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婉迟疑几秒，把伞往肚子上一捅吃力的收拢，在外面抖了抖雨水。


    “那就麻烦你了。”她打开车门，把伞放到脚边钻了进去。


    羌怀示意顾平婉系好安全带，“不麻烦，高中同学嘛，互帮互助应该的。”


    顾平婉抿嘴没说话，羌怀扯了扯口罩：“去医院？”


    “嗯。”顾平婉点点头，她的睫毛上沾了雨滴，眼睑粉嫩泛红，看着十分楚楚可怜。


    “行。”羌怀并没有多问，顺手从后座拿出了一件黑色外套。


    她递给顾平婉，“先穿上，别着凉。”


    顾平婉湿漉漉的眼睛落在衣服上，伸手接过来，“谢谢。”


    羌怀比她高一截儿，但身材纤细苗条，顾平婉刚好能穿上她的衣服。


    顾平婉展开衣服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是雨滴下娇嫩花朵，夹杂着水汽揉进一杯鲜橙汁里。


    羌怀隔着口罩闻到自己的香水味儿，现在穿在顾平婉身上仿佛打了一层滤镜，竟然格外好闻。


    她视线收回时落在顾平婉脚边的雨伞上，：“这伞还在用？”


    羌怀启动汽车，车子绕开人群开往高架桥。


    “上次回家整理东西，刚好看见，就拿出来用了。”顾平婉斜过眼望着窗外划过的雨滴，她不敢看羌怀。


    羌怀打趣到，“哦？真的吗？”


    顾平婉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这把伞是高三拍毕业照那会儿羌怀送给顾平婉的，当时正在下雨，羌怀刚拍完杂志赶回来，手里拿了一把及其夸张的伞。伞上颜色分布不均匀，像是一副彩色油泼画，在一众黑灰蓝格子伞中格外突兀。


    大家身上穿着特定的班服，在教学楼下的步行梯拍照，当羌怀化着精致的妆出现时引来一阵尖叫。


    顾平婉则一个人站在队伍最左边，她背对着人群，后脖子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却毫不在意，仿佛闹市中的一尊佛像。羌怀大步流星走到顾平婉旁边，准备为她撑伞挡雨。


    “哟，校花要给学霸打伞呢，你看人家学霸搭理你吗？”一个男生贱兮兮的说着，正是余乐乐。


    羌怀呛回去，“管你屁事儿。”


    顾平婉正在背单词，听到这句话便停了下来，她微微侧身刚好和羌怀面对面。


    羌怀撑伞的瞬间，身上好闻的气味蹿进顾平婉鼻腔，夏天的热浪裹挟着青春将她拥入怀中。


    “这伞你拿着，别淋感冒了。”羌怀将伞放到顾平婉肩膀上，还不等顾平婉拒绝，羌怀就被人拉过去合影。


    顾平婉回过神，她身上被羌怀的气味包裹，这味道和当年她撑伞的那刻一模一样，拉起她的思绪后，也将那潮热雨季干燥的伞下，那些韶光荏苒弥封在底。


    她清楚这是普鲁斯特效应，也就是闻到曾经闻过的气味，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不知道羌怀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羌怀表面上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脑海中却在想那把伞的事情，眼前浮现拍毕业照的场景。


    裙裙后来吐槽，羌怀和别人合影时目光老是落在顾平婉身上，好几张拍出来都斜了眼，想到这里羌怀不禁失笑。


    “顾同学，这些年你跟以前的高中同学有联系吗？”羌怀打了个急转弯，还有两公里就到医院。


    顾平婉摇摇头，“没有。”


    羌怀心里松了口气，她生怕顾平婉跟其他人有联系，却唯独不联系自己。


    高中毕业后，顾平婉退了所有群聊，仿佛这个人是来走个流程打个卡，毕业就人间蒸发。


    直到顾平婉被清华录取，学校给她挂了两个月横幅，大家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个学霸。


    “也是。”等红绿灯时，羌怀微微偏头假装看红绿灯，实则是偷看顾平婉。


    坐在旁边的人目光温柔且清澈，这喧闹世界与她无关一般。


    顾平婉察觉到视线，别过脸看向羌怀：“绿灯了。”


    羌怀回过头踩下油门，她在心中恼怒，自己为什么去偷看别人，还被发现了！


    到医院了，顾平婉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谢谢，麻烦你那么晚了还送我过来，你回去注意安全。”顾平婉将外套脱到一半，被羌怀制止。


    “不麻烦，”羌怀又说到：“衣服你穿着，好好照顾伯母，别着凉了。”


    顾平婉点点头说之后把衣服洗好还给她，便拿起伞下了车。


    等顾平婉走后，羌怀停在路边许久。


    她看着雨中的白色建筑，“嘭”地一下将头砸在方向盘上，太丢人了，怎么在顾平婉面前还是和当年一样没出息。


    羌怀扒拉下遮光板上的镜子，看着里面的精致面孔大喊：“羌怀！你这脸要找对使用方法！谁看了不心动！赶紧行动呀！”


    “好不容易才遇到，怎么还跟高中时一样畏畏缩缩！”


    她正说得起劲，车窗被敲了两下。


    “哐哐哐——！”


    羌怀戴上口罩滑下玻璃，是顾平婉……


    等等，她不会听到刚才的那些话了吧？现在羌怀想钻进车的后备箱。


    “羌怀同学，要不要吃宵夜？”顾平婉没想到羌怀还没走，她知道羌怀可能为了保持身材会不吃，但还是礼貌性的问了一嘴。


    羌怀眼里放光，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整点儿？正好刚拍完戏休息一个月可以放肆。”


    顾平婉点点头上了车，她们准备去好吃街，离这边只有2公里。晋城的夜晚热闹非凡，现在才是夜生活的开始。


    “伯母那边不需要你陪护？”羌怀启动汽车。


    “她睡了，留纸条让我今天回家住。”顾平婉用纸巾擦了擦胳膊上的雨水。


    羌怀想到什么，“我记得，你家住在咱们高中附近吧？不如买点东西去你家吃？离这儿也不远。”


    顾平婉抬起整理衣服的眸子：“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在外面吃不太方便。”


    “那去我家，家里刚好有东西，我给你做。”顾平婉继续说。


    羌怀微微昂首，打着方向盘就往顾平婉家开。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儿？”顾平婉有些疑惑。


    “啊，”羌怀顿了顿，笑着开口：“那个，我之前不是班干部嘛，老是会看到各个同学的资料，你知道的我记忆力好，剧本读一两遍就背得了。”


    顾平婉半信半疑，但看羌怀认真的表情，似乎没有说谎。


    羌怀庆幸自己是个演员，不然很难蒙混过关。


    她之所以知道顾平婉家的地址，是因为顾平婉高二上学期那年正被几个社会上的混混骚扰，恰好被羌怀撞见。


    为保护顾平婉，她每天晚上都默默跟在她身后送她到家，自己却总错过末班车就得骑自行车回家了。


    差不多在高二下学期，羌怀终于蹲到了骚扰顾平婉的混混。


    她立马打电话给之前就打过招呼的朋友，她们戴着五彩斑斓的假发，嘴上穿着无孔唇钉，脸上化着看不出人样的烟熏妆，在半路拦下三个猥琐男。


    因为没抓到实质性的证据，没法儿报警，那三个猥琐男只得被十几个女生抓到小巷子里。以羌怀为首，所有人手里都拿着防狼喷雾和电击棒。


    羌怀不想把事情弄大，让好姐妹们把人架在墙壁上踢了两脚裆，威胁这三个人以后再跟着顾平婉就把他们牙打掉。


    最后她们把混混的衣服裤子脱了个精光，拍照后将他们衣服全部扔进下水道，让三个混混在冷天冻得直发抖。


    从巷子里出来，羌怀还戴着五颜六色的假发化着烟熏妆，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因为太晚，批评教育一番后就放她走了。


    第二天学校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羌怀小|太|妹的传闻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但羌怀一点也不在乎。


    后来她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那三个猥琐男因为盗窃被抓进了监狱。


    ……


    “羌怀同学，前面路口右转进停车场。”顾平婉把羌怀的思绪拉了回来。


    羌怀笑着点头，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儿有些忍俊不止，她看了一眼副驾驶的顾平婉，竟有些恍若隔世。


    没想到她俩还能坐在同一辆车里，还能一起回家吃宵夜。


    这是青春里懵懂少女的梦寐以求。


    顾平婉家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家是个爱生活的人，顾平婉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只留下母女二人和这套房子。


    从那以后顾家的生活一落千丈，顾平婉渐渐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跟人交流。


    顾平婉在玄关处给羌怀找了拖鞋，洗手后从冰箱拿了一串葡萄和桃子汁。


    羌怀穿上鞋走进屋内，顾平婉家米白色的墙壁配上原木家具显得格外温暖。


    “吃牛排还是意面？”顾平婉把葡萄洗净将桃子汁倒杯里端过来。


    “你想吃什么？”羌怀连忙接过葡萄和杯子。


    顾平婉思索几秒，“意面。”


    “那我吃牛排。”羌怀展露出明媚笑容，让整个屋内熠熠生辉。


    “行，你随便坐。”顾平婉说完就钻进了厨房忙活。


    羌怀点点头，将葡萄和果汁放到客厅茶几，茶几上整整齐齐摆了几本软件开发的书，旁边还有几张散开的纸。


    她粗略的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上面印着“基于三维卫星定位报警系统”模型。


    另外一张纸上用三维笛卡尔坐标画了楼房立体图，用球面坐标投射|出地球简图，旁边的文件是近几年女性遭受性|侵、霸凌、家暴等相关案件信息，羌怀不知道顾平婉这些用来做什么，她也看不懂那些公式。


    羌怀坐到沙发上，端着桃子汁抿了一口。


    顾平婉家的电视背景墙有很多凹槽，里面摆满了各种星球模型，羌怀记得年少时的顾平婉确实说过她喜欢天文，想探索宇宙，为此羌怀还专门托朋友从国外买了NASA(美国航空航天局)系列的书送给她，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工作有没有跟这方面沾边。


    ……


    过了一会儿，牛排意面做好，羌怀连忙去厨房帮顾平婉把东西端到餐桌上。


    顾平婉给自己做的是番茄意面，整个屋内都是浓浓的香味。


    她坐下后拿着叉子说到：“简单做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羌怀用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牛排软糯爆汁，黑胡椒伴着迷迭香十分诱人。


    “好吃，”羌怀又切下一块，把它放到顾平婉碗里：“顾同学，你那个意面看着也很不错唉？”


    顾平婉眼睛弯弯，微微低头笑得很腼腆：“来，你尝尝。”


    羌怀计谋得逞，心里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