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光沉默的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只在听到天道说的最后几句话时，认真的看着他。


    “我也不后悔，还要感谢你们将我带到青墟，让我享受了万千宠爱与纵容。”


    “虽然……结果有点惨烈。”


    “倒是你……兄长，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股力量，应该是我的才对。”


    她感受的到天道炽热的内心，感受得到他的真诚，感受到的他与秦徽止相似的气息，自然也不介意唤一句兄长。


    能在万年后，与故人相逢，自然是件极好的事情。


    尤其是这是一个新的的时代，知晓往事的并无几人。


    尤其是在她刚刚回忆过往事，心绪难平的时候。


    “哈哈哈，我兄长为一体，兄长消弭，也代表着我消弭。”


    “从前我依托秦徽止，那么在青墟消亡之际，我依托的便是你的本源。”


    “所以才有了和你相似的力量。”


    秦微光眸光一亮，她知道，天道说的应该是那场“献祭”中，她被抽走的一部分本源力量。


    也就是说，天道可以继续以这样的形式活动，在千帆历尽，故人皆去，若能彼此陪伴，也是不错的体验。


    虽然她现在身侧有了自家老爷子和龙叔，有了自家九九，有了一众仙家。


    可是正如她所想，每一份宠爱与纵容都是独一无二的。


    每一个人都是无可替代的。


    看穿了她的想法，天道摸了摸她的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说的却是往事。


    “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是秦徽止，你那双眼睛，可真是干净纯粹啊。”


    “那小子，只怕那个时候，就起了念头了。”


    “只可惜了，你们二人生不逢时，否则也会是一对神仙眷侣。”


    “说起来，你不知道，我和兄长倒是全程参与了你的成长，秦徽止那一票人懂什么养孩子啊，只会宠溺，还好我和兄长靠得住。”


    “提议将你送到小世界去体验百态人生，锻炼心境。”


    “说起来，一开始让兄长接手此事，给你挑的小世界太温和，还说我妇人之仁，哼。”


    “还是我接手了，给你封了记忆和能力，封了气运扔到了小世界里，走一遍别人的人生。”


    “别那样看着我，我也不想让你在那个世界无数次重生重启，但是没办法，我只能狠下一次心，所以设定好后，我也没有权利改变，直到你自己走出来。”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你居然比我们晚了那么多年，否则有你，我与兄长也未必会走到那一步。”


    “灵均那个小子，聪慧的很，除了我们，他是第一个察觉秦徽止心意的。”


    “还有令羲，那丫头，简直就是个恋爱脑，但是对你倒是好的很，把你看的比男朋友重要。”


    “在你自愿被人类刺杀身亡后，我就知道，你接受不了，所以一再推演，最终选择让你在此界重生。”


    “看来是有效的，你比我预料的，早了七千年走出来。”


    “大概两千年前吧，你就找着你的本源来了此地，我知道，你是不愿意那两条龙互相残杀，但是，你没有走出来，我不确定什么时候你再‘死亡’一次，你留下的本源不多了，我能坚持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以，我消除了你来过此地的记忆。”


    “微微，让你自责了这么久，以为自己自私不顾亲人死活。”


    “别怪我。”


    天道说起往事，语调轻快，眉目带笑。


    但不知为何，秦微光的心一直在往下沉。


    她现在弄清了自己记忆缺损一事，说到底是她自己没走出来，他也只是为她好。


    “兄长，留下来，陪我吧。”


    “闲时静坐品茶。”


    天道并不回答。


    说起了旁的。


    “浮舍……是我偶然救下来的，一开始我也只是观察，被他的信念吸引了。”


    在天道口中，众人知晓了他与浮舍相遇的情景。


    漆黑的层岩巨渊空间。


    人类擦燃了火光。


    “弥怒，刚才去哪了？”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人类无奈。


    “夜叉兄弟，你又迷糊了吧。”


    “说过多少回了，我叫伯阳。”


    “是跟你一起在层岩战斗的术士。”


    人类看着身侧并肩而战的伙伴，显眼的四臂彰示了对方非人的身份。


    “伯阳……伯阳？”


    “你是伯阳，那我是谁？”


    夜叉按了按有些疼的脑袋。


    高强度的战斗让他有些吃不消，再加上业障爆发，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咳咳……”


    “我倒是想以名字称呼你啊。”


    “否则咱俩说好了要一起留在这里，却连名字都叫不上。”


    “多可惜啊……”


    一声幽幽叹息。


    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夜叉。


    “留在这里……？”


    “不行，你得出去。”


    夜叉放下了手，语气坚定。


    “哈……夜叉兄弟，别说傻话了。”


    “我们不是做好准备永远留在这地下了吗？”


    “你、你可别后悔啊！”


    “那个封印不能破开……”


    伯阳有些着急，他们好不容易才将来敌困死在此地，保护璃月安宁。


    若真破除封印，所有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封印一次提醒了夜叉，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封印。


    “封印……封印？”


    “啊……对，我是，来这里战斗的夜叉。”


    许是想起了往事，触动了业障，夜叉有些眩晕。


    本就伤痕累累，几乎跌倒。


    伯阳连忙扶住他。


    夜叉比人类身形高大许多，伯阳只能勉强搀扶，艰难的向更大的空间走去，让他能够平躺下来休息。


    “兄弟，兄弟！没事吧？”


    “哈哈……，瞧我伤成这样，怕是活不了多久喽！”


    夜叉自嘲。


    他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了，只怕时日无多了。


    “只剩咱俩了，你可别死啊。”


    夜叉的话，让伯阳紧张了起来。


    抛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伯阳说起了别的。


    “今天啊……，我在这地下看到了家里人。”


    “你说，我是不是也疯了？”


    他今天再次去探查封印，恍惚之间，却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向自己伸出手。


    像是要抱抱。


    伯阳觉得，自己也是活不长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他的女儿现在应该在璃月港好好待着呢。


    又过了几日，夜叉和人类的伤势都更重了。


    “伯阳，你想回家吗？”


    静坐的时候，夜叉想起了前几日人类说过的话。


    “都决定了要让戎昭留在地上的，我当然……”


    “……”


    “当然想回家啊。”


    伯阳叹息。


    怎么可能不想家。


    可若不是浴血奋战，死守层岩防线，他又如何还能有家？


    虽然偶尔会怀念，但却从不后悔也不害怕死在这里。


    “我应该也有家人……”


    家人一词，触及了夜叉的记忆。


    “兄弟姐妹，总有的吧？”


    伯阳熄灭了篝火，现在他们状态都还可以，篝火啊，还是省着点用吧。


    “兄弟姐妹……是啊。”


    “我是谁，家人又在哪呢？”


    夜叉坐直了身子，目光幽幽。


    他还是，没能想起来啊。


    但他不想忘记。


    他想要……记起来。


    “我回……兄弟！你怎么了？”


    伯阳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本来好好坐着的人突然载倒，快的让他来不及反应。


    费力的给他换了个姿势，让他躺的更舒服一些，伯阳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靠着石头静静等着他醒过来。


    也有可能是再也醒不过来。


    “挺住啊，这里……就剩我们了。”


    “你，你千万别先死……”


    又过了几天，夜叉醒的时候，伯阳点燃了篝火，正坐在他身边。


    “金鹏……是你吗？”


    夜叉无意识的喊出这个名字，伯阳有些无奈。


    “什么金鹏，你这记性……你……”


    他没说完，夜叉咳嗽了两声，完全无视了他。


    “我这么狼狈，可不好意思见你们。”


    夜叉闭上了眼睛。


    伯阳有些害怕，连声呼唤:“兄弟！兄弟！”


    夜叉并没有回应他，只自言自语，他似乎快要想起来了。


    “你看……那边有人……”


    “这些人……是……”


    “是……我的……我的……”


    他彻底想起来了。


    接帝君法旨诛杀妖邪。


    往昔他们相处的景象，沉稳的岩，活泼的水，明媚的火，执拗的风。


    还有待到盛世太平，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的愿望。


    只可惜。


    水岩相杀。


    烈火自焚。


    孤风难眠。


    到最后……


    有个人强势的给了他们另一种生活。


    他记忆中的，偶然见到已经离开的兄弟姐妹们，新的生活。


    “微微……”


    默默念了一句这个名字，夜叉看着一侧。


    似乎看到了他们都在冲他招手……


    “大哥！”


    “浮舍大哥！”


    “喂，浮舍！”


    “浮舍……”


    他闭上双眼。


    “这些兄弟姐妹是来接我的……伯阳。”


    他终于叫对了名字。


    伯阳有些激动。


    “你……清醒了？”


    “至少……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夜叉的清醒并没有让伯阳多高兴，心狠狠一沉，只怕……是回光返照。


    “我……”


    “我叫浮舍。”


    “意为……”


    “浮生一刹，万般皆舍。”


    雷光闪耀，却是后继无力。


    浮舍也清楚，他已经到极限了。


    所幸魔物已经阻拦在了此地。


    帝君应该也快要回来了。


    加上仙家们的努力，璃月应该是无恙了。


    他也能，安心离开了。


    他将身上最后一样东西交给了伯阳。


    “这是……”


    “我们小妹妹送给我的护身符 虽然已经失效了。”


    “但，也能给你做念想。”


    “有他，就当我还在陪你。”


    “坚持下去吧，伯阳。”


    “也许很快，就能得救了……”


    眼见他闭上双眼，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伯阳心中生出一股子怒意。


    “你让我坚持下去，那你呢？”


    “什么见鬼的浮生一刹，万般皆舍。”


    “应该是浮生怎一刹，万般皆不舍才对。”


    “浮舍……只有我们了，再坚持坚持吧，就像你说的，也许很快就得救了呢。”


    “浮舍……”


    并没有得到回答，伯阳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握紧了手中裂痕遍布的玉符。


    最后一位陪着他的袍泽，也没有了。


    除却遍地的尸骨。


    只剩下他了。


    却在下一秒，光照亮了这一片区域，有乐声响起。


    他也失去了意识。