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送君扶摇上青云(23) 天下太平……

作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快穿]

    沈明欢觉得自己这话儿也没说错。


    他来这小世界是为了执行任务, 而南怀瑾是故事主角,四舍五入,他可不就是为了南怀瑾而来的?


    可是南怀瑾听完眼泪便涌了出来,哭得又丑又惨, 许久都停不下来。


    沈明欢最怕这种事情, 他转头试图找他万能的子正求助,却见谢知非不知何时默默走到角落, 背对着他们发呆,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明欢:???


    聂时云:???


    聂时云已经习惯自己听不懂聪明人说话, 但这场面还是有点离谱。他环顾四周, 想找自己的小伙伴宇文山商量一下, 发现宇文山早就兴冲冲地安排人去燕国打劫……友好交流了。


    随青又是一副谢绝聊天的模样, 聂时云有些无聊,左顾右盼之下,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影。


    他一拍脑袋, “殿下, 皇……这个人要怎么处理?”


    雍帝把自己折腾到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掌心的血还在流,他怕疼,甚至不敢动一动手把嘴里的破布拿出来。


    非常主动非常安分, 聂时云差点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


    雍帝这辈子没受苦这种苦, 他觉得他全身都痛, 再没人管他,他可能就要被活活痛死了。恍惚中听到这群人终于提起对他的处置方式,雍帝连忙睁大眼睛,试图用眼神表达他的哀求。


    他可以退位,他可以把皇位给沈明欢, 只要让太医为他诊治,他什么都可以。


    沈明欢扭头问南怀瑾:“怀瑾,你想怎么处置?”


    南怀瑾还在哭,盛满泪水的眼中浮现出刺骨恨意,“我想将他凌迟!”


    他们南家二百四十七口人,连同他与姐姐伉俪情深的姐夫,如此血海深仇,他恨不得在雍帝身上割下二百四十八刀!


    凌迟之刑太狠厉,有损人和,更何况沈巍还是个皇帝,是沈明欢应该孝顺的父亲。


    南怀瑾很快在席卷了脑海的恨意中找回几分理智,他不想让沈明欢为难,“殿下,我……”


    “可以。”


    南怀瑾怔住,听见沈明欢认真的声音:“你想自己动手吗?”


    沈巍如同被扔到岸上濒死的鱼,他自喉咙中发出哀鸣,挣扎着想要逃离,被聂时云眼疾手快地按住。


    南怀瑾的沉默被沈明欢误认为不愿意,于是他挥了挥手,“拉下去凌迟,找个专业的刽子手来。”


    聂时云欢快地应了一声,拖着沈巍离开。


    “慢着。”南怀瑾缓慢回神,他迟缓地眨了眨眼,对上沈明欢疑问中夹杂着关切的目光。


    南怀瑾苦笑,“殿下,你怎么什么都答应?”


    “这点小事,孤为什么不答应?”沈明欢不解,“怀瑾,你是不是忘了,孤说过你很重要,比沈巍重要多了,他让你难过,你想怎么报仇孤都帮你。”


    南怀瑾又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拉着聂时云,“我开玩笑的,不用凌迟,干脆点杀了就行了呜呜呜”


    沈巍还没来及为上半句话庆幸,又呜咽着挣扎起来。


    聂时云一手是梨花带雨的南怀瑾,一手是泪流满面的沈巍,他被夹在中间,无措又茫然。


    沈明欢看得难受,他扯了扯角落里的谢知非,“子正,这是什么情况?”


    谢知非对他冷笑一声,“公子喝完药后少吃点蜜饯吧。”


    沈明欢:???


    跟他有什么关系?


    *


    百姓比想象中还能接受改朝换代的事实。


    宇文大军没打过来时他们还害怕,等发现所谓的叛军比护城军还要尊重百姓,那些畏惧也就缓慢消散。


    再之后叛军首领是本国太子的消息传出去,最后一丝顾虑也就烟消云散。百姓们不清楚什么皇室争端,在他们眼里,这不就是左手倒右手的区别吗?皇帝烽火戏诸侯逗他儿子开心,虽然值得鄙夷,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


    仅仅两个时辰,百官们入宫时路上见到的行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状态,照例为生计奔波忙碌,匆忙得没工夫对皇权更替投来再多一丝的关注。


    依次入宫、严明身份、收缴利器、纠仪御史核验朝仪……这一套每日都进行的流程如此熟悉,可放在这时,却莫名显出几分诡异来。


    连朝议的大殿也重新整理完毕,龙椅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换了一个,处处昭示着新掌权者的存在感,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太子,不知陛下在何处?”


    刚正不阿的臣子潦草行礼,而后横眉怒目地质问。其实心里知道沈巍多半凶多吉少了,只是还抱着几分期待,觉得沈明欢多少会顾忌悠悠之口,起码不会伤及沈巍性命。


    沈巍这皇帝当的再不像话,那也是他们的君主,而沈明欢是什么呢?依附于燕甚至卖国求荣的质子,带着敌国的军队踏破母国国土的奸佞小人?


    沈明欢仿佛没感受到众人的不敬与愤怒,他目露悲悯,沉痛道:“父皇见雍国有孤,心怀大慰,欣喜若狂,久久不能平静,竟当场驾崩了。”


    南怀瑾配合地对着沈明欢躬身行礼,抬头已经红了眼睛,“殿下节哀。先帝对殿下寄予厚望,还请殿下振作起来,带领雍国统一九州,开盛世太平!”


    慢了一步的谢知非:……


    谢知非品性高洁,一生光明磊落又堂堂正正,他使的都是阳谋,自恃才华谋略,用绝对的实力解决面前一切难题。


    不论是从前作为谢家公子时,还是成为奴隶后,谢知非都未踏足过官场,比起猜度官员心思、以口舌杀人的手段,他远不如深耕此道的南怀瑾。


    谢知非很快反省自己。


    这样不行,日后公子为帝,他势必要站在公子身边,为这人铲除心怀不轨之政敌,让公子的旨意得以畅通无阻在九州大地施行。


    只要能对公子有利,满手血腥他甘之如饴,被视为罗刹恶鬼他也求之不及。


    最重要的是,南怀瑾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南怀瑾接着道:“先皇有遗命,我等为人臣自当奉从。今尊太子殿下为新帝,择日举行登基大典,诸位可有异议?”


    说到后面语气逐渐染上了森寒冷意。


    明明是宫里最不起眼的卑微小奴,一朝卸下伪装,起势竟也不输多年来身居高位的权臣,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


    “南怀瑾,你糊涂啊。”有大臣恨铁不成钢,“你既有如此本事,岐安兄在天有灵想来也会为你骄傲,可你如何能够叛国?”


    他的痛心不似作伪。方才南怀瑾出言在沈明欢面前保下他们一命,他自然是感激的,也理所当然把南怀瑾当做正义之士划入他们阵营,哪想不过两个时辰不见,这人已经为沈明欢肝脑涂地了。


    南怀瑾面不改色。他这些年受过的侮辱谩骂何其多,沈巍便常讥笑他丢了祖父的脸,是南家的耻辱败类。相比起来,这位大臣的用词已算含蓄。


    “大人若是要追随先帝,陛下也并非不能同意。”


    先帝已经死了,所以这追随的含义不言而喻。


    原剧情里,南怀瑾扶持四皇子上位,而后逐步把控朝政,这过程中也无数次受到这批大臣的攻讦,是比这时针对沈明欢的还要严重百倍的攻击。


    那时他腹背受敌,心力交瘁,最灰暗的时刻甚至怀疑起了自己,差点便要以死谢罪,偿还自己的十恶不赦。


    即便如此,他都没有想过要铲除这些臣子。


    南怀瑾素来一颗慈悲心肠,他要为雍国留下一批真正做实事的贤臣,于是哪怕自己受再多委屈也不曾动摇。


    可沈明欢不能受委屈,一丝一毫他都嫌多。


    南怀瑾冷漠地想,反正这个大臣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所以雍国其实也不缺这一两个人。


    谢知非也是这么想的,他站在沈明欢身边,淡淡言道:“诸位似乎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沈巍已死,若是你们认我家公子为储君,便该拜见新帝。若是不认,那你们就是亡国之臣,也该袒胸衔璧,请求新主哀怜宽恕。”


    沈明欢欲言又止,他觉得目前气氛莫名有些肃杀,原想说些什么,但沉思片刻,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的两位谋士都是纯善之人,怎么可能动不动喊打喊杀呢?大概都是策略吧。


    沈明欢很愿意给谋士们施展才华的机会,他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戏。


    *


    谢知非与南怀瑾不在乎杀人,与之对峙的朝臣们也悍不畏死。


    眼见即将要发生流血事件,整顿完皇宫的宇文山风风火火且眉飞色舞地闯了进来。


    沈巍死了,皇城里还有他的众多宫妃与皇子公主,部分听见沈明欢的名字就心如死灰地心虚自尽,但大部分人没有这种勇气。


    沈明欢的下属太过尽职,这种私家事都没舍得让沈明欢操心。熟悉皇宫的南怀瑾动脑,谢知非动口,宇文山出力,将这群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宇文山方才就是忙这件事去了。


    也许是打了胜仗,宇文山一整天情绪都异常高涨,他没有注意到场中怪异的氛围,乐呵呵地回禀道:“公子,宫门口来了一个自称陆甲的人,说是周老先生派他向公子带了口信。”


    “周老先生?”正津津有味看戏的沈明欢闻言惊疑,他坐直身体,语气中也染上了几分认真:“带他进来。”


    自分别以来,周衍与他交流都是送信。


    老先生亲笔写就的信笺会由专人快马加鞭通过特殊渠道递到沈明欢手上,安全又便捷,所以沈明欢听到这次是真人带口信的方式才有些诧异。


    按理来说,沈明欢为周衍的安全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即便出了意外,也能保证周老先生至少活着支撑到沈明欢救援。


    可现实向来总是很难如预想中一般发展。


    沈明欢不免有些担心,莫非情况危急到周老先生写信的条件都没有了?


    谢知非也顾不上燕国这群顽固不化的朝臣,身为沈明欢身边最顶尖也最受信任的两位谋士,他虽然老与周老先生针锋相对,试图分个高低,但那只是文人间的交流方式,他们之间的感情绝对不低。


    瞥见南怀瑾疑惑的目光,已经初步把他当成自己人的谢知非快速解释:“周衍周老先生,也是公子的谋士,不过老先生如今正为公子驻守燕国,只能日后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啊?”南怀瑾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目瞪口呆地重复:“驻守……燕国?”


    这个词是能这样用的吗?燕国到底是谁的燕国?


    支持和不支持沈明欢当皇帝的朝臣也全都呆了一瞬。


    周衍是他们听说的那个名动天下的周衍吗?之前有传闻说接受了燕帝的招揽,怎么就变成沈明欢的谋士了?


    支着脖子宁死不屈的朝臣们面面相觑,尴尬地摸了摸脸,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自己误会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宇文山很快把人带了进来。


    陆甲出生贫民,濒临饿死时被救,而后顺理成章加入商会。他没学过觐见皇室的礼仪,进门就结结实实地叩了一个响头,抬眼满是崇拜与狂热。


    大殿金碧辉煌、巍峨大气,第一次见到的人难免心生畏怯,可陆甲的动作虽然夸张,朝臣们却没看出不安与局促,像是完全信任上面坐着的人所以不怕死,又或许是把为这人而死都当成荣幸。


    “免礼,周先生让你带了话?”沈明欢又恢复了兴致勃勃。他看到陆甲的神态就知周衍应该还是很顺利的,只是不知道这老先生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陆甲这时候才显出几分无措来,他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先生让我等到公子夺了雍都,找一个人多的时机再说。”


    正准备让宇文山清场的谢知非:……


    恋恋不舍的朝臣们悄悄松了口气。


    谢知非直觉不对劲,他面无表情:“公子,不如还是先屏退左右。”


    陆甲就算是受了周衍的命令来,但如果沈明欢想让他私下说,那他当然还是听沈明欢的。谢知非才不信有什么事情一定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指定不是什么好事。


    谢知非只是单纯说说而已,又或者是习惯性地和周老先生对着干。他相信周衍的为人,也相信他不会做对公子不利的事情。


    沈明欢也知道谢知非只是气话,他对此深表苦恼,为什么自己的两个谋士总喜欢吵架?南怀瑾一定不会这样。


    沈明欢一点儿都不想加入这场战争,否则一定又会被追着问觉得他们俩谁更有道理。他装作没听见,对陆甲道:“你现在说吧。”


    朝臣们竖起了耳朵。


    陆甲老实道:“先生说,他没钱了,让公子给他一点钱。”


    谢知非:……


    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朝臣们:???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当着许多人的面说?难道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道德绑架凑人数,让沈明欢为了面子不得不给钱吗?


    以及,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明欢睁大眼睛:“孤不是把沈府里的金银全留给他了吗?”


    陆甲尴尬地挠了挠头,“都花完了。”


    谢知非捂住胸口,呼吸急促,颤抖地问:“那么多钱,全花完了?还不够?他做什么了他?”


    商会的账本是谢知非在管,那些钱每一分一厘都是他指点着挣来的,他努力了半年,结果周衍不到两个月就全花光了。


    要是此刻周衍在他面前,他说不定都开始动手了。


    陆甲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商会带回了几种新型的种子,先生大喜,招募了许多种田好手在郊外皇庄试种。”


    他为周衍解释:“先生说这些种子很重要,长出来的果实不仅可以饱腹,且产量至少是稻谷的三倍,如果能成功种出来,百姓就不会饿死了。”


    这下轮到朝臣们呼吸急促了,哪怕是过去被称为盛世的时代,其皇朝治下的百姓也多有挨饿受冻的。


    谢知非没被糊弄过去,“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皇庄又不花钱,现今难民这么多,也不缺人手,连种子都是商会带回来的,简直是无本买卖,周衍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


    陆甲道:“先生打算开凿运河、在民间多修学堂与慈孤院、给百姓们分田地、为鼓励劳作和开荒免去一年赋税、于开春后科举……”


    都是要钱的事情。


    谢知非手指抽搐,声音带颤:“他还要多少?”


    陆甲报了一个数,谢知非呼吸一滞,险些昏过去。


    幸好站得近,沈明欢伸手扶了一把,“子正,你没事吧?”


    谢知非揉了揉眉心站直,心疼道:“公子,这是商会账目上所有的钱了。”


    陆甲宛如机械人,被这句话触发了程序,“先生说,千金散尽还复来,钱堆着就只是废土,花出去才有用处,为了民生,这钱值得。”


    陆甲是土生土长的燕国人,从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没有余力关心政权,如今不愁吃穿,他也很希望自己的家乡好一点,因此这段周衍交代的话说的铿锵有力。


    谢知非愤声道:“他说的轻巧,钱要是这么好赚那让他亲自赚去。这笔钱太多了,如果全给了公子要用钱怎么办?雍国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不久后出征缙国,大军每日的口粮也不是小数目,公子,我们最多只能给一半。”


    南怀瑾大致听懂了,他很快也参与进去,据理力争起来:“民生固然重要,但也不必急于一时,譬如运河完全可以待四海平定后再议,钱要花在刀刃上,殿下,我赞成子正先生,不能给。”


    谢知非说给一半,他更狠,直接变成不给。


    陆甲说不出大道理,论辩才也远远比不过这两大谋士,所幸出发时周衍传授过他几招。


    陆甲跪在地上,脸涨得通红,哀戚地大喊道:“公子,你不能厚此薄彼,燕地的百姓也是你的子民,雍国有公子你亲自坐镇,燕国连点钱都不配拥有吗?”


    跟我玩这套,南怀瑾心中冷笑。


    他也毫不犹疑地跪地,“殿下,先帝耽于享乐,国库常年空虚,半年前与燕国订立盟约,更是将百姓最后的口粮也收刮殆尽。如今距离秋收还早,求殿下怜我等雍国子民。”


    别忘了他南怀瑾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若是论装可怜的本事,谢知非与周衍加起来都不如他。


    必要的时候,他连尊严都可以抛弃……只是祖父若是知道,大概会失望吧。


    被两双同样热切哀求眼神盯着的沈明欢:“啊……这……”


    沈明欢祸水东引:“子正,你怎么看?”


    陆甲顿时又喊了起来,“谢先生,周老先生说,你帮他这一回,算他欠你一个人情。”


    他暗示:“谢先生与周先生都是在燕国投效的公子,应该是同一阵营的才是。”


    谢知非正要说话,忽而耳畔传来一声夹杂着哽咽的恳求:


    “陛下,雍国惨啊。”


    “是啊陛下,燕国已经开始恢复民生了,可雍国百姓连吃饭都成问题。”


    “陛下,雍国也没有运河,没有学堂,没有慈孤院,百姓也还没有农田……”


    众人循声望去,发觉哭的最狠的几个正是方才怎么也不肯承认沈明欢太子身份的那几个大臣。


    现在已经连“陛下”都叫上了。


    南怀瑾:“……”


    这么看起来,他那点本事好像也不算什么。


    谢知非:“……”


    真是可怕的雍国。


    被热切眼神包围的沈明欢:“……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