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有顶，顶上是何物，无人知道。


    按照广成子的说法，他以元神出窍，神识靠近那片苍穹顶端后，立刻遇到禁制。


    天雷滚滚，势不可挡。


    以他悟道圆满的神魂，竟被击打得摇摇欲坠，费了不少功夫才逃出生天。


    “……天地为笼，这片荒原大陆，便是上界的真仙给咱们设下的囚笼。”


    广成子目光锐利如刀，“我尝试三次突破禁制，耗费法器无数，皆不能得手，似乎那苍穹之顶的禁制，牢不可破。”


    “……但这世上，没有破不了的禁制！”


    王力有些跟上思路，扬眉道，“你再强，动用的也是修士秘术和法器，若那些禁制本就包罗万象，常规手段自然破不得。”


    “好好，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见不用多费唇舌，广成子抚掌而笑，“我也这么认为，眼下各仙门修习的法术，皆是代代流传而得，万变不离其宗，都不过是脱胎于上古仙术范畴罢了……所以，我要建一座登仙通天塔！”


    神奇的转折令王力当场怔住。


    “……登仙通天塔？”


    简单粗暴的名字，内里蕴含的东西却骇人听闻。


    “此塔，方圆百丈，以精钢石为地基，金丝楠木和玄青铁为羽翼，一层叠一层，如此反复向上累积……总有一日，能达到苍穹之巅。”


    广成子森然道，“玄青铁和金丝楠木均是克制雷击的好材料，若借助此塔，我便可放开手脚对付那禁制，或可突破界限，重新打通去往上界之路。”


    “……去上界，真那么重要？”


    王力长叹一口气，尽管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但依旧执着的想问个明白。


    他相信广成子的魄力和决心。


    哪怕这座登仙通天塔需要消耗的资源，以广成宫的体量都无法供应。


    哪怕借住通天塔的便利，依旧只能得到‘或可’突破禁制的概率。


    种种代价在广成子看来，为了登仙之路，皆是值得的。


    然而可以理解，却未必认可。


    “荒原大陆很多百姓，甚至修士，都会因为你这个决定而改变人生命运，甚至会死……他们原本可以安全的度过余生。”


    王力微眯着眼睛，淡淡道，“而你的决定，却将他们作为了修建登仙通天塔的代价！”


    这座庞大的建筑，单靠制作法器的思路是行不通的。


    它需要大量的民夫带着大量的资源，从地基开始，一直保持塔身不倾斜直到顶端达到苍穹的尽头。


    这个过程，必定会死人……死于劳役，亦或其他几乎可以预见的意外。


    而且，数以万计！


    百姓的性命与蝼蚁无异……这点，他在黑阳城与妖族的攻防战中，已经看得极为透彻。


    这座登仙通天塔每高一寸，塔下便会多出几十条人命。


    甚至连小宗门的修士也不能幸免。


    要维持塔身不倒，单靠常规的建筑手段绝对无法完成，必须由修士在每一层上镌刻符文，布置法术结界，保持塔身完整稳定。


    这些繁琐而浪费时间的杂事，各大仙门自然不会让本门弟子参与，那么任务摊派到谁头上，一目了然。


    “代价？”


    广成子失笑，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


    一瞬间，极强的威压令王力魂魄差点都快飞出体外。


    好在来得快，去的也快……只留下背后渗出的汗渍，昭示了那刹那间的惊心动魄。


    “他们，也包括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代价？”


    广成子淡淡反问道。


    王力默然不语，他已经知道触怒了眼前这看上去还算亲善的大佬后，将会失去些什么。


    高阶修士，根本不算是‘人’了！


    广成子已经在追求羽化登仙的路途上花费了千年光阴，哪怕他剩下的余生依然有数千甚至上万年的寿命，也不愿意多等一刻。


    或许从得到了仙器天眼预兆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布局。


    集合天下十门的意志，将另一种羽化登仙的途径作为目标。


    “……所以，你来找我，因为我对你有用？”


    要造登仙通天塔，需要大量的炼器师，而富有创意又自带变革之命数的王力，自然在征召范围之列。


    “不然呢？”，广成子淡淡一笑，“你的法器，与众不同，或许比那些老成的炼器师更适合设计通天塔……当然，现在还用不到你，你的技艺有独到之处，不过跟我认知中的炼器大成相比，还有不少差距，通天塔也不是说造就造，百年光阴，足够你进步了。”


    王力不再多话，也不再抗拒。


    百年光阴，届时说不定他已经作古，又何必管死后的洪水滔天。


    “我只有一个要求。”


    想了想，王力突然开口道，“我可以参与设计通天塔，但我门下弟子，不受征召……他们还是写孩子！”


    言下之意很明白，谪仙派的少年们，不能充当炮灰，这也是王力的底线。


    “呵，通天塔下，也不差你们三瓜两枣。”


    广成子淡淡一笑，身形已然去往天空，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目送这位大佬离开后，王力回头看时，道执和燕哥儿等人，已悄然立于身后。


    “你们，都听见了？”


    众人皆点头，随即面面相觑。


    若广成子的猜测是真的，他们一直奉行的修仙之道，岂非可笑至极？


    “别多想，一切照旧……广成宫的修士，可以用成百上千年去证明臆想和猜测，但我们，只争朝夕。”


    王力环视众人，凝目道，“即便想坚持什么或者改变什么，都建立在能够左右别人的实力之上……在那之前，好好修炼吧。”


    说罢留下若有所思的众人，独自走回庄园地下室中。


    合上门，整个世界仿佛清静下来，王力盘腿而坐，久违的摸起了纸笔。


    今日与广成子的交谈非常重要，这位大佬的一言一行，几乎能左右整个荒原大陆演化的走向。


    王力从不逆势而行。


    那么如何在广成子的计划中谋求一隅偏安之地，就变得非常重要。


    狡兔三窝，方为上策。


    良久后，王力大笑而出，径直去往厢房呼呼大睡，踏实得鼾声雷动。


    早已在庄园外徘徊的弟子们大着胆子走进地下室，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唯有略带灰尘的案几一角被擦拭干净，放着一张纸，纸上多了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