点……”


    林语舒的心都碎了！


    “我之前就说过了，你是钟家的女儿，谁也不能赶你走。”


    钟瑶在她怀里摇了摇头，闷声道：“我不想让妈妈为难。”


    “不会的。”林语舒话到了嘴边好几次，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小翡昨天就和你爸爸说了，她想搬出去住。”


    钟瑶神色一顿，差点连哽咽都忘了装。


    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钟翡竟然会愿意离开钟家？！


    ——不对。


    钟翡肯定也是在以退为进，就是想让爸爸妈妈心疼她，然后好永远留在钟家。


    没想到钟翡也耍起了小心机，还让爸爸妈妈都相信了。


    钟瑶心情很是不爽。


    不过钟瑶一时间也捋不清楚，钟翡离开钟家到底是好是坏。


    钟翡一旦离开钟家，不管是不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外人见了都会以为钟家抛弃了她。


    而她自己，则会成为钟家唯一的小姐。


    一切恢复原位。


    到时候，无论走到哪，都会有人赶着过来讨好她。甚至会有人为了讨好她，去主动针对钟翡。


    可是爸爸妈妈现在还是疼爱钟翡的。


    钟翡要是真的搬出去了，爸妈他们会不会为了补偿钟翡，给她更多家产……？


    在她回来那天，钟政就说过，钟家的家产以后会平均分成四份。


    公司大概率会给钟瑾，但是给他们三个小孩的财产加起来，不会比公司的价值低。


    在夫妻俩看来，他们这做法是最公平的。


    可在钟瑶看起来，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不公平！


    凭什么一个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可以分到四分之一的家产？


    想到钟瑾曾经给她看过的那些财产预估值，那些数字后面的零，她差点都数不过来。


    当初在黄家，养父母为了省钱，连两块钱的生日小蛋糕都不给她买，凭什么钟翡就可以在钟家过好日子，还能分那么多钱走？


    ……对哦。


    黄家。


    想到那对夫妻重男轻女的可恶嘴脸，他们在面对钟瑾时卑躬屈膝的姿态，还有在钟瑾给他们钱时令人作呕的样子……


    钟瑶就一阵阵地犯恶心。


    黄进斗夫妇当初收了钟家的钱，在钟瑾面前发过誓，说这辈子都不会来找她，也不会去打扰钟翡。


    但他们毕竟是钟翡的亲生父母。


    钟翡过惯了好日子，也许会嫌弃农民出生的亲生父母。可是黄进斗和卫小凤，他们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女儿，甚至不知道钟翡长什么样……


    难道他们不想见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钟翡以后会分到钟家的诸多财产，她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过好日子吧？多多少少都应该帮衬着亲生父母一点。


    想想黄进斗和卫小凤的作恶能力……


    钟瑶低着头，难得露出了今天以来最开心的笑容。


    钟瑶心情好，林语舒心情却不妙了。


    林语舒不想钟翡搬出去住，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可是现在为了安抚钟瑶，她却亲口将它说了出来。


    就好像她心里已经有了偏向一般，在钟翡和钟瑶之间选择了钟瑶。


    这对向来依赖她的钟翡是何等的不公平？！


    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这样偏心的人。


    可是刚才钟瑶那样子，她情急之下说出这句话，难道不就是一种选择吗？


    林语舒瞬间被自责淹没了。


    对钟翡的愧疚感，让她没有办法再在钟瑶身边待下去。


    “你先继续写作业吧。”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温柔。


    许多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不小心迁怒到身边的人，而当那人与惹自己不开心的事有关时，这种情况更容易发生。


    不过林语舒不会这样。


    她对钟翡有愧疚感，就不想继续呆在钟瑶身边。


    可是反过来想想，她因为这个原因忙着从钟瑶身边走开，让钟瑶知道了又该有多难过？


    在她看来，一切都是她这个当妈的不好，没有办法同时照顾好两个女儿。


    如此想着，别说迁怒钟瑶了，她甚至不敢让钟瑶看出她现在的情绪，怕钟瑶多想。


    林语舒从小在林家就是这副优柔寡断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被妹妹两三句劝，就答应妹妹，替妹妹和钟政相亲。


    后来阴差阳错，她嫁给了钟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只能说她命好。


    她人生中唯一强势的一次就是拒绝妹妹的请求，不愿意和钟政离婚。


    那个时候林语笑已经从所谓的爱情里醒悟了过来，见林语舒和钟政过得很幸福，钟政还那么宠她，就找上了林语舒，想“修正以前的错误”。


    可是那时林语舒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钟政。


    在钟政强势的态度下，她也难得坚定了一回，决定留在钟政身边，没有答应林语笑无礼的请求。


    也是因为这个，林语笑才会把钟瑶和钟翡掉包。


    就是为了报复林语舒和钟政。


    后来林语笑用怪异的眼神看了钟翡十七年，直到前不久她要死了，才跟林语舒说了自己当年干的事。


    钟瑶才被钟家寻回。


    这些年来，钟政宠着林语舒，里里外外都只有她一个女人，使得她在蓉城上流圈子里的地位很超然，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耍什么坏心眼，就怕被钟政敲打。


    又因为钟政的父母早逝，家里只有林语舒一个女主人，家里家外都没有人给林语舒找事，她这些年过得实在太顺。


    而且，钟政眼光毒辣，从来都不会让不长眼的人来妨碍林语舒的心情。


    是以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最经常让林语舒心烦的，竟然是钟琅和钟翡隔三差五的吵架。


    她心思被养得太单纯，以至于四十多岁了，还是一副优柔寡断的状态。


    半点豪门太太的决断能力都没有。


    但凡遇到点事，就拖泥带水，没有处理事情的能力，只想着拖字诀，看能不能让时间大神搞定这一切。


    以至于十几年了，她都没能化解钟翡和钟琅之间的矛盾。


    拍了拍钟瑶的背，林语舒温柔地交代她：


    “写完早点休息，不要熬太晚了。”


    然后拒绝了钟瑶要送她到门口的想法，走出房间，轻轻地替钟瑶关上了房门。


    钟瑶目送她离开，直到门被彻底关上，她才换了个表情。


    林语舒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那些小纠结全被钟瑶看在了眼里。


    只是林语舒不想让她发现，钟瑶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深的感情，不过是养了一只鸠占鹊巢的野鸡十几年而已，连提一提把钟翡送走都受不了。


    等哪天钟翡真的搬出去了，她岂不是还要跟着过去照顾钟翡？


    钟瑶目光有些发冷，盯着手机看了看，到底还是没有马上联系黄进斗那边。


    贸然联系有风险，要是被那俩夫妻赖上就不好了，她得好好计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