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的心愿之一是世界和平

作品:《你的征途是迹部

    迹部记得他八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 祖父难得愿意放下手中工作,一家人登上航班跨越特威德河与索尔威湾,去往爱丁堡过圣诞节。


    北边的温度普遍更低,冰天雪地侵袭整座城市, 洋洋洒洒的雪连续下了好几日才含蓄起来。


    出门前, 迹部收到母亲为家人统一挑选的羊绒围巾, 软软的包子脸在红色的映衬下愈发可爱,仿佛脸颊也染得红扑扑。


    不光红, 手感应该也不错。


    迹部女士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在为他戴好围巾后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包子脸。


    觉得自己已经脱离被人揉脸的年龄, 成为独当一面的小绅士的迹部, 用严肃的眼神控诉了自家母亲——得到了迹部女士更加炙热的和面团手法。


    爱丁堡无疑是个漂亮的城市,苏格兰长笛的美妙音乐萦绕在大街小巷, 维多利亚式建筑覆盖在雪里,被清晨往来人群的谈话声与脚步唤醒。


    去往教堂聆听弥撒的路上, 迹部这个不怎么虔诚的教徒在王子街的拐角处, 看见一个举止怪异的东方小孩,嗯,比他稍微年长一点的小孩。


    小孩的手攀着赤褐色的老墙砖,歪着身子探头看向街边一位身穿苏格兰裙的街头艺人, 神色紧张又兴奋,像是在面对一件神秘未知的大事。


    迹部的脚步顿了顿。


    初见形态的敏锐精神力感知到, 他不应该出言告诉家长, 街角有个小孩似乎与父母走散,即使这违背了他所受到的教育。


    红绿灯在这时更换颜色,街道两旁的行人变动位置,来往潮汐间王子街像是被摁下播放键登时热闹起来。


    险些被人群冲散他握住母亲的手, 迹部急忙回神加快了脚步,软乎乎的手掌放进羊毛手套里,待他再回头时,街角那个小孩已经不见。


    人一生相遇的人会有很多,多的是仅仅看一眼的邂逅,迹部不再纠结于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将到的弥撒上。虽然比起神明他更会相信自己,但平安夜的清晨仔细听听主教的话也没什么。


    变故是在回程的时候发生的。


    祖母与母亲正讨论着晚餐的松茸该挑选什么样的甜酒作为搭配,祖父跟父亲说着今日证券的涨幅,迹部抱着一本圣经,走在祖父身旁。


    自他记事开始,祖父是家中唯一一个不会抱着他走路的人,连牵手的情况也少之又少,他总是站在几步开外的前方,侧过身子等待他追上他的步伐。


    心智早熟的小孩已经能理解,这是来自长辈的殷切希望,能做的,只是加快步伐尽可能走在他的身边。


    再说了,在被需要时借出手臂与手掌给女士,是绅士应尽的义务,如果都是男性……他才不稀罕呢。


    八岁的迹部如是想到。


    天气实在太过寒冷,他拿出口袋里的手套——在教堂弥撒时为了翻书而摘下——重新戴好。臂弯处的圣经因为这个举动顺着毛呢大衣滑下,随着惯性掉落在他身后的街角。


    祖父停下步子侧身等他,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那儿如同从前的每一次。


    迹部朝他点点头快步走回街角。


    节奏凌乱的喘气声与脚步声渐渐靠近,迹部刚刚走过墙砖半米,就与侧面风风火火跑来的人装了个满怀。


    两双清透幽蓝的眼睛惊异地对望。


    ——是刚才那个东方长相的小孩。


    书页因为衣角带起的风翻动,在黑色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最后一秒,他看清了被摊开在地上的圣经上的字——


    「爱一个人,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


    迹部再醒过来时,被麻绳束缚在一个昏暗阴冷的房间里,他还未睁眼,周遭仓皇虚弱的气息已经让他暗叫不好。


    一道轻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在他左手边响起,带着蹩脚的口音,“你醒了?”


    迹部警惕地侧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果然是那个东方小孩。


    他借着昏暗的光环视一周,发现房间里不光是他们,还有七八个小孩,身体紧紧蜷缩着发出无声颤抖。


    “你是日本人么?”他这次直接用日语问道,“我叫工藤,工藤新一。”


    新一的脸上还挂着不知是泥是血的污渍,说话时却不见慌乱,迹部看了他一会儿,同样用日语跟他交换了名字。


    “我果然没猜错,你身上有鸠居堂御香的味道。”新一微微扬起下巴满是自豪。


    那是迹部祖父最爱的熏香。竟然用这判断出他的身份,迹部有些许惊讶他的观察力,就又见他露出一个窘迫的表情,“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你能和他们交流吗?”


    四岁那年遭受语言不通困扰的迹部,在这四年里练就一口流利的伦敦腔,他压低声音试图与周围金发碧眼的小孩子们交流,却越讲脸色越难看。


    新一皱起眉,“怎么了?”


    迹部,“……本大爷听不懂苏格兰口音。”


    #没几个人听得懂#


    全员调在一个频道上的目标失败,新一作为最清楚状况的人,将大致情况告诉了迹部,“绑架团伙伪装成了街头艺人,专门寻找驻足观看他们长笛演奏的小孩,混在观众群里的人再使用药物将他们迷晕,佯装家人带走小孩。”


    迹部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观察了很久,他们不算专业的作案团伙,只有三名绑匪且大部分时间逗留在外,我们得想办法逃跑。”


    “所以。”迹部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或者告诉你的家长?”


    新一顿住,复又坚定地说,“如果我去寻求帮助,会丢失绑匪目标从而找不到据点。”


    爱丁堡的街头艺人的确不少,迹部却仍不赞成他的说法,“这样的案件理应交给专业的人来跟进。”


    新一,“我是个侦探。”


    迹部,“不华丽的侦探先生,你也是绑匪的收获之一。”


    友谊的小船还没把木材铺完,就已经翻了。


    两个样貌精致的正太互相瞪了半晌,才开始探索麻绳的问题。许是因为绑匪觉得他们是小孩子的原因,麻绳绑得不太复杂,两人背对背努力了很久才堪堪解开。松动的麻绳没有完全脱开束缚,迹部一咬牙,猛地拉扯手腕,粗糙的麻绳在细嫩的肌肤上摩擦出一道血痕,终是挣脱开来。


    没了束缚的手让房间里所有小孩重回自由,打开被反锁的房门成了下一个问题。


    新一:我会踢足球。


    迹部:我会打网球。


    没有球拍,足球胜。


    房间里的铁皮垃圾桶成了开门的制胜法宝,一群小孩子猫着腰,扶墙往楼道出口走去,却不想与恰好回来的绑匪正面撞上。


    后来有许多次,迹部祖母都会在家中念叨,如果那时不是工藤优作及时侦破绑匪关押小孩的地点,如果不是有正在爱丁堡度假的FBI女探员赶到,那他们将在平安夜失去最心爱的人。


    那是位怎样的女性呢。


    金发,纤细,带着一副老旧的眼镜,却涂着最为时髦的口红色号,与身形高大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她利落地用膝盖击晕绑匪,再一枪打掉绑匪手里的小刀,还能腾出手给最后一人来个过肩摔。


    淑女有时候不用绅士搀扶,她们可以,顶在危险的最前沿。


    这个道理,他八岁就知道。


    *


    鹤莲一刀换来全场安静。


    绑匪头子自认兢兢业业闯荡江湖若干年,也算是根业界老油条,却从未遇见过这种问题。


    这年头,当黑手党也要拼爹拼哥拼基友了?


    他哪里会知道你哥是干嘛的!


    然而这些想法只存放在脑子里,在观摩近在眼前的大变活刀后,绑匪他只想静静。


    不科学,凭什么你的刀会发光?


    没有犹豫,鹤莲打掉他手里的枪,侧过身子看一眼迹部确认安全,目光在落到他身旁那位刘海帅哥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飘移。


    能见着十八岁左右的工藤新一,对鹤莲来说,是万万没想到系列。


    毕竟名侦探小学生就跟日不落的女王殿下一样超长待机,属于得让孙子辈在未来某一天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戴着老花眼镜和假牙的你:


    “奶奶您当年看的动漫终于完结啦!幕后黑手是XXX!”


    ......是她大意了。


    工藤新一无论是否抄掉酒厂与年龄几岁,都不能阻挡他的罪犯雷达跟死神体质。


    就,不愧是你。


    鹤莲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辖制住绑匪头子的脖子,万子村正在手的她这一回底气十足,宽容地问,“有什么想说的吗?”


    绑匪头子,“……”


    “非常好,一般反派死于话多,你在这一项上可以拿满分。”她由衷称赞。


    话音刚落,便利落地打爆敌方狗头,把补刀这一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瞬间收完仓库内的人头,留下满地晕菜的绑匪。


    所以他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呢……


    做完这一切,鹤莲伸手覆上耳边的蓝牙耳机,“狱寺,弹匣要怎么卸?”


    在日本担当起全程远程指导的·最强黑手党左右手·狱寺隼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拼哥环节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进行拆□□教学,不光把弹匣扔去一旁,还顺势教她将撞针和复位弹簧一起拆了。


    彭格列补刀教学班这么多年后终于开课。


    新一,“……你女朋友?”


    迹部,“……啊恩。”


    仓库大门外的闷响到此时终于慢下来,毛利兰一脚踹飞最后一个人,飘动的长发甩出干净的弧度,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根据地上躺倒的人扭曲的身体弧度,很难不掬一把辛酸泪。


    迹部,“……你女朋友?”


    新一,“……是的。”


    挺好的,上得厅堂,也上得战场。


    今夜夜幕深沉,雨掩盖掉星月之茫,跟外面深不见底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仓库内私家安保队跟警方带来的探照灯耀眼的白光。


    万子村正刀尖挑开胶带,淤血与胶带离开皮肤撕扯起的红痕看得鹤莲眉头紧皱,恨不得叫停正在押解绑匪的警方,把人再暴打一回。


    泥泞污糟了迹部的衣饰,这样冷的天,额头还起了一层薄汗,几缕金发黏在脸颊旁。


    她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迹部,可即便是这样,仍是影响不了他气质里的骄矜。他倚靠在破旧墙边,蓝眸比荧光色的海洋还要漂亮,正扬起头深深注视着她。


    他有话想对她说。


    周身浮动的杀气被尽数收敛,鹤莲站在他面前,不自觉地想把手中映着寒光的刀往身后藏藏,犹豫了几下,最终没移开半点弧度。


    万子村正的形态变化,他肯定看见了。


    “鹤莲。”迹部轻声唤她,缓和又安静,像是窗外温柔细密的雨丝,落入世界时泛起清浅的涟漪。


    “这把刀……”她主动开口,握住刀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些,在迹部伸手拉住她的同时,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被他拥入怀抱。


    额头抵在他的颈窝,鹤莲感受到迹部的手覆上她的背,一路上移到她带着水汽的长发。


    她放松紧绷一整天的神经,卸了力道窝在他的怀里,闷闷地继续,“这把刀叫万子村正。”


    “我应该见过,啊恩?”他拍了拍她的脑袋。


    “嗯,它也是我从前的竹刀。它没有坏,只是有一段时间被卷毛老师没收了。”


    鹤莲说到这里停了停,理智与情感在脑海里做着拉锯战。迹部很耐心地等待着,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温柔是最不能辜负的柔情蜜意,情感战胜理智,她第一次开口诉说掩藏起来的秘密,“它是狱寺那边的研发团队研制出的新型武器,可以随意切换外貌形态。”


    “嗯。”


    “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心愿之一是世界和平。”


    “嗯。”


    “卷毛老师教的剑道流派不是竞技流,而是古剑道,偏向实用。”


    “嗯。”


    “迹部……”


    他又拍拍脑袋,“叫景吾。”


    不说话时紧抿的唇终于翘起,鹤莲轻声问道,“你会觉得,这样的我,有些可怕吗?”


    “女性永远不应该因为杰出的能力收到异样的眼光,不论在任何领域。”手指掠过她的耳垂,捧起脸颊,迹部笑了一声,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


    常年身居高位为他的眼角眉梢带来自信与傲气,这样近的距离,他眼中张扬的锐光,耀眼得摄人心魄,“辛苦了,我勇敢的姑娘。”


    迹部忽然想起八岁时那一页圣经。


    他喜欢她,眼里心里都只会是她的时候,那门是窄的。


    他们还有漫长时光共赴,总会读完最后一页书,那路是长的。


    他不是虔诚的信徒,她似乎也不是。


    但他们的相遇,说不定,真的是来自神明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